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物咒课的柳先生是柳三小姐的远房表叔,所以她在这门课上表现一向优异。 那一次课,纪松雪恰好提前预习了经咒,一不小心抢了柳三小姐的风头。柳三小姐在家众星捧月地长大,小孩子心性,气不过,课后抢来纪松雪的课本,一股脑扔进了莲花池。 就这么一件小事。 当夜,柳三小姐于熟睡中冻醒过来,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吊在半空中,脚下是黑黝黝的池塘。她吓得双脚乱摆,身子便在半空中甩荡起来。静夜中的尖叫声引来了同学。 那眼力好的定睛一看,原来缠着柳三小姐的不过是一根细如发丝的鱼线,鱼线的另一头拴在一根破竹竿上。而那竹竿手握的一头,凭空支在凉亭的飞檐上,仿佛有一位垂钓者在那儿静坐,实则空无一人。 有人持刀飞身而上,想把鱼线砍断,用尽力气也未成功。再砍竹竿,说也奇怪,枯死老脆、斑斑驳驳的一竿竹子,拿在手里都怕折断了,竟连精钢刀刃砍它也纹丝未动。 “是物咒,赶快去叫柳先生!” 柳先生听闻了情况,迅速赶来。将那鱼竿一查看,脸色一变:“好厉害的物咒,似乎是司空沃的手法。” 一听是司空沃,众人皆有恍然大悟之感,也就不用再多问缘由了。马上有与柳三小姐的交好的朋友说:“我去主峰把司空沃找来!” “找他有什么用!你劝得动?”又有那通情识理的抢白,“还不如赶快去找纪松雪!” 派了一个腿脚快的出去,片刻间来回一趟,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脸上是一无所获的忧虑:“纪松雪不在屋里,找遍了山头也找不到!” “什么?!” 众人都不忍向柳三小姐看去。 先前有个心急的人,叫了几个修为靠前的同学,准备合力强破司空沃的物咒。谁知遭到反噬。鱼竿凭空开始上下挥舞,仿佛钓鱼时,用力甩线出去的那个过程。 柳三小姐被折磨得哭喊惊叫,汗水泪水池水糊了一脸一身。大家却束手无策,只能任那凄厉如鬼的哭啸在耳边回荡。 此时的纪松雪,被司空沃叫去了后山草地上看星星。 白天忙着修炼做事,没有见面的机会,司空沃常常这样半夜把她叫出来。因此纪松雪也不见怪。 她抱着司空沃给的暖手炉,坐在地上,小脸仰望着星空,眼眸璨晶晶的,倒映着一整个夜空的星星。司空沃仰面躺在一旁,双腿交叠,双手放在脑后,一派悠闲。 “你发现没有,”纪松雪指着头当顶,“那几颗小熊形状的星星,刚才还在角落,慢慢爬到正中了!” 司空沃眯着眼睛,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是那几颗没错,不过哪里像小熊了?” “哎呀,你仔细看嘛,”纪松雪认真比划,“那一颗是小熊的胖乎乎的脑袋,下面是它的手,再下面是它的腿。” 司空沃笑了,为她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我怎么看也不像。” 纪松雪仍不放弃启发他的想象力:“你比较来看就很明显了。那边的几颗看见了吗,像不像鹄鸟?还有那几颗,像狻猊!”前世生病的时候,她无聊睡不着,望着天上的星星就是一整夜。 不过医院楼顶的空气并不好,需要借助望远镜的帮忙才能看得清楚。 还是这里好多了。 “小熊?鹄鸟?狻猊?”司空沃眼睛里蕴满了笑意,“你也太童趣了点。我只知道山下三岁的孩童说话时,满嘴都是这些小动物。什么小猫猫,小狗狗,小兔兔……以后我不叫你小雪,叫你小雪雪怎么样?” 纪松雪被调侃得脸红:“又不是我说它们像的!是那些大学者们说的!” 说了一会儿话,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从后颈一路漫起的睡意连带着心窝升腾起一丝酥麻的幸福。她推了把司空沃,黏糊糊地说:“我困了。” “你睡吧,天亮前我叫醒你,免得跑来跑去麻烦。” “这里?”更深露重——“怎么睡呀?” 司空沃修长的手指一展,纪松雪身下的一片草地卷起一阵轻风,变得蓬松干爽,躺上去像绵软的床垫。 “被子呢?”司空沃握住她的手,一股暖流端起自交握处,沿着经脉流遍全身,连脚趾头都热乎乎的。好家伙,大型自热型循环电毯么。 两人相对而卧,紧紧握着的双手置于脑袋中间的草地上。纪松雪静静地睡着了。 最后一丝月光被清晨厚重的云障吞没,司空沃的物咒不破自解。纪松雪回到院子时,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乱糟糟的一片声,哭泣、尖叫、絮语、安慰、咒骂、杂乱的脚步。 她还奇怪大家怎么都起得这么早,以及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听她进来,齐刷刷回过头,拿眼神将她望着。 这一幕弄得她心里发毛:“发生……什么事了?”没有人理她,大家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陆续把头转了回去。 纪松雪总算看清大家围拥着的对象是柳三小姐。她是屋子里唯一躺着的人,不仔细看却认不出是她。长发凌乱,呜咽颤抖,血红的眼仁中充斥着不可名状的恐惧。丝毫不见平日娇蛮灵动的样子。 她明白了什么,低下头收拾东西,默默走出了院子。 心里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也太狠了些。”——“都是为了你呀!” “这可不是法治社会,手段若不强硬些。那些人会变本加厉,他都经历过。”——“可是,也太狠了些……” 可磨折人的是他,陪她看星星的人也是他。不管别人如何,她一定要站在他这一边。心底下定了结论,纪松雪便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丢开。 刚上了半日课,就听说司空掌门亲自在日灼台打司空沃七十二鞭的消息,据说用的赤骨鞭,鞭鞭见骨。刑后,扔进无光洞,罚十五天禁闭。 所谓无光洞,并非只指洞内一丝光亮也无,它湮灭的是人的希望。 洞内不分白天黑夜,却有各种标记时辰的征兆杂乱地冒出。一时刚鸡叫完,半夜敲梆子的声音又出现了,过了一会儿煮好饭的大娘招呼外面贪玩的孩子回家,下一刻书生晨读的朗诵声便响起来。 除此之外,岩壁层层堆挤折叠,向内凹出藏着无数喜湿好阴的小虫子,悉悉簌簌爬行的声音永远不绝于耳,却看不见来处。就如同接触岩壁的身体莫名瘙痒,却找不出缘由一样。 呆在这样一个环境里,不出半日,人的心便乱了。走火入魔都是好的。 身体的折磨加上精神折磨,恐怕顶级的修士也承受不住,因此至今是专属于司空沃的牢笼。从七岁那年第一次被关进来,他已经是常客,关出了一套心得。 若持火光来照耀岩壁,就会发现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划痕,痕迹上涂着血。那是十二岁之前,小小的司空沃用手指一道一道抓出来的。 然而凡事经历得多了,就会变得麻木,面对酷刑也是一样。 又进宫的司空沃心情上没什么波动,驾轻就熟地脱下了被血浸透的外衣。鞭子抽打过后,原本完整的布片成了条缕状,正好省得再撕,直接结成一条长绳,左右钉入了岩层中。 这一运气将胸腔处残薄的真气一掏,如同被重重打了一拳,司空沃咳嗽起来,喉头涌出辛甜。司空南亭打他的时候,用劲真是足斤足两,连个样子也不愿装呀。 他躺在长绳上,本打算闭目养神,实则瞬间便昏死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跳跃的火光将他唤醒,伤口处阵阵刺痛。 一颀长黑影立于身前,拿布巾掺着药水,细致地擦拭那些裸露于外的血口子。不用看脸,也知道是司空怀,他的哥哥。 那人侧身清洁布片时,藏于暗处的脸暴露于火光之下。模样是一个气质卓然的年轻人,长相却有奇异之处,一侧面如冠玉,另一侧盘踞着可怖的疤痕,看样子是灼烧出来的。 见司空沃醒了,司空怀手上动作不停,开口道:“这次倒安静,不吵也不闹了。” 司空沃“哼”笑了声:“我又不想死,还能拦着你给我治伤不成?” “以前怎么没这么懂事?我手上这几道疤,还是你阻止我喂你喝药时,活活用指甲抓出来的。” “那是以前,如今我变了。” “变了?”司空怀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变了还能被关进这里来?” 司空沃空洞的眼神中浸着墨:“司空南亭恨不得我去死,就算我什么也不做,也会不停地把我关进这里。” “你这话有失偏颇,”司空怀平静地看着他,“你可不是什么也没做,甚至做得很过分。” “你是说那个柳三?”提到她,司空沃的表情和语气都很轻巧,丝毫没有悔过之意,反而刻薄地笑了下,“你误会了,她很喜欢那个莲花池,我只不过是帮她亲密接触一下。” “是为了那个叫做纪松雪的女孩?” 司空沃不说话了。再次开口时问道:“之前没注意听,司空南亭这次要关我多久来着?” 司空怀答:“半个月。” “这么久……”司空沃不悦地“嗤”了声,转向司空怀,表情很郑重,“你帮我个忙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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