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容川点点头,看向沈氏,“阿娘,这个家不能只让阿爹和兄长撑着,我已经这个年纪了,如果只靠祖上荫庇而不去谋一条出路,将来我的妻儿都会瞧不起我,所以从军这事儿,我很愿意。” “我知道你是有出息的孩子,可是你不知道从军究竟有多苦,那不是一两句能说尽的。”沈氏指了指纪衍,“旁的不说,就说你爹,你只见他人前风光,可知道身上有多少伤?” “我知道。” “你不知道,那些伤稍有不慎就会要人性命,当初你爹在外面拼命的时候,我整夜整夜睡不着,难道现在你忍心阿娘再受一次这种苦?” 纪容川蹙了眉,又看了看纪衍。 纪衍这次只是低头饮茶,看来打定主意让儿子自己面对了。 “阿娘,既然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不论面对怎样的苦难都是我愿意走的路,阿娘为我不安,只会让我在外也难安心。” “那你未来的妻呢?你若要去军中,将来也没法在家长久相伴,她能愿意?” “姜琬……”纪容川一恍惚,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口便想到她,似乎之前扬着下巴说“婚约不作数”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自己。 “姜琬已经没了爹娘,你刚刚想必也听见了,这孩子的爹娘是为了青州的安稳、为了定北侯府没的,你忍心让她一个人守在这里,每天眼巴巴地盼着你回来?” 纪容川的气势一下弱了几分,“我觉得她会愿意我去建功立业……阿娘,得空了我亲去姜琬那里问问。” 纪衍冷笑一声,“怎么,这就开始‘英雄难过美人关’了?” 沈氏鄙夷地瞧过去,“你不是?” 纪衍哑口无言。 纪容川忍不住一笑,被纪衍刀子一样的眼风飞了下,赶紧收敛,“我会同姜琬好好说,总归我娶她还有两三年,等到时候我功成名就,自然能多多回来陪她。” 沈氏叹着气摇头,“还是年轻,把一切都想得太好了,须知这世上不论什么事都有变数,便是你同她定下婚约这么多年,将来陪伴你走完这一生的,也不一定会是她呢。” 这话纪容川不爱听,低下头驳了句“只会是她”,沈氏笑了笑,没再说话。 如此就算定了下来,纪衍真是打心底松了口气,纪容川陪着父母用了膳,回到自己的小院儿中。 今日听到姜琬爹娘的真正死因,纪容川总觉得不大好受,心里莫名就肯定了,自己一定要娶她。 他想,一定是愧疚。 不过愧疚也好,别的也罢,若说先前只是有个念头,现在是完全确定下来,当务之急是抽空和姜琬讲清楚,这个婚他不退了。 跟着又想起什么,他翻身而起,“百舟,百山,去给我办件事儿。” * 耐心等到乞巧那日,纪容川大早上就折腾自己,翻捡出一床的衣裳换来换去,立志要做这整个青州城今天最耀眼、最倜傥的公子哥儿,争取一举俘获姜琬芳心。 结果才到了姜府左近,就看到阮少宁头上一顶玉冠衬得面容清朗如月,手中一柄折扇潇洒轻摇,已经等在了那里。 偏生此刻姜琬三姊妹正走出来,阮少宁直接上前,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姜璎当先点点头,三人上了马车,阮少宁在前头骑马,带着三姊妹从他身边慢慢行过。 见到纪容川,阮少宁也没有出声打招呼,只是拱了拱手,微微一笑。 纪容川眼巴巴看着马车走远,心头火起,怒对旁边百舟道:“她答应了今天同我一起游城!” “那公子刚刚直接拦下马车就是了,为什么一言不发呢?” “她食言,我还热脸去贴冷屁股?” “公子又没有和姜姑娘约定时间,阮公子既先来了,姜姑娘也不好推拒。” 纪容川感觉自己的牙齿都酸了,一鞭子抽在马臀上,“咱们跟上去,看看待会儿姜琬下了马车见着我,好不好意思再同少宁一起。” 可是今日青州城里处处是人,姜琬哪里知道后头有个人这般无聊,压根连头都没回过。 百舟觉得,若公子是个女儿身,此刻已经幽怨地咬起了帕子。 眼见日头西斜,四处都燃起了花灯,姜琬更加不会从人群里看到纪容川,百舟都想上去帮着说道说道,可是堂堂纪小公子一身傲骨,说不去就是不去,银牙咬碎也要赌这一口气。 赌着赌着,机会来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撞到了花灯架子,而且这一撞很用力,整个架子稀里哗啦倒下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正好倒向姜琬的方向。 纪容川深知阮少宁那力气做不到英雄救美,当下想也不想扑身而出,可是就在那一瞬间,一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中年妇人斜刺里窜出来,直接把姜琬护在了身下。 于是纪容川只能急中生变,将整个花灯架子死死抗住,旁边百舟上来搭了把手,纪容川赶紧回头看过去。 姜琬被人围在当中,那妇人搂着她左问右问,阮少宁也在旁关切相询。 纪容川咬咬牙,把花灯架子摆好,默默站去一旁。 真是见了鬼,这年头大伙儿都抢着救美,他想接近姜琬,不仅要同男人争,还要同女人争。 “姑母……”姜璎在旁边喊着,“您怎么在这里?” 姜琬的思绪还有些混乱,好在身上没有手上,此刻抬头一看,果真是姜絮的那张脸,赶紧互相搀着站起,连声问:“姑母没事吧?” 姜絮带着慈祥的笑,“我没事,琬丫头,你没事吧?你要是哪里受伤了,我这心可都要碎了。” 旁边小贩上来怯怯地道歉,说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个贼眉鼠眼的小厮把花灯架子撞倒,刚才太混乱也没抓住人,还请各位夫人姑娘饶他这次。 姜琬感觉到身上无伤,便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计较,姜絮则在旁边提醒她之后在街上游玩也要小心,跟着慢慢起身,一瘸一拐地离开。 “姑母。”姜琬忍不住喊了她。 姜絮回头,语气里充满慈爱,“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我看姑母似伤着了,我先送姑母回去,找个郎中来瞧瞧。” 姜絮眼底的惊喜一闪而过,姜琬把手里的东西都塞给姜珠的丫鬟,又对阮少宁抱歉地笑一笑,便亲自搀着姜絮,问明了李家所在之处,缓缓走远。 阮少宁本想跟上去,偏生姜璎往前头一拦,笑着道:“阮公子,咱们去那边看看,听说不少人作了诗挂在街边,碰上喜欢的可以直接带回家呢。” 阮少宁有些迟疑,“你妹妹……” “她和姑母一起走的,自然不必担心。” 阮少宁还想说什么,姜璎已经径直往前走去。 他到底是去姜家接的人,这三姊妹都要看顾,不好直接把人丢下去寻姜琬,只能跟在后边儿。 且说姜琬那头送姜絮回家,一路上说了不少话,连姜诚仁小时候的一些趣事也拿出来念叨,姜琬听得很仔细认真。 在姜絮的讲述中,父亲这个人似乎更加鲜活了起来,她很愿意听,问了很多问题,假装没看到姜絮极力藏着的得意。 到了李家门前,姜絮喊她进去喝杯茶,姜琬摇摇头婉拒,可姜絮非要把她往屋里拉,还说“真希望你以后就住在我家,我来好好照顾你”之类的话。 实在推拒不了,姜琬终是没忍住,问:“姑母这一晚上,演得累吗?” 姜絮甩了甩袖子,“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姜琬挺冷静地说:“天底下没有那么多巧合,而且姑母素来是能乘轿子绝不多走一步的,怎么会那样眼疾手快?撞倒花灯架子的小厮也是姑母派去的吧?等了这大半个晚上终于等到这个机会,姑母应该十分高兴。” “你是不是觉得人人都要害你啊?我今天正好路过,看到你摔倒,想也没想就扑了上去,一片好心被你当做驴肝肺……你可真是太让我伤心了!”姜絮用帕子擦眼睛,似乎很受伤,回身就往屋内走。 正想着这样甩脸色能让姜琬知错,不曾想身后的小丫头清凌凌地说:“姑母的腿这么快就好了?看来郎中也不必再请。” 姜絮原地僵了僵。 她忘了做戏做全套。 姜琬叹了口气,上前一步,轻声说:“姑母想要我的家产,可是我已经说了,爹娘给的东西我得看好,若是姑母真的想分一杯羹,就按我之前所说拿一些银两,之后可万万不要再开口了。” 姜絮连连点头,“都说你这丫头心狠,果然如此,亲戚之间不说帮衬着,字字句句都把人往绝路上逼,我算是看透了,不论做什么都暖不了你的心,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说,你只等着吧。” 这样的威胁姜琬早已见怪不怪,点点头说:“那我等着。” 姜絮恨恨地啐了一口,踏过门槛,吩咐人将李家大门重重关上。 亲戚一个一个为着钱财与她断绝关系,姜琬心底有些悲凉,真真是来了青州才发现,什么血浓于水,都假的。 “阿琬。” 少年郎从黑暗中走出来,在李府门前两盏灯笼的光照下,能看到他的眼底不加遮掩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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