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的时候，陈燕提起补数学的事。 “冉冉，你们再有半个多月又要考试，抓紧让小洲给你补补数学吧。” 这之前陈燕提过两次，都被罗晓茹找理由推掉，再拒绝有点说不过去。 “明天上午吧。”怎么也得应付一次。 陈燕给她碗里夹了块肉：“行，我等会儿跟小洲说。” 迟国建乐呵呵：“得亏冉冉有这么一个好朋友。” 罗晓茹不敢苟同这个观点。 周日早八点，孔令洲拎着两瓶汽水，大摇大摆来到迟冉家。陈燕今天休息在家，两人唠了几句。 迟冉的房间敞着门，孔令洲进来以后，把门一关，朝“迟冉”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有话直说。”罗晓茹一眼看穿。 “迟冉，周五放学你去哪儿了？”孔令洲不怀好意。 感情是去网吧的事，肯定是宋森垣说的，罗晓茹懒得遮遮掩掩：“去网吧了。” 孔令洲出乎意料：“你倒诚实，不怕阿姨知道？” 罗晓茹常年和学生打交道，轻而易举猜出他的意图：“你想威胁我？” 孔令洲笑得吊儿郎当，扔给她一瓶汽水：“谈‘威胁’多见外，你给我买五根烤肠，我就当不知道这事。” 出息。 罗晓茹讨厌被威胁，更讨厌麻烦，五根烤肠能避免陈燕的一通唠叨，划算。 “成交。” 孔令洲本就是逗她玩儿的心思，问道：“你怎么突然想去网吧了？” 罗晓茹：“没怎么，心血来潮。” 事出反常必有妖，孔令洲心里有个怀疑：“你不会是喜欢上你们班哪个男生了吧？” 根据他的经验，如果对篮球不感兴趣的女生，某天开始研究篮球，频繁路过篮球场，那八成是暗恋某个打篮球的男生。 同理，从不去网吧的女生，突然想去网吧，极有可能因为她暗恋一个爱打游戏的男生。 罗晓茹对上孔令洲的视线，他坐在凳子上，大剌剌敞着腿，仰头喝可乐，那个问题像只是漫不经心的一提。 罗晓茹突然冒出某个猜测，正好可以试探一下。 她拿起笔，故意逃避回答：“开始讲题吧。” 孔令洲顿住，嘴里的可乐不香了，他缓慢地拧上瓶盖，眼神直直盯住“迟冉”：“……我猜中了？” 罗晓茹继续沉默，心里的猜测有了几分底。 “宋森垣？他是你们班最帅的。”孔令洲问。 罗晓茹摇头。 “谭琦？同桌日久生情？” “不是。” “总不能是雷轩那个逗比吧？”孔令洲眉毛微颤。 “不是。” …… 孔令洲把那天去网吧的男生都猜了一遍，全部得到否定回答，他疑惑：“没有别人了吧？” 罗晓茹波澜不惊：“我的意思是，没有喜欢的男生。” 孔令洲这才意识到被耍，不满地睨了她一眼，同时暗松口气，不知道自己瞎紧张什么。 他感觉屋里有些燥热，喝了口汽水。 “我是觉得，你学习本来就够差的，要是再早恋，考不上大学怎么办？”孔令洲义正言辞道。 罗晓茹“嗯”一声。 感觉更尴尬了，孔令洲清了清嗓子：“快学习吧，我时间宝贵着呢。” 于是罗晓茹配合着扮演了一出学渣戏码，听孔令洲讲那些她十五年前就会做的数学题，不过她承认，孔令洲天生有学好理科的细胞。 中午孔令洲留下吃完饭才走，他临走的时候，罗晓茹问了一嘴：“宋森垣他们要参加电竞比赛，你觉得他们赢的概率大不大？” 孔令洲回得很干脆：“当然，那款游戏刚出内测版，雷轩他们就开始玩，是最早一批玩家。” 孔令洲分析：“家里不方便，他们几乎天天去网吧，先机加勤奋，他们都占了。” 罗晓茹第一次听人把去网吧玩游戏讲得如此清新脱俗，关键逻辑上也没什么不对。 她点点头：“知道了。” - 开启新的一周。 迟冉的讲课风格逐渐稳定，即便和之前有一些出入，但文三班的学生显然已经接受这样的“罗老师”。 她能做到这步，已实属不易，罗晓茹并不想再苛刻要求迟冉，但是语文课上的纪律问题，越来越严重。 前几节课，迟冉为消除紧张，会在正式讲课前和学生闲聊几句，这种前所未有的亲和，令学生放松对班主任的警惕，他们在课上扯闲话的现象频频出现，影响教学质量。 作为新手老师，迟冉并不能意识到课堂气氛的重要性，松散的纪律，会直接影响学生的学习效率，老师事倍功半。 周二晚上，罗晓茹和迟冉提出这个问题。 罗晓茹：“你按照现在的讲课节奏，保持下去就行，包括其他的日常工作，你做得很好了。” 班主任的工作繁重琐碎，需要涉及学生、学校、家长三方面，除去备课、讲课、批改作业，各种检查、报告、开会都少不了，罗晓茹在背后帮衬，迟冉也没掉链子，两人配合得不错。 罗晓茹：“但是，你得开始重视纪律问题。” 迟冉就知道，听人夸奖不能高兴得太早，转折词往往虽迟必到。 罗晓茹循序渐进：“上课前你想和同学闲聊几句，活跃气氛，这是可以的，可你一旦正式开始讲课，再有学生扯无关的话题干扰教学进度，你应该阻止，而不顺着他们聊闲话。” 教师是一项综合性工作，在正式上岗前，系统学习理论知识很重要，迟冉的学科知识勉强可以应付上课，但其它方面的劣势也体现出来。 她在讲课中间，会被学生的举动分散掉注意力，有人在课上调侃打岔，迟冉的第一反应是好笑，想加入他们的话题，她的潜意识里不能时刻记得自己该扮演的身份，无法掌控好课堂。 迟冉知道自己存在这个问题，她没反驳。 “现在这样，看似每节课学生都上得很开心，可同时他们的成绩一定会下滑。”罗晓茹清楚，这帮学生的自制力本来就不强。 见迟冉情绪低落，罗晓茹表态：“没有怪你的意思，我们现在发现问题，及时调整就好。” “换作十八岁时的我，大概跟你一样。”罗晓茹讲真。 迟冉有些不信，想象中十八岁的罗晓茹，应该和现在差不多吧，只知道学习，一丝不苟。 她想听罗晓茹往下细说，罗晓茹却就此打住。 “总之你注意课堂纪律，不要被学生的话题带偏，看到玩手机、睡觉的同学，你要制止。” “知道了。”迟冉闷声应下。 “行，切正题吧。”罗晓茹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 迟冉像平时一样，摊开教材教案。 罗晓茹：“我们的备课进度没有问题，效率理想，所以是时候把你的学习计划提上日程了。” “学……学习计划？”迟冉震惊脸。 罗晓茹淡定从容：“对，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换回来，也许随时，得做两手准备，你的学习不能落下。” 迟冉的脸部肌肉僵硬，做不出任何表情。 到底还有多少不知道的惊喜在等着她？！ “你、你是说……我每天不仅要完成班主任的一大堆工作，我、我还要学习所有的科目？”迟冉话音颤抖。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罗晓茹点头：“对。” 她翻开笔记本：“我已经写好详细学习计划，除去语文，还剩五科，小三门我会精简出最重要的知识点，你背下就可以，英语、数学我会录讲解视频传到网盘，单词你记得背……” 按照罗晓茹的计划，如果保持高效率，每天只需要留出一个小时便可完成，还可以通过视频聊天帮迟冉查缺补漏。 相当于全程一对一辅导。 罗晓茹按照笔记内容，逐条给迟冉讲解计划，身边的人没动静，罗晓茹回头一看，迟冉眼眶泛红，眼泪盈盈打转。 她抬手遮住脸，压抑不住满腹委屈，失声大哭。 真的忍不住了。 “罗晓茹，你是不是以为我一点压力都没有？只要我不说，就代表我还能撑下去？” “我每天从一睁眼，手机里就有未读信息，一些家长芝麻大小的事都要特意和我说，我还不能不回，走路回，吃饭也要回。我每天顶着压力上课，下课后还没怎么休息，就有这事那事等着我，学生找我，副科老师找我，主任也找我。” “还有各种年级会议、班主任会议、校领导传达，为什么一周能开这么多会！” 迟冉越说越哽咽：“让我最难受的不是这些，是我想去吃火锅时，没有能一起聊天的好朋友！是我看到有趣的事情，没有能分享的人！我每天回到这里，永远都是空荡荡的房间！” 最难捱的是孤独感。 “我想我爸，想我妈做的饭，想和崔漫放学去吃煮串，想在班级群里和同学一起吐槽。” 竟然也会想起孔令洲那个讨厌的家伙。 总之迟冉现在就是特别特别委屈！那些零碎的压力、难过，在这一刻全部聚集，如潮如涌袭击她。 “你是优秀教师，你经验丰富，这些事对你来讲轻而易举，但对我不是！”迟冉很不满。 罗晓茹想说，对她来讲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她也有做得糟糕的时候。 三十三年来，她唯一觉得轻松惬意的时光，是学生时代。 “上天为什么这样对我！我还只是个孩子啊！”迟冉对着窗户发出灵魂拷问。 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 罗晓茹心情正沉重，被迟冉这一吼，她没忍住，噗嗤笑出来。 迟冉泪眼震惊，她很严肃很委屈很生气，罗晓茹怎么笑得出来？ “我不管了！我要开始摆烂！明天也不去学校了！爱谁谁，爱咋咋！”迟冉气得眼泪汹涌。 罗晓茹：“我跟你说……” 迟冉捂住耳朵：“你不要试图给我洗.脑，我不听……” 她能讲什么？无非是灌输鸡汤、大道理，迟冉就是一步步被忽悠过来的。 论智商，迟冉斗不过罗晓茹，但她可以选择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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