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学堂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先生还没来,学生们三五一群地聚在一起有说有笑。见纪松雪走进来,众人表情先是有些惊奇,继而彼此以目示意,心领神会地暗笑了起来。 与司空沃同一天解除禁闭,还真是巧。 其中有一个人的脸立马拉了下来,“哼”了一声,声音不加掩饰,在静下来的空间里听得很分明。纪松雪掀起眼帘看了一眼,果然是冉须捷。短短十天,脸上挂的彩还没完全消失,心里的气估计更是没消。 她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腿也是那天掉进食人兔的捕食洞时摔伤的。居高临下地看着纪松雪:“纪松雪,你命还真好!把我害成那样,接着就被关了禁闭,想找你算账也找不到。现在司空沃也出来了,你又可以去告状啦!” “不过——”她幸灾乐祸地说,“听说他这次可伤得不清,想要再恃强凌弱,恐怕得休养一段时间吧!” 嘴上说着硬气的话,但要说真不怕司空沃来找麻烦——肯定是假的。然而不说又不痛快,自那天跟狼鹰的屎尿一起在食人兔的洞里相处了一夜,到现在为止,她听见兔或者鸟类,包括鸡等一系列动物,都想吐。 心理上的创伤不可谓不大! 纪松雪不发一语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忽然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对不起。” 冉须捷瞳孔一下放大。 她本来只想逞一时口头之快,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回应:“你、你说什么?” 一直以来,纪松雪仗着有司空沃撑腰,公然站在大家的对立面,对外永远是一张漠然的脸,道歉或示弱什么的,根本想象不到会发生在她身上! “你、你该不会,是这几天被关怕了吧……” 纪松雪从桌洞里拿出一个拴着铃铛的绳结,这是她在召阳谷无聊时自己打着玩的。 记得第一天来灵轩宗时,冉须捷对她的来历还不明所以,看见一个讲话温声细语的漂亮小姐姐,主动凑过来示好,没话找话地说这个绳结好看,夸她心灵手巧。 然而接着司空沃就出现在门口,跟这个小姐姐表现得很亲近的样子,把冉须捷惊得够呛,从此再也不敢接近纪松雪。再然后,出了种种事端,纪松雪跟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关系一路恶化。 “这个送给你,别生我气了。”纪松雪把五彩的绳结递到她面前,心平气和地说。 冉须捷愣住了,过会儿脸渐渐涨红,一挥手将绳结打飞到地上:“谁要啊!少来打一巴掌又给个甜枣这一招!回头又要跟司空沃说我抢走你的东西吧!” 纪松雪弯腰捡起绳结,默默地收了起来,然后看了一眼她跛着的脚:“在你腿好之前,往来学堂要用的东西我来帮你拿。” “都、都说了不用!免得你又有借口跟司空沃告状说我欺负你了!” “我不会去找他的。”纪松雪眉眼疏淡地说。 “什么?”冉须捷困惑地拧起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时先生从门口走了进来,她不得不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放学后,冉须捷正在跟几个好友拉拉杂杂地说着话,纪松雪走过来,大家一下都安静了。她没说什么,直接用细嫩的素手拎起冉须捷已经收拾好放在桌面上的书包。 由于冉须捷喜欢在包里放些乱七八糟跟学习无关的东西,纪松雪拿起时没想到会这么沉,皱了一下眉,掂了掂才挎到肩上。 “纪松雪,你做什么呀!”冉须捷愕然地喊道。 纪松雪平静地回答:“你走路不方便,在你脚好之前这段时间,书包我来帮你拿。”说完就静静地走了出去,仿佛理所当然似的。 冉须捷一干人都傻了。闹不清楚纪松雪被关了十天禁闭出来之后,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虽然关禁闭是教中一种常见惩罚弟子的手段,但受罚之人出来之后真心悔过,洗心革面的,确实还没听说过…… 几个人压低了声音,惊疑不定地讨论。 “我上午还听见她说,再也不会去找司空沃了!” “转了性了?要弃暗投明?” 也有那不以为然的说:“也许是一时气话,谁知道她跟司空沃之间发生什么事呢!再看看,若真没去找司空沃,那才叫转了性!” 纪松雪真的没去找司空沃。 哪怕听说他从无光洞出来之后身体亏损得不轻,整日昏睡吐血。明的暗的,都没见她去瞧上一眼。 而司空沃那边,刚回峰的前两日下不了床,左等右等也没等来纪松雪,心里难受得不行。刚能活动,就迫不及待地冲去次峰找纪松雪“兴师问罪”。 说实话,纪松雪这段时间心里也未必好受,对司空沃的担忧被她刻意压在纷杂思绪的最下方一层。 先前系统信誓旦旦说她若执迷不悟,必将成为司空沃上位路上的枯骨,还以她的性命相威胁,再有那明晃晃的“好感度:25”拍在脑门上,使她的心乱得很。 此时一抬眼,司空沃苍白脸上怨怒交加的神色撞进眼眶里,火气“蹭”地就冒上来了。全是你害的,还敢给我摆脸子?! 白了他一眼。 司空沃咬着牙,凶狠地瞪着她问:“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还好意思问? 系统在一旁煽风点火:“宿主,还记得我们之前谈到过的试验吗?你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对司空沃冷脸以对,若他不能因此反思自己的过错,反而怨你态度不佳,就证明你在他心中与其他人殊无区别。” 好呀,试试就试试!现在的纪松雪,要对司空沃冷脸以对可太简单了。因为她的心情很不好,非常非常不好,看见他就来气。 所以轻易怼了回去。然而司空沃没有服软,终于让她的心也凉了下来。 赌气分开后,往日称不离砣的两人又是一段时间没有见面,教中弟子私底下议论纷纷。 有人说,那天亲眼目睹了两个人闹掰,司空沃气得把练武堂前坐镇的嵌铜石狮子都打碎了。 司空沃在灵轩宗唯一的好友,或者更准确说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的跟班——东安太守陈家的公子叫做陈青风的,听闻了传言,摇着一把附庸风雅的折扇,推开了司空沃住所的房门。 陈青风也不是什么招人待见的主儿。身为货真价实的高门子弟,长得也是玉树兰芝,为人却很偏门。只比司空沃大了三四岁,比起大部分时间花在修炼和打架上的司空沃,人生经历却要丰富得多。 他四岁夜观天象,预言自己高寿的祖父三日后就要升天,还真被他言中了。家中大人悲中带喜,以为宝贝儿子与仙道有缘,要送他上山修习,他本人却不愿。 留在俗世中的陈青风,不知给别人家的饭桌上添了多少笑料谈资。十四岁逛青楼,遇见父亲得力的手下,风月也不顾了,乔装进去把人灌醉,扒光了绑在花船船头绕城游河一周。 后来又闹出了些断袖之癖、吃窝边草一类的笑话。 大家都以为他要做一个标准的纨绔子弟,无用的绣花枕头,无法无天地胡闹一辈子下去的时候。他却宣布要离家求道,隔日便来到灵轩宗修习术法。总之为人就是一个随心所欲。 在灵轩宗,他看不惯这,看不惯那,唯一看得惯的就只有一个凶神般的司空沃。别人都怕,他却不怕,老是腆着一张脸,笑眯眯地凑上去。被揍,被赶走也不气馁。狗皮膏药似的叫人拿他没办法。 他别的地方都很讨厌,但人情世故、世情冷暖方面是实打实地透彻。有时他说的话,司空沃也听得进去一两句,尤其是在遇见纪松雪之后。猜不透她心思时,陈青风便知情识趣地找上来献言献策了。 折扇“啪”地一合,他开门见山地说:“听说你与那个纪松雪闹掰了。”嬉皮笑脸地,引来一记冷冷的瞪视。 “是你的错!”他也不怵,斩钉截铁地对司空沃说。 “我的错?”司空沃明显不服气,“我教训人也是为她出气,之后的责罚也承担了,受了重伤,她却看也不来看我一眼!我还不能生气了?难道她就不怕我被打死?!” 陈青风用折扇头安抚地敲了敲少年倔强的肩膀:“放心吧,你的身子骨越打越结实,谁都知道你死不了!” “以前在召阳谷,劈柴时手上不小心划了一道口子,她都一天到晚盯着我不让我沾水。”想起前后待遇的区别之大,他跟个遭遇了负心汉的小媳妇儿似的,难掩伤心地“哼”了一声。 陈青风摇了摇头:“你对自己心中的愤懑一清二楚,可知道纪松雪也被掌门罚了禁闭——就在你出来的同一天才解除,与此同时她还遭到其他弟子的排挤和漠视?” “不知道……”司空沃抬起头,表情愕然。没有人跟他说过……在无光洞中,他托司空怀帮忙照看纪松雪,而那人得了好处后,向他保证会护纪松雪周全——“放心,等你出去后一定会见到一个囫囵完好的纪松雪!” 怎么会让她也被关了?她胆子小又怕黑,一定吃了很多苦!司空沃一阵揪心。 该死的司空怀! 司空沃立刻要冲出去找他算账。陈青风用双手把人拦了下来,趁他内伤还未好全,用尽全身力气将其压制在椅子上:“这也怪不了司空怀,灵轩宗内他说话的分量毕竟不是最重的,有时也无能为力。” 看着司空沃三分稚嫩的脸庞上气愤而又暴戾的神色,陈青风叹了一口气:“正好,你也该借此事学得世情人事复杂的道理。哪怕你实力再强,修为再高,也无法仅凭法术和暴力就把事情处理好,方方面面不露错处。” “都怪我,”司空沃肩膀泄气般地低落下来,求教似的看着陈青风,“那我该怎么做?” 陈青风第一次见不可一世的司空沃脸上出现无措神色,挑了下眉:“跟她认个错吧,女孩子是要靠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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