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很显然，纪容川听到姜璎的话，也瞬间明白了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的小姑娘是谁，眉间的不耐烦更深几分。 “百舟喊了那么多声让开，这丫头还硬生生扑上来，实在不知究竟抱着什么心思。” 姜璎赶紧附和，“是我妹妹刚来青州不懂事，大约是想露露脸……” “姐姐慎言。”姜琬深吸一口气打断了她的话，这再往下说，自己真要成没脸没皮的人了。 这么多人看着呢，凭什么叫她背锅？只酝酿了一瞬，姜琬眼眶忽然就红了。 “姐姐，明明是他在人这么多的长街上骑马，怎么就成我冲撞他了？姐姐每句话都在为外人说话，我真是心里害怕，不知道姐姐想做什么……哦，是了，我想起来姐姐与侯府小郎君是旧识，可我也没想着要如何，更没想着横在中间惹人厌。可我做人清白，万万受不得这样的冤枉。” 然后她又看向纪容川，咬了咬唇，显出十足的脆弱，仿佛积攒了许久的勇气，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纪公子身份贵重，平日里想必没少受教导，就算顾念旧识，也应该知道自己错了。那么，请公子给小女道歉。” “旧识”两字被她狠狠咬住，众皆哗然。 听起来，这定北侯府的小郎君，怎么好像同姜府的大姑娘有什么牵扯，那不就成了未来妹夫和大姨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当真是个惊天的消息，正适合元宵节这种阖家团圆的时候拿出来议论议论。 “不是说是京城姜家的嫡女同侯府定了亲么？” “是啊，我也是听说定亲的是京城的姜大姑娘，而不是青州的姜大姑娘。” “那咱们这位姜大姑娘是怎么回事？看中了妹夫？怎么口口声声都是帮纪家小郎君说话？” “我看是纪家小郎君看中了姐姐，想同妹妹毁婚！多半是那个什么文会宴上认识了姜大姑娘后就变了心，嗬，男人啊……” “你说就说，瞪我做什么啊，他纪公子不守盟约，难道是我的错？” …… 纷纷扰扰的声音直往耳朵里钻，其实就算听不见，纪容川也明白姜琬的弦外之音，瞬间脸都黑了。 而姜璎已经承受不住，差点哭出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琬的眼泪比她落得还快，抽抽噎噎仿佛要背过气去，“那……方才，姐姐又是……又是什么意思呢？” 唔，这样柔弱不堪的小丫头，想来平常没少被她堂姐欺负。 可怜啊，真可怜。 姜璎就落井下石了那么一下，没想到一点便宜没占到还惹了一身腥，好在姜珠上来将她们隔开，借着“姐姐妹妹都没伤到吧”的问话解了围。 那边纪容川对上姜琬的一双眼睛，上前一步脱口道：“你这小丫头……” 姜琬擦擦眼角，“如何？公子要打人么？ 少年郎嫌弃地压低声音，道：“实在可恶，将舆论拿捏于手中！” 姜琬表面上还是那么娇弱，却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回敬，“若堂姐没有做错，纪公子没有差点伤人，我就是再想拿捏也做不到。” 纪容川嗤笑一声，“伶牙俐齿，谁不知道你们姜家满心眼里打得什么主意。” “甭论什么主意，公子就该道歉。” 纪容川觉得一口气憋着，很不想开这个口，更何况青州城里属他家最尊贵，这么多年是人人捧着让着，再没有哪天像今天这般矮了一头。 就这样两厢僵持的时候，望山楼里缓步出来个轻裘缓带的公子哥儿，周身皆是清隽之气，他的目光从姜琬脸上掠过，最后定在纪容川脸上，微笑着道：“容川，一屋子人都等着你呢，你却在这里耽搁半天不进去。” 纪容川稳了稳情绪，翩然一笑，“少宁，有两年没见了，知道你们等着我这难免急了些，却惹上这么个祸患。” 他开了口，这才有那消息灵通的人嘀咕道：“少宁？不会是阮先生家的那位公子罢。” 旁人赶着问：“阮先生？哪个阮先生？” “还能有谁，不就是凛山书院那个名扬天下的大儒。听说他家公子中了举后便去京中游学两年，看来是回来了。” 不论其他人怎么说，那阮少宁充耳不闻，只是安抚道：“祸患？我瞧着是位佳人嘛。这青州城素传纪家小郎君风流倜傥，惹下无数桃花债，果然名不虚传。” 纪容川还想再说什么，阮少宁已经对着姜琬做了一长揖，“容川是在下好友，今日也是因我设宴，容川从郊外赶回，一时着急才冲撞了姑娘，在下代他给姑娘道个歉，还请姑娘海涵。” 姜琬幽幽柔柔地福了福，“既有公子这句话，我自不计较了。” 本来此事到这里也就结束，偏偏姜琬临转身前和梨雪补了句，“后头这位公子可讲道理多了，先前那个，是个什么玩意儿？” “你！”纪容川上前一步就要将她拉住。 阮少宁直接侧身挤在两个人中间，拉住纪容川，“罢了罢了，你和个小丫头片子计较什么，更何况人还是个美貌的小丫头片子，你平日里那副怜香惜玉的模样呢？走吧，其他人都在楼上等着。” 纪容川“哼”了声，只说“我这是瞧在你的面子上”，跟着便一撩衣摆，傲然进了望山。 阮少宁对着姜琬的方向笑着摇了摇头，跟了进去。 闹剧至此就算散了，旁边的人群也渐渐走开。 梨雪好不容易弄明白了原来这公子就是自家姑娘将来的夫君，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小声问：“这下怎么好？姑娘算是把未来姑爷都得罪了。” 背过人去，姜琬再没有那样柔弱模样，只嫌恶道：“不过是个花孔雀般一味傻傲的纨绔，得罪了又能如何。” “将来还要同他过日子的呀。” “哼。”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你没听阮少宁说他风流倜傥惹下不少桃花债？他这样的不论娶了谁，都没法好好过日子。” 梨雪的眉头都拧了，“这……姑娘又要受苦了……” 姜琬正要说什么，旁边姜璎挤过来，冷冷地看着她，“你高兴了吧？” 姜琬反问：“姐姐高兴吗？” “我有什么可高兴的，风头尽被你占了，人人都为你说话，但你可要记住，你也是姜家的女儿，我不好，你也好不到哪去。” “原来姐姐还知道这个道理。”姜琬忽然停了脚步，目光温柔地看着她，“现在咱们既不讨侯爵娘子喜欢，也惹得侯府小郎君厌恶，若还是不姐妹一心，只怕将来谁都嫁得不好。” 姜璎愣了愣，半晌才说出一个字，“你……” “我一向对姐姐退避三舍，也无意与姐姐争锋，说白了，姐姐将来夫妻和顺家宅宁静，对我也只有好处，否则也不会心甘情愿把自己的首饰给姐姐戴。姐姐还是自个儿好好想想，别一味听了旁人的话和自家人过不去。” 姜璎心头有点乱，只是口中还倔强，“也不需要你来教导我。” 姜琬就问：“行，不教导，那姐姐还去望山吃点心么？” 姜璎随口答道：“不去了。” “不去也好，天色已晚，咱们把这条街逛完就回家吧。” “嗯。” “这里人多，马车不好进来，姐姐不如先打发个小厮过去吩咐一声，让他们挪动到街口。” 姜璎也没多想，回头吩咐着。 直到小厮走远，姜珠在一旁叹了口气，她才怔了怔。 不知不觉，和姜琬之间的往来，竟然是对方开始主导一切。 这一晚，姜璎头一次觉得，自己读了那么多诗书，却好似没有什么用。 等到姊妹三人回到姜府，姜琬跟着去吴氏那里坐了坐，就先回了春满居。 棠绣一直没怎么说话，回去后拢上火盆，摆在姜琬身边让她暖着，才道：“姑娘今天也算是提点了一下璎大姑娘，可奴婢觉着，璎大姑娘去禧荣堂听一听大娘子的话，又要和姑娘不对付了。” 姜琬松了松筋骨，“本来也不指望，那是她的母亲，亲生母亲，若想撺掇什么事儿，可不比我说几句管用多了，只是我当真不想同她闹，总是要寻机会摆明一下态度，有那样的功夫不如再多瞧几本书，学学为人处世的道理。” 棠绣出了门，打发小丫鬟去烧热水，回来后续上先前的话头，“姑娘总说自己读书少常吃亏，现在又说起这个，其实今天大伙儿提起的凛山书院就很不错，也收女子，姑娘可以去听学。” 姜琬道：“我心里头记挂着呢，凛山书院比起京城里的书院学堂也不差，只是我那大伯母未必会同意，还要慢慢来。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找出今儿害我的人。” 梨雪吓了一跳，“害姑娘的人？” “嗯，我跌到街上，不是被人流挤的，是有人在背后推了我一下，而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姜璎被三两个仆人围住，没法动手。”她眯了眯眼，似一尾狡黠的白狐，“这府里想害我出丑的人看来不少，得弄明白暗箭从哪来，才好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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