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8日,在阿玛西尔军夺回帕克里两日后。
圣海特尔方向,第二军团的捷报传至了帕克里。
“第二军团随同圣海特尔驻军第五军团,内外夹攻伊拉里力亚军第二军团及其随同军团,双方参战兵力总数将近六万,鏖战两日,成功将奥圣艾玛军赶回了阿德莱海上!”
战报在传令兵充满喜气的声音中传遍了整个主营,坐于帐篷内的众将士皆是露出喜色。
夺回帕克里、不让奥圣艾玛人能够成功布设其传送法阵、在拉罗谢尔的领土上建立起一座大本营固然重要,但圣海特尔方面的压力能够解除,对他们而言同样非常关键。
圣海特尔驻扎了第五军团的主力,编制两万人的军团中的一半都在这座最重要的阿德勒地区轴心点驻扎。也因此,奥圣艾玛人用于围困圣海特尔的部队,同样人数众多。
第五军团的驻防军,再加上第二军团的援军,双方各自投入三万上下的兵力展开的这场圣海特尔支援作战,无疑是开战以来人数规模最大的一场战斗。
而这样的正面大规模会战,居然是以拉罗谢尔的胜利宣告,相比于前几场奥圣艾玛人“悄无声息”的受到挫败,这场会战的血腥程度和惨烈程度皆是声势浩大,传出去无疑能够大涨拉罗谢尔的士气。
然而明明是这样的好消息,当西里尔的目光落在阿茨克的脸上时,却发现后者的脸上喜色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眉头紧蹙。
紧接着,这位阿玛西尔军实际上的元帅拍案而起,在一片欢腾的声音中,径直发问道:“战损呢?”
“战损?”传令兵愣了一下,便听阿茨克解释道:“第五军团和第二军团阵亡多少人,歼灭了多少奥圣艾玛军?有多少是伊拉里力亚军第二军团的部队,有多少是贵族私军?”
“这,我,不知道……”传令兵呆呆答道,“但安杰斯阁下,这重要吗?”
“如果这不重要,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是更重要的事情了。”
阿茨克面色冰冷,伸手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意识到阿茨克并没有在开玩笑的将领们立刻收起了笑容,随即冷静下来,开始思考阿茨克话语中的深意。
“奥圣艾玛的旗舰会在哪里?会选择停留在哪座城市外的海域?会是帕克里、杜门、米登布兰德吗?”
“不会。”沉默过后,绝大多数的将领都给出了答复。
“他们的旗舰就在圣海特尔的外海域,那个‘罗威尔·奥博安’就在旗舰上,随时都能接收到来自围攻圣海特尔部队的消息,他们还有多余的兵力可以随时支援,作为指挥中轴,两天时间足够将杜门、将米登布兰德的部队调派过来支援——”
“但为什么,他们没有那么做,而是让我们的第二军团、第五军团联军获胜了呢?”
阿茨克双眸中仿佛闪烁着光,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别忘了,我们最初的作战计划,是在打下帕克里之后尽快支援圣海特尔的——”
为什么要支援圣海特尔?因为这场战役会非常艰难。他们的预想中,也不过是将奥圣艾玛军躯干到圣海特尔以东的海岸旁平原上,缓解圣海特尔被围困的现状。
而现如今呢?圣海特尔的围困已经被彻底解除,那些奥圣艾玛人都被打下了水,灰溜溜地逃回了船上——
听起来是不是远超目标完成任务?是不是绝对的大胜利?
可细细想来分析,就会明白,第二军团再以超出原定计划的方式行动,他们选择追击奥圣艾玛人。或许是因为奥圣艾玛人呈现了过于凄惨的败相,又或许是其他原因,反正给第二军团军团长亚尔林·埃米,以及第五军团军团长杰拉尔德·沃顿营造出了一种“这波随便打,我们无敌”的感想。
但实际上呢?
鏖战两天,血染平原。
击退奥圣艾玛人、将其驱逐回海上的光辉战绩,是建立在第二军团与第五军团追击造成的巨大损伤的前提下的。
当这一条推论被阿茨克缓缓提出之时,几乎所有人的背上都爬满了鸡皮疙瘩,不寒而栗。
“奥圣艾玛人在卖,就像是我们打帕克里,希望将城内城外的奥圣艾玛人分开一样,他们巴不得龟缩守城的第五军团出来,巴不得第二军团追击他们,巴不得打正面战斗——”
“看似是第二军团第五军团在追击奥圣艾玛人,实际上是奥圣艾玛人拖住了第二军团第五军团,逼迫我们和他们,兑换人头。”
“所以,圣海特尔的战损情况,非常重要,奥圣艾玛人的伤亡情况,同样无比重要。”
传令兵离开了军营,快马加鞭地赶回圣海特尔,去向两位军团长索要战果统计。
军营内一片沉默,再也没有一丝欢愉的气氛。
“所以……安杰斯,你认为奥圣艾玛人接下来会怎么做?”
“就如同我们之前所想的那样,他们会因为第二军团支援圣海特尔,而将进攻的目标转向圣海特尔,把围困杜门和米登布兰德的兵力集中到圣海特尔。”
“现在也是一样的。”
“原先在解除圣海特尔被围困的危机之后,第二军团加上第五军团总计三万人,可能要应付奥圣艾玛人兵力集中后总计六万人的进攻。”
“现在他们自己追奥圣艾玛人,自身也伤亡惨重——我们就假设他们和那支奥圣艾玛军团一比一人头互换,双方各剩下一万五千人,那么圣海特尔将以一万五千人的驻防兵力,去承受四万五千人的进攻。”
“前者在城外拥有充足兵力的情况下,可以形成城内城外联防的布局,而后者由于城外兵力已经对半砍,城外的防线也不稳固——你们觉得是前者更容易防守,还是后者更容易防守呢?”
阿茨克简明扼要地抛出了自己的分析,再一次将拉罗谢尔方在阿德勒战场处于颓势的最关键因素点了出来:
他们人少。
西里尔沉默片刻,随即开口问道:“第四军团和第三军团还有几天能够抵达?”
“他们中的许多部队都是从北疆调过来支援的,先头骑兵部队最快能够在五天内抵达,但后续步兵大部队估计还要半个月。”
拉罗谢尔的北疆可是一直承受着来自亡灵的压力的,在阿玛西尔战事爆发之前,王国的重点驻防方向,都是在北方。
也就是几个月前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召集各军团军团长开过会议,提过要注意东部奥圣艾玛人的入侵,部分的粮草辎重已经提前转移向靠近阿玛西尔的地方,不然这些军团动的肯定还要慢。
但说到底,还是奥圣艾玛人新研发的技术在这一场战争中露出了獠牙——空间传送,令阿玛西尔的第一道防线,阿德莱海直接失守,本身的第二道防线阿德勒地区被提为了第一防线。
一切都是有连锁反应的。
拉罗谢尔固然有所准备,但只能说奥圣艾玛人使出的招数,依然要超过了拉罗谢尔人的准备范围——就好比考生在高考前将高中内容记得滚瓜烂熟,结果数学考试上来第一道就是高数。
“我们依然得按原计划去支援圣海特尔,去打这场正面的战争。”阿茨克思索着说道,“好消息是奥圣艾玛的兵力也有所折损,但也仅限于折损——除非第二军团第五军团争气到拼掉了足够的伊拉里力亚军第二军团的正规军,否则光是拼死一些贵族私军,对我们而言还是亏。”
“围海之壁的剩余驻军也得调往圣海特尔,让围海之壁待命吧,确认奥圣艾玛人打算和我们吗在圣海特尔决战的话,那就全部投入正面战场。”
西里尔长叹一声:“也只能庆幸,在这里的仅仅只是罗威尔·奥博安所率领的伊拉里力亚军团了,伊奥·维罗斯不在这里——”
他说到这里,忽然愣住了。
奥圣艾玛在战争初期投入的远超预计的兵力让他时不时地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从奥圣艾玛人那里问出来的名单上,这支奥圣艾玛西征军的元帅可是伊奥·维罗斯,罗威尔·奥博安是作为副手、副元帅出现在名单上的。
但战争至今一个月,出现在战场上的却依然只有罗威尔·奥博安以及其率领的伊拉里力亚军团、奥圣艾玛西部贵族私军。
他们的元帅,伊奥·维罗斯呢?伊奥·维罗斯所率领的部队呢?
他们去哪了?
西里尔越想心越寒,这种劣势路激烈对线之时,突然发现对方二号位miss的感觉令他如芒在背。
“地图呢……不,我们的沙盘,在曼德克斯堡制作的沙盘呢?”
巨大的沙盘被平铺在了军营的正中央,阿玛西尔的地形缩略图便如此直观地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现如今兵力都集中在阿德莱海沿岸的阿德勒地区,在这里密密麻麻地摆满了代表双方兵力的红蓝棋子。
“如果伊奥·维罗斯要入场,他们会从哪里?”
是跨越诺拉回廊,一路顶着自然眷族与黑森林,从森林方向碾过来?
还是北上绕行,通过与奥圣艾玛关系不错的帕兰尼亚,从维德家族的领地方向,南下杀入西里尔的老巢西利基?
又或者是再开一艘海船过来,直接投入阿德勒地区的正面战场?
他们会从哪里过来?
三道鲜红的箭头标记在了沙盘上,每一道都像是射向心脏的箭矢一般,触目惊心。
“他们会有多少部队?攻势会有多猛烈?我们留在后方的部队能拖延多久?”
西里尔双目紧闭,猛地用力合掌,掌声响彻整个军营。
“好了。”他看向抬头看着他的众将们,严肃道:
“提起伊奥·维罗斯,只是为了不忘记还有一个潜在的强敌存在。”
“重要的,是打赢眼下的战斗。”
“没法将眼前的奥圣艾玛人击溃,也就没有后续迎击新的奥圣艾玛人部队的机会。”孟斐拉小声说道。
“就是这个道理。”西里尔再次合掌,“各军团回去收拾行李,准备向圣海特尔移动——”
“侯爵大人,那我们还需要毁掉帕克里吗?”有将领开口问道。
“还有毁掉帕克里的必要吗?”西里尔微笑着反问道,“生死存亡,都在圣海特尔一战了。”
“输,阿德勒大门敞开,圣海特尔、杜门、米登布兰德哪座城不能作为奥圣艾玛人的大本营?”
“而如果是赢的话,帕克里,还可能落到他们的手上吗?”
他走上前去,拍了拍那位将领的肩膀,而后朗声道:“散会!”
————————
佛提乌睁开了眼。
他花白的头发与胡须尽皆消失不见,身上那身华贵的主教外袍破损不堪,火星在厚重的袍子被烧出的漏洞上跳跃着,时不时被刮过的寒风吹起几片飞灰。
干瘦的手臂上被厚重的锁链结实地缠绕着,捆绑在漆黑的立柱之上。粗黑的钉子扎入他的躯干与胸口,他的每一次呼吸,都会因此而剧痛。
他用力啐出一口淤血,因为这个动作,浑身又是一阵难以压抑的剧痛。视线因此而昏黑,只能朦胧地看清在前方那尊高大的丹亚神像前,正诚挚地叩首的身影。
“尼克尔……”
谈判破裂了——虽然谈判甚至未能开始,但当佛提乌于教堂中失去意识的一刻,便清晰地知道,自己所肩负的使命,已然失败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奥圣艾玛源初教堂的主教,站在最高位,能与奥圣艾玛帝王平起平坐的主教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无论双方关系多僵硬,无论奥圣艾玛与拉罗谢尔如今的战况如何,至少他身为源初教堂驻扎于拉罗谢尔的主教,从明面上应该获得相应的礼节对待。
他凝视着那道身影,忽然间瞳孔收缩——
尼克尔的身前,一道道灰色的迷雾正在弥漫着,弥漫在那他所无比崇敬的、源初之神丹亚神像的裙下。
“尼克尔……”
他无力地出声,那道身影回过身来,整张脸似乎都笼罩在阴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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