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清在晚上七点,收到了一封来自木亦网络的邮件。 邮件里有一份合同,还有《恋!新次元》的下载链接与激活码,她的鼠标悬在链接上,迟迟没有动。 房间没有开灯,月辉从半开的窗户倾斜而下,在地板上铺上一层薄纱,只有书桌上的台灯还亮着,投下一圈淡淡的黄光。 距离直播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江亦清站起来,漫无目的地绕着书房走了一圈又一圈。 终于,在走到第三圈的时候,她在书柜前停住脚步,从抽屉中翻出钥匙,打开了上锁的柜门。 书柜里摆放着江亦清这近十年来获得的奖杯和奖状。 从最佳新人,到最具潜力主播,到最受欢迎主播、最具影响力主播…… 一开始的奖杯质地有些粗糙,名字也是手写上去的,轻轻一抹就会褪色。 渐渐的,随着奖项越来越重量级,奖杯的做工也逐渐变得精致,甚至她的ID都闪着金光。 江亦清的目光渐渐向右移动,落在了最后那块积了一层灰的奖牌上。 故事未完待续,而那个应该令人期待的时间,却停留在了三年前。 她突然有些小小的茫然,像是灯塔熄灭,又跌入了一片迷雾,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小时候,没有人拿着画着各种职业的卡片,笑着问她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她只是凭着本能,为自己寻找到一个又高又遥远的目标,然后一股脑儿地闷头向前冲。 曾经她以为遥不可及的金钱、名誉、赞美,都如同流星划过她的夜空,最后留下淡淡的一缕光亮。 那么接下来,她的目标是什么呢? 她想起不久前抓着孙宁的领子,掷地有声说出的豪气壮语,但归根到底,那只是有些上头的意气用事罢了。 一个人的力量太过弱小,又如何与庞大的资本相抗衡呢? 发了一会儿呆,也到了直播的时间,江亦清打开灯,简单地调试了一下摄像头和麦克风,而在这调试的几分钟内,直播间的用户久违地突破了千人。 看见这个数字,江亦清诧异地挑了挑眉,但很快又了然。 屏幕上闪过不少弹幕,都是一些与直播内容无关的问题。 和善一些的,问她合约什么到期、有没有找到下家、还会不会继续当主播。 说得难听一些的,戴着粉丝牌,先阴阳怪气了一波,然后将她的全家问候了一遍,接着开始刷屏骂她是没有人要的小母.狗、榨干完价值就被抛弃的垃圾云云…… 江亦清环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弹幕。 几分钟前那些迷茫和无措,在看到这些弹幕后,奇妙地消失了。 果然推着人往前走的不是伤春悲秋后的幡然醒悟,而是残酷冰冷的现实。 至少这个时候,不能示弱。 江亦清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等着房管将这些账号一一封禁后,慢悠悠地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轻笑了一声说:“不愧是一个窝养出来的狗,骂人的话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套,世宁什么时候开个新的训狗班,把骂人的话术升级一下啊?” 【呵呵你也是世宁的人吧,小心回旋镖打到自己身上】 “我?真搞笑。”江亦清十分真诚地嘲笑道,“世宁有今天是因为谁啊?看你的牌子等级低,好心告诉你一声,我跟那几个小白脸不太一样,我是世宁的爹,是个一脚把不孝子踹走的爹。” 【低素质主播,还玩封号一套,怂的要死】 江亦清看到有人开小号怒斥她封号的弹幕,“你们骂人,被封了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另外,我就是玻璃心,不准别人骂我。” 江亦清挑选了几条出现次数最多的弹幕回怼过去,随后又瞥见了一个熟悉的昵称。 “那个ID叫亲亲默默小宝贝142的人,你这小号的后缀都已经到三位数了?平时没少在我的直播间发疯吧?” 这个网友不知从哪儿看到了默首被江亦清职场霸凌的洗脑包,坚定地认为默首的所有黑料都是江亦清所为,而自己的哥哥清清白白,好似一朵楚楚可怜,需要她们送钱的小白花。 于是她忍痛割弃默首直播间的女装福利,每天锲而不舍地换号来江亦清的直播间发疯。 “有时间不如多去顶流预备役的直播间刷刷热度,助力他早日实现顶流梦。”江亦清熟练地将她的账号拉黑,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她微微低头,有些恶劣地笑了笑,“既然你喜欢待在我的直播间,不如我就替你去看望一下他吧。” 说完,江亦清在众目睽睽之下,点开了直播热度榜,翻了几页之后,找到了默首的直播间。 因为江亦清曾经获得过最受欢迎主播的荣誉,所以她进入别人直播间时,会有特效提示。 此时默首正在玩一款MOBA游戏,在华丽的烟花特效出现的那一刹那,默首的身体下意识地颤了颤,一个手抖,丢了一个虚空大招。 频道内的队友:不会打就滚,爷这把要上分,懂? “失误,失误。” 弹幕里开始刷江亦清的名字,甚至开始隔空喊话。 然而江亦清就冷着一张脸,安静地盯着默首,一句话都没有说。 默首的抿着唇,表情变得有些难看,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内,他频频分心去看弹幕,导致被杀了好几次,最终带领着队伍走向失败。 他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战绩,最后干巴巴地憋出了一句话:“感觉有脏东西盯着我,所以打得不好。” 江亦清依旧没有说话,但是唇角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默首脸色白了几分,房间里开了空调,他感觉自己的额头上好像爬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如果说,当系统提醒江亦清进入直播间时,他下意识地慌了一下,那么她面对自己挑衅时的沉默,就像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斯之剑。 几分钟后,世界频道出现一行文字。 【“零柒”向“默首”投喂了6个盛世烟火,快来TA的直播间看看吧!】 几秒钟后,密密麻麻的问号占满了屏幕,连默首都愣了好一会儿。 就在众人震惊之际,一条闪着彩色特效的弹幕飘过。 【手滑,以后PK输了还我就行^-^】 随后,江亦清干脆利落地下了播,只留下一段让论坛沸腾的神话。 下播后,江亦清加了邮箱里留的联系方式,简单沟通了一个合作事宜,约定明日到木亦网络详谈。 第二日早晨,江亦清简单收拾了一下,按照地图导航,到达了木亦网络的楼下。 这幢新修建的大楼矗立于最繁华的地段,街道上匆匆的行人络绎不绝,飞速驶过的车辆卷起一片呛人的沙尘。 入目皆是鳞次栉比的高楼,钢铁森林露出獠牙,似乎要将所有人吞没。 江亦清走进办公楼,向前台小姐报了名字。 小姐点点头,拨了一个电话,几分钟后,一个自称是项目负责人的男人走了下来。 他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举手投足甚至带着一丝贵气,除了面容有些许的紧绷外,每一次的都完美的如同训练过一般。 江亦清心中讶异,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咖位值得负责人亲自接待。 “江亦清……是吧。”负责人礼貌地笑了笑,一边客套寒暄,一边领着她往会议室走。 会议室里坐着两个戴着口罩的人,他们见到江亦清进来,站起来笑着与她握了握手,简单地做了一个自我介绍。 整个商谈的过程十分愉快且顺利,不到一个小时,双方就成功签定了一个季度的合同。 在江亦清准备起身离开会议室的那一刻,负责人突然喊住了她。 江亦清奇怪地问:“请问还有事吗?” 负责人友好地笑了笑,转着手中的钢笔,问:“冒昧地问一下,江小姐现在是全职主播吧?” 江亦清点点头,“嗯。” “那……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在工作日的时候来公司坐班。”负责人见江亦清露出迷茫的神色,赶忙解释道,“我了解到你以前也会做一些直播实况、游戏攻略之类的视频,如果能在直播的同时产出相关的视频,相信会对你的各方面数据更有帮助。” “当然,会有另外一份工资,具体到时候我们可以详谈。”似是怕江亦清当场拒绝一般,他又补充说,“还会有五险一金以及各种补贴,食堂的员工餐也都是免费的。” 江亦清闻言,轻轻地笑了笑,说:“听上去很诱人,我考虑一下。” “好,期待我们的合作。” * 《恋!新次元》的先导测试会在周日的中午十二点开始,这几天,直播软件的首页不断循环播放着宣传物料,只要点进链接,就可以看到木亦网络特邀的主播的名单。 特邀主播与其他参与先导测试的主播不同,前者是由木亦网络专门发出合作邀请,而后者则是通过公会得到测试资格,并没有机会和木亦网络的人直接对接。 显然,前者的含金量是更高的。 江亦清的ID零柒出现在特邀主播的第一行,不少人得知了这个消息,纷纷奔走相告,并激情发帖江亦清已经抱到了新的大腿。 于是在江亦清开播的那一天,直播间的人数呈指数型增长,不到半个小时,就突破了十万。 江亦清今天化了淡妆,心情很好地跟直播间的观众介绍游戏的玩法。 “这个游戏的玩法主要模式有两种种,一种是玩家自主选择喜欢的搭档,与他一起推主线,根据选择探索不同的结局;一种就是匹配其他玩家,和真人一起做任务。”江亦清先前做了不少工作,介绍起来得心应手,“我待会儿直播会匹配其他玩家,这样比较有节目效果。” “嗯……是开放世界,可以自由捏脸。”江亦清笑着回答着弹幕的问题,“想当孤狼一个人探索世界也可以啊,就当赛博散步了。” 聊了一会儿后,原本暗下去的游戏界面闪过一缕光。 江亦清说:“开始了。” 一段宣传视频播放完毕后,游戏直接干脆地进入了正题。 一个衣着简单的人物出现在屏幕上,系统提示玩家可以自由捏脸。 弹幕上闪过许多条建议,速度快得让江亦清有些看不过来。 “怎么还有建议我当兽人的。”江亦清失笑,“我捏一个正常的就好,毕竟我要用高超的游戏技术俘获男嘉宾。” 于是,她捏了一个披着风衣,扎着高马尾、身材精瘦、皮肤白皙的少女。 紧接着,系统让她做了一个类似性格调查的问卷,为她设定了几个关键词,方便等一下的玩家匹配。 “看着像女鬼?”江亦清摩挲着下巴,看着这条弹幕,“是嘛?那我们匹配一个正常人吧。” 屏幕上弹出一个框,让她输入希望匹配到的玩家的关键词。 江亦清搓了搓手,有些期待地输入:高大、帅气、温柔…… 在点下确定按钮之后,游戏界面突然黑了,背景音乐消失,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十几秒后,界面渐渐亮起。 江亦清定神看去,发现她操纵的玩家对面,站着一个黑发红眼,戴着耳钉的少年。 他生着一双桃花眼,眉眼有些锋利,眼角上挑,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 可以说这个形象和她输入的关键词毫无关系。 【啊??我高大温柔帅气的绅士哥哥呢??】 【咋了?有bu?】 江亦清露出惊讶的表情,说:“这是bu吗?” 她正准备退出重新加载一下,可谁知,那黑发少年突然跑过来,靠近江亦清,小心翼翼地抓住她的衣角,可怜巴巴地说:“姐姐,不要丢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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