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雪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程淮。 节目组竟然安排了双人化妆间，这在她的意料之外。 这恋爱综艺还没开拍吧？怎么现在就开始炒cp了！ 意识到这点，江映雪心跳莫名加快。 此时程淮已经走到化妆间里，他扫了江映雪一眼，然后没说一句话，坐在了……她旁边的化妆椅上。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江映雪绞尽脑汁都在想自己到底该不该打招呼，如果打，又该怎么打。 你好，老同学？不行，太过老套。 你好，程先生？感觉怪怪的。 你好，我的宿敌？……更奇怪了。 不对，自己凭什么要主动打招呼？程淮现在对自己那么冷淡，自己应该也回以冷淡才对。 想通这一点，江映雪从容了许多，她转头向自己的化妆师：“不是要化妆吗？可以开始了。” 小松察觉到了两人的微妙氛围，但并未多说。化妆师同样如此，她拿起粉底，开始给江映雪化妆。 化妆间一时间安静了下来。程淮的化妆师不知什么原因还没赶到，他只好坐在椅子上干等，期间还时不时摆弄几下自己好看的手指。 “江同学不记得我了？”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突然响起，江映雪睫毛微颤，冷声应道：“当然记得。” 程淮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再没说话。 江映雪突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她最讨厌的就是对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 “你笑什么？”江映雪的声音十分清冷，此刻她微怒的情绪却让这份清冷有了些许裂缝，透出几分活力。 “没有没有，我哪敢啊。”程淮嘴角带笑，他饶有趣味地看向江映雪，“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反正过得比你好。”江映雪呛声道。 几番往来下，小松与化妆师隐隐探触到了两人关系—— 旧相识，有仇，互相不对付。 原来是宿敌啊。 这节目组邀请两人时，是事先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吗？ 小松已经可以想象到节目播出后的腥风血雨了。 程淮的化妆师终于赶到，江映雪结束了与他无聊的寒暄，带着小松赶往拍摄场地。 到了拍摄现场，江映雪见到了负责拍摄的专业老师，她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性，此时她正告知着自己拍摄的所有流程。 “我们这次宣传照拍摄，分为单人和双人两个部分。单人拍摄对服装没有要求，随自己意愿就行，但是需要表现出个人风格；双人拍摄则要更换专门的配对服装，并且两人也要有一些互动。我这么说，江小姐可以明白吗？” 江映雪点了点头，但内心已经掀起巨浪。 她以为的宣传照拍摄，应该就是简简单单化个妆，换件衣服，然后摆几个pose就完全ok。 至于双人拍摄……她是想都没想过。 她等会儿居然要和程淮一起拍摄！ 还必须要有互动！ 江映雪出神地想着，连小松叫她都没听见。 “小江姐！单人拍摄要开始了！” 小松再次说了一遍，江映雪终于回神，“抱歉，刚刚在想事情。” 让江映雪悄悄感到诧异的是，节目组竟然还给自己准备了一架古筝。 她走到古筝前，抚摸着不算陌生的琴弦，心中颇为感慨。 工作人员此时给自己递过了义甲。 她顺势戴上，随手在上面拨动几下，便流出无比熟悉的乐声。 单人拍摄的要求不算多，江映雪没换衣服，就只是静静坐在古筝前，如雪气质配上拨弄琴弦时的悠然自得，可以说是氛围满分。 摄影师对此十分满意，拍了几张后，他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自主地询问江映雪是否能当场弹奏一曲，以便更好捕捉她的个人特色。 江映雪同意了。 她弹奏的是《春江花月夜》。 开端节奏较为舒缓，她不紧不慢拨动着琴弦，熟赧万分，随着乐声倾泻而出，众人仿佛真的看到一轮圆月在江面将出未出，氛围静谧又美好。 弹奏进入中期，逐渐有了更多起伏与高潮，江映雪的手指在古筝上翩飞，速度加快。而现在的乐声又仿佛描摹了一种万物破土而出的竞争感——开花的枝丫、萌芽的小草、苏醒的动物，以及渐渐弥漫的春意。 进入结尾时，江映雪已经完全沉浸在这首曲目中，节奏不断递进、加快，乐声将这春夜氛围不由分说地推向最高峰，让人紧张又兴奋；而在最后一小段时，节奏又突然放缓，快慢交织的设计有松有驰。 一曲完毕，全场沉寂几秒，突然爆发一阵热烈的掌声。 江映雪起身致谢，她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在此之前她的古筝弹奏要么是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即使面前放着一个可以将她的弹奏传递给万千网友的镜头，但却失去太多真实感；要么，则是在商场的商演，几乎很少有人去驻足认真倾听她的琴声。 今天，居然是第一次。 她微微转过头，正想寻找自己的助理小松，却见到了立在摄影棚门口的男人。 程淮直直地站在那里，不知道看了多久，他眼神中仿佛有一丝恍惚，但又很快消失。 江映雪此前她没太注意宿敌的穿搭，现在发现他穿的极为正式，一身黑色西装趁得他气质更为锋利。至于她记忆里的少年叛逆，似乎已经捕捉不到一丝一毫。 程淮见到对方打量的眼神，直接向她走去。 “弹得特别好听。” 语气从未有过的认真。 江映雪心跳漏跳两拍，这是她第一次听见宿敌这么主动地夸奖自己。 或许是刚刚得到了全场工作人员的掌声，此刻她心情非常之好，竟然有些想与他彻底和解了。 “我是说，和你高中相比。” 高中时期，江映雪给对方弹过一次古筝，但当时是初学者，所以听感上有些一言难尽。 江映雪：？ 当我没说过和解二字。 她与程淮这辈子都不共戴天。 两人一同回到了摄影棚，但之间的气氛着实有些火药味。 * 程淮面对镜头同样毫不露怯，很快也完成了单人拍摄。 接下来就是两人的双人拍摄，服装师分别引着两人去换衣间换衣，以回应接下来的拍摄主题。 江映雪没询问过双人拍摄的主题，但看到换衣间的校服裙子，还是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原来是校园主题。 不得不说，节目组安排的别有用心。 两人确实有着高中同学的关系，可惜的是毕业后各分东西，现在因节目久别重逢，可谓是十分令人动容—— 个屁。 动容的基础，那起码也得是两人关系不能太坏，不能太僵。 不巧的是，他们两个人，关系不仅不好，而且还是宿敌。 吐槽归吐槽，江映雪还是很快地换上了蓝白相间的校服裙，还穿上了白色袜子与小皮鞋，同时她还给自己扎了个丸子头，显得更加青春靓丽，旁人一看，活脱脱一个女高中生。 她整理完毕后，就见到了在外面守候的小松。 小松一见到自己就激动道：“小江姐，你这样打扮真的好嫩啊啊啊！这不就是青春美丽的女高中生！” 江映雪笑笑，别的不说，她对自己美貌还是十分有信心的。 “我们去拍摄现场吧。” “好。” * 江映雪到达拍摄现场时，就看见了同样穿着一身蓝白校服的程淮。 他神情桀骜，背上有一个单肩背包，蓝白校服有些松垮，袖子被挽了一节，露出白皙好看的胳膊，脚踩一双球鞋，这和江映雪记忆里的高中少年完全重合了。 虽然高中三年，她与程淮就敌对了整整三年，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位宿敌的长相，是无法否认的好看。 江映雪还记得她第一次遇见程淮，是升入高中的第一天。 少年身形单薄，眼神冷漠，就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静静摆弄着自己的手机。 过了一会儿，仿佛感应到有人看他，于是抬起头，与江映雪直接对视。 那一眼对视的感受，江映雪不知道怎么形容，有点奇怪，有点别扭，同时也有点……生气？ 总之，这竟然就是他们成为宿敌最开始的契机。 离谱至极。 不过也挺符合“宿敌”这样的形容——宿命般的敌人。 他们就因为这莫名其妙的一眼结仇，在此后的高中三年生活中，没少找过对方麻烦。 旁人问起，江映雪只是答：看他不顺眼而已。 众人觉得不可思议。 但她自己知道，确实是因那一眼，彼此心里就已经建立了警戒机制，仿佛自然界中你争我夺的虎与豹，不到最后一刻，那块羊肉永远不知道落在谁手里。 回过神来，她再次与程淮视线相对，对方目光炽热，让江映雪有些看不太懂，她匆匆移开视线，走到拍摄中央，等待摄影师开拍。 “方方现在长得可胖了。”程淮毫无预兆地出声。 江映雪反应了几秒，想起“方方”是程淮在高中时期捡到的那条边牧，也是他的微信头像。 “是不是和你差不多。”她有力反击。 程淮冷笑：“反正当初亲自说自己是小猪的人不是我。” 江映雪听他还敢提起高一那年幼稚打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那次是你装病耍赖，我才输了比赛，不然到时候说自己小猪的就是你了。” 程淮淡定自若：“哦，可是确实是你输了。” 江映雪：“你——” 两人正拌嘴，摄影师却提醒他们：“两位老师，请准备好，拍摄马上开始。” 江映雪瞪了程淮一眼，决意不和对方讲话，省得拍摄现场突发打架事故。 节目组确实给两人定制的是校园主题，但两人现在这种刚吵完架的气氛，似乎不怎么适合拍摄这类主题。 摄影师率先发现了异常。 “江老师，可以笑一笑，不是不是……不是冷笑，是那种少女情窦初开的笑。” “程老师，你也要笑一笑，不过你的笑太僵硬了……还有，程老师你的目光应该是比较温柔的，不要那么，那么冷漠。” 引导了半天，两人气氛还是十分僵硬，双人拍摄可以说是毫无进展。 江映雪有些沉不住气。 节目组想表达的她完全理解，但是，要让一对宿敌去拍出青春校园小甜剧的氛围……这简直是强人所难啊！ 她叹了口气，看向同样僵硬的程淮，只见对方沉默不言，低头看着自己的球鞋，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摄影师只好使出了最老套的办法。 “两位老师，你们可以回忆一下自己的高中生活，有没有什么特别美好的回忆。然后带着这种美好回忆去拍摄，我们要的就是这种情绪与氛围。” 在高中时代的美好回忆。 江映雪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的想到一个。 不巧的是，那段回忆里居然有自己的宿敌，程淮。 * 那是临近高考时，全班同学都参加的一次音乐节。 有什么歌手江映雪已经记不太清，但她依旧能感受到当时热烈的氛围。 那天的天气不算好，有小雨滴滴答答下着，所有同学都穿着雨衣，江映雪则和程淮一左一右挨着。 “我买的票怎么会和你挨着。”程淮嫌弃道。 “是啊，我可真倒霉。”江映雪毫不示弱，“和一个智商都没自家狗高的人坐在一块，我都怕弱智会传染。” “我弱智，那你更弱智，最后一次模考还比我低一分。”程淮有理有据。 两人再次拌起了嘴，这一点全班同学已经习惯，只是拌嘴，又不是打架，不算大事。 不知吵了多久，音乐节第一位歌手已经就位，音乐响起，江映雪和程淮都默契地闭上了嘴，全神贯注听着唱歌。 歌词江映雪还记得。 歌手翻唱，原唱是陈奕迅，《最佳损友》。 “早知解散后各自有际遇作导游 奇就奇在接受了各自有路走 却无人像你让我眼泪背着流 严重似情侣讲分手” 歌手唱到高潮部分，场下观众情绪都很激动，甚至有人开始拥抱身旁之人。 全班同学似乎也受氛围感化，他们找到自己最好的朋友，忘情拥抱在一起。 除了江映雪和程淮。 他们互相望着对方，那是两人为数不多的和谐时刻，程淮似乎有话要说，但音响声音太大，江映雪没有听见。 “有没有确实也没有 一直躲避的借口非什么大仇” 歌手还在继续唱着。 “你说什么？！”江映雪凑近对方。 “我说，毕业后常联系！”程淮几乎吼出来，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将落未落，“方方会想你。” “想得美。”江映雪笑了，程淮也笑了。 “总好于那日我没有/遇过某某” 《最佳损友》唱完了。 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拥抱，也只有他们两个人，心里流动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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