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蹲下身,问道:“喂,你是谁啊,蹲在这里做什么?” 小豆丁没回他。 徐清觉得这小孩可能是没听到,便伸手推了推此人的肩膀。 谁知小孩忽然喊叫了一声,全然把头埋进膝盖里。 声音细细软软的,徐清猜小豆丁可能是天黑有些害怕,他便放大了音量:“不要怕,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声音很好地传入小豆丁的耳中,小豆丁颤巍巍地抬起头,夜色里看不分明这人的脸,但那双眼里盛着的泪水却亮晶晶的。 “掉金豆豆了?”徐清凑近了些看,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把人拉到了有光的地方。 他再次蹲下来,小孩的目光一直牢牢地挂在他脸上。 徐清尚未认出这是谁,忽然被小孩抱住了,带着哭腔软软糯糯地喊了一声:“哥哥。” 徐清没有多想,只当是小孩害怕的潜在反应,伸手拍了拍小孩的后背,道:“好了好了,我送你回去,你住哪啊?” “钟粹宫。”小孩吸了吸鼻子说道。 钟粹宫?钟粹宫有这么小的宫人?徐清这么想着,拍背的动作突然停了,他把怀里的人拉出来,仔仔细细地看着。 “元满?!” 小公主点点下巴,眼眶里再也装不下的两颗大泪珠掉了下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元满满脸泪痕,小孩肌肤稚嫩,被自己捂住的下半张脸都红了一圈。 看着她这副模样,徐清又问:“就你一人?” 元满一边点头,一边回答:“就我自己,我下午在这颗树里睡着了,醒来就天黑了,我怕。” 他替元满擦掉眼泪,抹了抹额发,让脸蛋看着清爽一些:“身边怎么没人跟着?” “今日是母妃的忌日,父皇看到我会伤心,所以我就偷偷地找到这棵树,躲在这里了。”元满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格外地澄澈,干干净净。 徐清怔了一下,好一会没说话,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你才多大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元满如实答道:“以往的这一日,父皇都会陪我用膳,然后哄我入睡,但我去年迷糊间醒来,就看见父皇流泪了。” 四岁孩童的记忆能有多深刻?但元庭流泪的这个画面却从那一刻起就一直映在元满的脑海中。 徐清还是没说话,他大概知道元庭为何流泪,但是他有些疑惑,元庭不用非在这一日去看元满,毕竟两人何时都能见面,但他还是没有问出来,而是等待她慢慢叙述。 “我后来问嬷嬷,父皇为何哭,嬷嬷说是因为看见我太开心了才会哭,”说到此处,元满不解地歪了歪头,“可是,哥哥,人会因为太开心而哭吗?” 她不等徐清答疑,继续道:“我觉得人在伤心难过的时候才会那样吧。之后有一日涵妃娘娘来看我,提到这事,就告诉我,父皇看到我会想起母妃,会很伤心。” “嬷嬷骗了我,父皇果然是伤心了。”元满斩钉截铁道。小孩认真起来有一股可爱劲儿,但是此刻的情形加上她的神情却让徐清有些不是滋味。 “可他是你的父亲,天底下的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徐清也认真地对元满说。 元满忽地笑起来:“我知道啊,周围的人都说父皇非常爱我。” “所以我也想让父皇不要那么伤心啊。涵妃娘娘还告诉我,她以前养过一只鸟,她非常爱那只鸟,但有一日鸟儿忽然不见了,只在鸟笼里留了几根羽毛,她看到羽毛就很伤心很想鸟儿,可羽毛被收起来,再也瞧不见之后,她便渐渐地不想那只鸟儿了。” 徐清听到此话,心里腾地蹿出一股怒火。 涵妃就差直接叫元满不要出现在元庭跟前了。 “我觉得父皇和涵妃娘娘很像,母妃就是那只鸟儿,我是那几根羽毛,父皇看到我就会想到母妃,会难过。我这样说对吗?” “什么对不对的,胡扯!”徐清道,俊秀的脸庞皱起来,透出股少年的凶狠劲,虽然不够凶,却彰显了他的不开心与生气。 元满被他拔高的声音和表情唬住了,小小的抖了一下,徐清本意并非如此,尴尬地咳嗽一声。 她只是想知道她的这个比方对不对,并非在询问她理解的对不对,但是词语的匮乏让她无法准确地说出“比方”、“类比”、“比喻”等词。她说不清这个问题,便忽略它:“但是我又觉得我不是羽毛啊,我是鸟儿生下的小鸟。我不想离开父皇,所以只在这一天不见父皇好了。” 元满的脑回路峰回路转,一下子浇熄了他的怒火。 他意识到元满这个小孩还挺有自己的想法的,而且还挺别致通透。 “然后我就在今日下午出来了。” 徐清不喜欢这种氛围,故作嘲笑道:“醒过来发现天黑了,就哭了,又觉得周围的影子吓人,所以又捂嘴又捂眼睛的。” 元满呆愣愣的“啊”一声,表示承认。 他朝四周望了望,问道:“你认识回去的路吗?” “不认得,平常都有嬷嬷带着我出来。”她道,彻底破了徐清希望她能带自己走出去的念头。 徐清有些泄气地低吼了一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然后站起身,拉起元满的手:“走吧,我也不认识路,乱走吧。” 元满毫无怨言地跟着徐清七拐八拐,一路听着他在那里对道路指指点点,自言自语的,有时徐清非常肯定一条路时,元满还会附和一声“好”。 走着走着,元满忽然问道:“哥哥,你之前不是说要常来看我吗?嬷嬷说距离我们上回见面都过好久了。” 徐清有些心虚地低头看了她一眼,其实那天过后,他就没有把元满放在心上了,虽然元芷记挂元满,但也不是每日都会提起她。是以徐清转头就把她忘了,更别谈“经常看望元满”这事。 但是徐清死不承认,理直气壮道:“哥哥课业繁忙,没抽出时间,下回一定去看你。” 说完这话,他心底升起一丝愧疚,元满自小便没怎么和同龄人接触过,上回马场相遇,就能明白她到底多渴望和大家一块玩。而自己明明答应了她,却没有做到。 “好啊,好啊。”元满开心地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走起路来都有劲多了,还时不时就自己笑了。 说话间,徐清听到了戏园子唱戏的声音。 “啊!到了!”徐清一扫寻路的颓丧,和元满对视一眼,便拉着她进了院子。 遇到门口的宫人,说明来意后,宫人便把两人领到园中。 咿咿呀呀的声音传入元满耳中,唱戏人画着彩色的妆,戏台下坐着一众妃嫔和其他人。元满对这些不常见的景象感到新奇,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小嘴微张,由徐清拉着往前走。 徐清带着元满越过几位妃嫔,目光落在其中一位女子身上,坐姿端庄。 他不由得撇了撇嘴,他娘亲不说话的时候真挺像个皇家贵族。 几位妃嫔见两人来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尤其是元满。 认出元满的娘娘互相对视一番,其中属坐在末尾的一位反应最明显,不屑地扫了元满一眼。 纵然戏台上锣鼓喧天,秦姵的余光还是注意到身旁的细微动静。她微微转身,见徐清牵着一个女童走来,她先是冲徐清行礼,再俯身附在元芷耳边说话。 等元芷回头时,徐清恰好站在了她身后。 “娘亲。” “天这么晚了,怎么还寻到这里?”元芷问道,视线在他身上逡巡一番,见自家儿子还背着包,便明白他不仅被留堂了,肯定也把先生气的不轻,方要说什么,注意到他身旁的人,看着那双还被戏迷得回不了神的眼睛,她拿着巾帕的手微微捂住嘴:“这……这是小满吗?” 元芷的反应完全在他意料之中,见身旁的人没反应,他动了动两人牵着的手。 元满合上嘴巴,转回眼睛看了看徐清。 徐清冲着前方抬了抬下巴,道:“这是我母亲,元芷” 元满立即看向元芷,意识到自己应该喊人了,可是她不知道要喊她什么,只能带些羞怯地看着元芷。 元芷没想过会忽然见到元满,心中既酸涩又高兴,她看出元满的窘境,以一种与对待徐清完全不同的温柔慈爱的神色把元满拉到身前,温声道:“喊姑姑,按辈分,我是你父皇的妹妹。” “姑姑。”元满接道。 这里位分最高的贵妃也注意到元满来了,她对她道:“小满,你怎么来了?” 元满见过贵妃,还算记得她,便对她行礼,道:“回娘娘,我是跟着哥哥来的。” 贵妃笑了笑,转向徐清,元芷先她一步开口:“你怎么会和小满在一起?” 徐清好像在说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把遇到元满的情形如实说出来,见元芷听到元满独自一人躲在树洞时变了脸色,又添油加醋了一把:“她还因为天黑了哭鼻子,丢脸。” “丢脸”二字让元满小脸一红,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手指,方才哥哥可不是这样的,一直没说她丢人。 贵妃显然也意识到五岁的孩子独自出来不妥当,问道:“小满为何要独自出来?” 接下来的发展就复刻了徐清同元满的对话。 众人听到涵妃的小鸟说辞时,脸色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贵妃也蹙起眉头,元芷的情绪更加外放一些,当即望向脚落的涵妃。 “这一份体贴不告诉皇上,岂不是辜负了你?” 元芷神色冷冽,抬了抬手,贴身侍女秦姵便向着出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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