徐清侧过身子，眉眼拉出锋利严肃的神情：“你在说笑？” 石舒不说话，面色认真凝重地看着徐清，以示自己毫无玩笑之意。 徐清完全正过身体，朝着石舒走了两步：“怎样也轮不到她。” “两国联姻，讲究的是利益最大化。元满纵然最受宠，可是毫无母族背景，说得好听点，是深受皇帝宠爱，可是一旦皇帝升天，她就是诸位皇子公主里地位最低下的人，不能给北疆一丝一毫的支撑，这种时候，有家族力量才能走得长远。” 这些道理不光元庭明白，就连石舒也明白：“但人有时候会讲情。” “什么意思？” “那个北疆王子非要娶元满公主，说在静语寺对她一见钟情。” 徐清略微睁大了眼，眉梢压下又复原，来回几次，似乎觉得很荒唐。所有人都在议和这件事中考虑为自己争取利益，两方拉锯不下，等走到和亲这一步，元庭欲借此重挫宁侯府，而北疆那边和亲的王子也应尽力找到能帮助自己的公主。结果这时男方忽然情感占据上风，不要江山只要美人？ “元满长了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徐清问道。 石舒无语，但他明白徐清的意思。说到一见钟情，大概都是一方有天人之姿，老实说，元满确实没有这样的容貌，在后宫众多妃嫔公主的佳丽中，简直毫不起眼，只生了一副秀气乖巧的脸。 石舒最后叹了口气，说出来的话充满了无奈与同情：“公子，无论北疆那边的选择看起来多不划算，多么出人意料，但是圣旨已下，和亲之人就是元满公主。” 徐清脸上忽然什么表情也没了，连目光都是虚的。心中不知名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剥落了一两块，记忆顺着缝隙倾泻。 “元朝近几年都遭遇了旱涝之灾，国库入不敷出，无力承担长久的战事……” “要不是废太子，北境将士和百姓何苦遭此一难，自然也无和亲之事。” “皇上这边不可行，只能从和亲的北疆王子身上下手，让他主动选择别人。” “您对待公主不是亲父女胜似亲父女，公主是老侯爷和您捧在手心长大的，让公主远嫁北疆，不亚于剜老侯爷的心头肉，您自然也舍不得。皇上您是明君，将心比心，您难道舍得让元满公主嫁去北疆。” 徐清千算万算，至始至终没料到还有“一语成谶”这种事情。 那不知名的地方，霎那坍塌成一片废墟。 宁侯府。 宁姒合上驿站递来的邀请帖，沉思了片刻，出府翻身上马，刚把马调了个头，长街处便骑来另一匹马。徐清高坐于马上，从前一见到宁姒便喜不自胜的脸上，此刻面无表情，漆黑的眉眼含着冷厉。 徐清停在她身前，上下一扫：“要出去？” 宁姒拧着眉，点头。 “我有话问你。” “我要去驿站，等我回来你再问我如何？” “见北疆王子？” “嗯。”宁姒眼见徐清眉间的神色又低了几分。 徐清一言不发，掉转马头，率先去了驿站。 宁姒对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眼，攥紧缰绳，一夹马肚，马便跑了起来。 驿站内，侍从在门外通报宁姒和徐清来此。 异族装束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杯盏，没什么语气地说了个笑话：“买一送一？” “那我先走吧。”对面之人站起身。 “才刚来便走？”男人道，“不如留下来，还可以为你解惑。” 男人说完也站起身，带着人走进敞开门的内室，躲在内室一角。 安顿好那人，宁姒和徐清正好到了门口。 宁姒对着男人自报家门：“见过北疆王子，我乃宁侯府的宁姒。” 男人敛了个笑，脸部坚毅的线条柔和了几分：“我是莫柯延。我知道你。” 说罢，莫柯延又转向沉默的徐清：“将军府的公子，徐清，听说你继承了徐正礼将军一身武艺，改天可以互相切磋一下。” 徐清应了一声：“恭候。” 莫柯延颔首，对着两人做了个请的姿势，让二人落座。 徐清看着面前的两个茶杯，问道：“王子来客了？” 莫柯延把杯子放在一边，为他们重新斟茶：“是我养的一只小猫，它渴了。不过现在休息去了。” 莫柯延朝宁姒端起杯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意味不明地笑道：“敬你，敬你差点成为我的妻子。” 宁姒没有举杯，面色如常地道：“北疆的人都如此冷幽默？” “冷幽默？”莫柯延放下杯子，似觉得这个词有些好笑，“那你被取悦了？” “你找我来做什么？”宁姒不理会他的戏弄。 “想看看我那有缘无份的前任妻子而已，我在北疆时，便听闻你长的国色倾城，都来京中了，不看一眼可惜，何况我们之间还有这样的缘分。”莫柯延说话完全没有男女边界，又仿佛是故意这般。 “原来你们北疆人靠色令智昏打仗吗？”徐清侧目看着莫柯延，说话间压迫感自体内迸发。 “说到色令智昏，大约比不过你们的废太子。”莫柯延嗤笑一声，言辞里透着满满的鄙夷之色。 宁姒不想做无谓的“舌战群儒”，再一次问道：“人你也见到了，除此之外，你找我来还因为什么？” 莫柯延收起笑意，向前伸出手掌，看模样像是想要触碰宁姒。 徐清用力捏住他的腕骨，令他无法再前进一步，宁姒坐在手掌的尽头安然不动，只是眉眼间流露出冷意以及了然。 莫柯延看懂了她的神色，瞟向手侧的徐清，正色道：“放心，我如今身负婚约，当然不能做对不起元满公主的事情。” 说完，勾了勾唇角，不顾徐清骤然加大的力度，五指并拢，隔空挡住宁姒的下半张脸，一字一顿道：“果然是你。” 徐清看着他的动作，心中有了三分猜测，察觉到莫柯延往回收的趋势便松了手。 “看来你真的很不想嫁我，所以用了这样的办法。查到我不在议和队伍里，瞅准时机，扮作杀手，把我逼到静语寺，然后让我见到了元满公主，等来到京中面见皇上，便求娶元满公主，而非你。” “你调查过北疆了。一开始遇袭，我确实以为是北疆皇室出的手，毕竟要不是出于这样的考量，我也不会选择离队，让人假扮我上路。但是要怪就怪你长的太惹眼，原先皇上下旨要你下嫁，我在路上便见过你的画像，所以有此怀疑。” 徐清看了一眼宁姒。 “不应该自己动手的，否则也不会被认出来。”莫柯延道。 “那么，你为何笃定我会选择元满而不是你呢？毕竟你的背景才对我有用。”莫柯延问道。 莫柯延把宁姒的大部分谋略都说出来了，宁姒动了动唇：“我查过你，你很爱自己的母亲，但是她生下你没过几年便去世了。” “你得到了我母亲的画像。”莫柯延道。 “对，”宁姒略微点头，“元满和她有几分相似。” “她既像你母亲，难道不应该希望她过的好吗。却把她带去北疆那种极寒之地。”沉默很久的徐清开口道，眼里含冰。 “她去那种地方，活不久的，你不知道吗！”徐清的声音含着阴冷。 莫柯延面对他的指责不为所动，手指敲了敲桌面，朝着对面的宁姒道：“他这话好像不光是说给我听的。” 宁姒皱着眉头，没说话。 莫柯延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双手环抱：“大家都是恶人，彼此彼此。” “你们的皇帝非要宁姒和亲，而宁姒设计把和亲人选换成了元满，我因一己之私全了宁姒的心意，徐清身后的将军府和北境牵扯最大，谁又说得准你多大程度影响了元满最后的选择。” “而元满要说错，便是生在皇家，可是出生非人力所能改变，所以说来说去，这大概就是命了。” “狗屁。”徐清冷然道。 莫柯延一笑置之，重新站起身：“时候不早了，各位回吧。” 徐清目光沉沉，莫柯延靠近徐清，一手按住他的肩膀：“徐清，我知道你聪明，但是不要白费力气了，这个结果你无法改变。皇上已经更改过一次圣旨，若是三易圣旨，圣威何在。除非我死了，但是我若死在你们元朝的地界上，一定会引发战事。你大概是这些人里，最不想打仗的。” 徐清猛地拉住莫柯延的衣领，眉眼间爬上肆虐的阴骘，神情凶狠的仿佛一头暴虐的狮子，瞬间迸发的杀意不由得令宁姒汗毛倒竖，她不禁抓住他的手臂，沉声道：“徐清。” 宁姒方碰上徐清，便被徐清甩开了，他的目光至始至终都盯着莫柯延，几个呼吸间，他才慢慢放了手。 众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被一声小小的惊呼打破了。 内室有一人，似被惊吓到，连连后退，却不慎踩住了裙摆，身体往后倒。 徐清看清那张脸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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