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儿来了。”赵太后说着,一双桃花眼笑得倒有些殷勤。 “母后进来可好。” “好。为娘都成太后了,还有什么不好的。” 秦王面上只是笑笑,却也笑得意味深长,心里对她所说感到颇为恶心。既然都当太后了,还不能做到本本分分,这里可不是邯郸! 秦王在这大郑宫中闲逛,赵太后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寡人与母后分别了近两年,母后一句想对儿子说的话都没有吗?”秦王承认自己心有不忍,她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在邯郸十几年,母子两个相依为命,她甚至不惜再回到歌舞坊,只为养活她们母子俩。 赵太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尴尬地笑了笑。她是紧张,竟拿出对待小孩子的语气,来抚慰这个已成年的儿子。 “政儿在宫中有没有好好听仲父的话呀?母后听人说,你与仲父在朝堂上似乎总是针锋相对。” 秦王听后兀自笑了,太后的话本身就很可笑。他已不再是要人事事担心的小孩了,为何还要听话?吕不韦早该离开,而不是在这儿时时牵制着他。更何况两人不合,早在太后搬来雍城之前就已经存在,她说这话是何其敷衍。 秦王没了兴致,他本以为他的母亲应该是偏向他的。好吧,事到如今,既然你还要隐瞒的话,就别怪儿子狠心了。 他敷衍道:“让母后担心了。三日后,是儿子的加冠大典,母后莫要迟到了。” 赵太后笑盈盈的,看着他走出了大郑宫。那弯下的眼睛渐渐睁大,扬起的嘴角也不动声色地放了下来。她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眼神中满是危险。 政儿长大了,看着好似是比之前更有城府了。他喜怒不形于色,叫她这个母后好是难猜。秦王问的那句话叫她好生害怕,难道他是发现了什么?不管怎样,嫪毐这次不容失败,她已经逃不掉了。 三日后,雍城祖庙聚满了前来参加仪式的公侯王孙,士兵列阵守在祖庙的各方各地,严阵以待。 要想让庄稼长大就必须除草,对于刚出土的幼苗来说,最棘手的就是要铲除它身边的杂草,但稍有不慎就会连幼苗一起铲掉。于是农民放纵杂草疯长,等杂草长得比禾苗还高,那就渭泾分明了,要想铲除祸害简直轻而易举。 今日,秦王便是要等着他自己送上门。 秦音恢宏浩荡,气势磅礴。文武百官立于高阶之下,莫敢抬头直视王颜。昌平君与吕不韦在队伍最前侧。秦王走过,吕不韦余光略过这个他一手扶植起来的孩子,当初从邯郸将嬴政接回秦国时,见他的第一面就知道,他必能成大事,对秦国来说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可是对于吕不韦呢?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他们斗了多少年?五六年有余。他拖着,不想将权力归于君王,嬴政反抗的势头却愈来愈凶。他的确是老了,再经不起折腾。这次同意加冠实在是无奈之举,嫪毐与赵太后会毁掉他所有的心血。 盖聂跟随秦王,来到庙堂之上,这里摆着一众先王的牌位。赵太后立于侧,将香火递给秦王,秦王接过,跪在灵堂前,举香三叩首。 场面甚是沉静,只听赵高在一旁主持仪式。 他喊道:“加冠。” 一宦官托冠行至秦王身后,吕不韦上前,将秦王的散发全部拢起,为他带上权力的王冠。吕不韦心心念念的治国大权至此全部交到了秦王手中。 吕不韦的呼吸声很重,秦王听得一清二楚。他心中暗喜,接下来就是他这个君王大展宏图的时候。他说过,秦国的权力他早晚要收回来。 “维王九年,四月己酉。嬴秦第三十二代诸侯王政,年二十有六岁,已冠,带剑,受命于天,承祚于祖,秉政于朝,百官贺之,宗室佑之,记于史册。特告于□□襄公之庙,告于先考庄襄王之庙,告于先祖孝文王之庙,告于曾祖昭襄王之庙,告于高祖惠文王之庙,谨以太牢祭之,尚飨。” 语毕,满朝文武跪地高呼:“王上万年无期!” 此声在祖庙中回荡,“万年无期”四个字秦王听了无数次,他还从未如此兴奋过。 吕不韦起身时,不经意间瞟到赵太后。她笑着,嫣然大方,可只有吕不韦知道这笑是假的。当年,赵太后还是赵姬时,在她还在歌舞坊时,时常用这笑示人。娶回赵姬后,吕不韦有幸见到她真实的笑的模样,全然不像此时这般做作。 蒙恬携王令,一路直达秦王面前。 “启禀王上,嫪毐已占领咸阳,现在正往雍城出兵!” “好!派兵通知王翦将军,是时候收回咸阳了。”秦王胜券在握。嫪毐豢养的私兵与蛮族的野人如何能与大秦的精兵铁骑相提并论。 杂草是该除掉了。 “众将士与寡人一同击杀叛贼!” 如此振奋人心的时刻,叫众人都忽略了匿在一旁的赵太后。 她隐隐向后退去,不动声色地离开。 盖聂有所觉察,他眼睁睁地看着赵太后离开祖庙。 “盖聂先生不必担心,一切尽在王上的掌握之中。” 赵高不明深意地笑容,倒让盖聂感到无所适从。 紫女仔细擦拭着那块白玉佩,脸上的表情甚是苦涩。本来他二人的事都已经到了心照不宣的地步,不想此时却生出了事端。 当初韩非要走时,她无端开始心悸。她曾出言阻拦,却也无事于补。韩非要去秦国,这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于国于民,他必须这样做。 紫女猜到他可能不会再回来了,却还是保留着渺小的希望。 至少他们还有流沙。天地之法,执行不怠,这是流沙创立的宗旨,他们本该毫不动摇地贯彻始终。这是紫女心中所想,可观卫庄之所为,这似乎也不可能了。 紫女好是感伤,她鼻尖一酸,如鲠在喉。抬眼间,正好看到弄玉从白凤的厢房中走出。 紫女收好玉佩,来到窗户旁。“弄玉,过来一下。”她叫到。 弄玉不明所以,听话地走近紫女房内。 “你跟白凤何时离开?”紫女为她倒了一盏茶。 “……等白凤痊愈了,我们就走。”虽然她知道紫女并不是赶他们走的意思,但是弄玉闻言心情还是有些低落。 紫女轻轻叹了口气,便没了下文。弄玉坐在对面,紫女愁容满面也叫她好生担忧。 “姐姐?” 紫女回过神,问道:“卫庄找过你了吗?” 弄玉摇了摇头。 “弄玉……你想留下吗?” “姐姐,我……天高地阔,弄玉愿往观之。弄玉不想再徘徊于此……自由很难得,但却鲜少有人愿意冲破囚牢,去往更广阔的天地。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可能追求自由的代价,便是与你们,与流沙分道扬镳。姐姐,弄玉舍不得你们,但更不愿意放下心中所念。” 她的心是自由的,身体却被牢牢地禁锢着,现实与内心的矛盾深深地伤害着她。若不是白凤,她或许永远也没有机会去追求内外的统一。她会被现实折磨得很惨,她会做出许多可怕的事,高尚的灵魂不允许她堕落,她会死,消香玉损。 “好啊,”紫女莞尔一笑,“等他痊愈,你们就离开的。若是卫庄找你的话,你就讲这番话讲与他听。” “卫庄大人会来找我吗?劝我留下?可是卫庄大人不会食言的,他答应了白凤。” “……他已经不是之前的卫庄了。”他更强了,却也更加不择手段。 一阵血雨腥风过后,秦王安然无恙地回到了蕲年宫,盖聂跟随其后,满身血迹斑斑,他神色凛然,护送秦王杀出重围,丝毫不慌乱。 秦王大手一挥,坐殿上观。叛贼嫪毐跪在殿下,两支铁枪左右交叉,抵住了他的后颈,叫他不得不向这个王低头。 “就凭你也想造反,寡人还真以为你有什么本事。”秦王嗤之以鼻。 “呵呵呵……秦王?你又是凭什么当这个王?你姓嬴吗?”嫪毐无半点悔过之意,仍是出言不逊。 蒙恬眉头紧皱,怒喊道:“大胆叛贼!休要信口雌黄!” 秦王面无表情,但盖聂却能感受到他的愤怒。 “我不姓嬴,难道你姓?” “欲盖弥彰。你们这次父子同心,”嫪毐瞥向吕不韦,狞笑着,“算我倒霉。” “你本就罪该万死!赵高!” “奴臣在。” “念!” “查长信侯嫪毐阴结党羽,把持朝政,其罪一也;招募死士,图谋不轨,其罪二也;勾结戎兵,锻造兵器,其罪三也;为非作歹,横行不法,其罪四也;暴敛家财,贪赃所贿,其罪五也。” “五条大罪,哪条不是杀头的重罪?!来人!将他给我拉下去,五马分尸,收回太原封地,去其九族宗室!” 大殿内响起了一阵咒骂声,污秽且不堪入耳。嫪毐咆哮着,那声音渐行渐远。嬴政冷眼相观,丝毫不受其影响。 天命之人,从不为流言所蛊惑。 “太后呢?” “启禀王上,罗网刺客传信,太后已回到大郑宫。”赵高答到。 “那便起驾去大郑宫,去瞧瞧寡人的母后,在大战期间究竟在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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