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过后，盛弘瑞一直想找一个机会，跟林南欢解释他当时的话，可是不光是林南欢在避着他，林南轩几乎寸步不离，誓要隔开他们两个人。 盛弘瑞无奈之余，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一直到了正月初八，陛下开朝，觐见皇后娘娘的命妇也少了，林南欢准备进宫去看望皇后娘娘。 还没等她走到林府的门口，在走廊里，看到了不远处正行走着的盛弘瑞。 盛弘瑞也看到了要出府的林南欢，他以为林南欢会直接当没看到他，然后离开，没想到，林南欢盯着他的方向，停下了脚步。 他有些诧异，但是这次遇上林南欢是意外，林南轩并没有跟着，这算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所以盛弘瑞径直朝她走去，可是走近了才发现，林南欢眼中的目标，似乎并不是他。她的目光穿过了他，落在他身后的某个地方。 盛弘瑞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看林南欢视线的落点，林南欢已经抬手指着他身后的人，咬牙切齿的问道：“她，怎么在这儿？” 作为一个皇子，盛弘瑞身边是有伺候的人的，大多数都是一个叫做“承安”的小太监，跟着盛弘瑞来林府的也是承安。 可是今天，跟在他身后的人，并不是承安，而是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 有些事情，林南欢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或者说释怀了，可是当那些事情被眼前的人勾出来之后，林南欢才发现，有些事情，是永远都无法释怀的。 她记得这个侍女的名字，锦秀，是从宫里就跟着盛弘瑞的人，后来凭着与盛弘瑞的情义，自然是得了一个锦绣前程。 林南欢对她的恨更甚于对盛弘瑞的恨，可是即使再厌恶锦秀，她也不会质问锦秀，锦秀不配，至少现在的锦秀，不配。 所以林南欢直接问盛弘瑞这个做主的人，“殿下是不是忘了，这是林府。” 盛弘瑞疑惑的扫了一眼低眉顺目的锦秀，前世欢儿似乎就不喜锦秀，没想到这么早就不喜欢了吗？ 他不知道原因，但是锦秀是正月初六那天出宫寻他的，盛弘瑞当时还想，这大概是陛下给他的年节赏赐？ 锦秀和承安都是前两年跟在他身边的，当时他还是一个总被欺负的人，锦秀和承安处境也差不太多，三人也算是惺惺相惜，索性凑在一起报团取暖。 所以盛弘瑞对他们二人的感觉很复杂。 他和承安在林府过得安稳，偶尔也会担心锦秀在宫中会不会被人欺负。 所以陛下将锦秀送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拒绝，而是将她留在了林府。 之前两天，都没有遇见林南欢，所以今日骤然看到锦秀出现在林府，盛弘瑞没想到林南欢对锦秀的排斥会这样的大。 “她……”盛弘瑞想解释什么，可是林南欢眸中的怒火似乎要喷涌而出，盛弘瑞放弃了要解释的打算，退让道：“我会让她待在青陵园，不会外出。” 林南欢嗤笑，她不接受这样的退让。“这是我的家，青陵园也是，我不允许她进入我的家中。” 她态度坚定，怒视着盛弘瑞，似乎今日若是盛弘瑞不答应将锦秀送走，她决不罢休一般。 盛弘瑞沉默了片刻，在林南欢看来，就像是在无声的抗拒。 语琴从门外走来，已经安置好了进宫的马车，林南欢一下子失去了耐性，“要么，你送她走，要么，你跟她一起走。” 盛弘瑞抿唇不语，欢儿和锦秀之间似乎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可是如今显然不是一个问话的好时机，于是他开口道：“林小姐能否容我两天？” 等他将事情问清楚，他立刻将锦秀送走。无论是送回宫中，还是在宫外安置，都好，只要不是林府。 林南欢皱眉，什么“容他两天”，她觉得盛弘瑞根本就是想要推脱。今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她一瞬都不想看到锦秀在林府中待着。 盛弘瑞又道：“只要林小姐应我这一次，我们前怨尽消，如何？” 听了他的话，林南欢勃然大怒，她向后退了两步，指着远处池塘的方向，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深秋时节推你落水，如今是正月，我若跳下池塘，够不够还你？只要殿下答应，我即刻就去。” 盛弘瑞愣在了原地，他没有想到林南欢会是这样的反应。 除夕时，林南欢对于两人之间的纠葛还是又惧又怕，盛弘瑞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的报复。 所以盛弘瑞说的是“前怨尽消”，因为他们之间不只有怨，还有恩。若是消解了前怨，便只剩下林南欢对他的恩情了。 他希望林南欢能够顺水推舟的应下，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这样他便能够顺理成章的借着恩情的名义，靠近林南欢。 可是林南欢不仅没有应，反而说自己宁可冬日落水，也不愿意应他？ 盛弘瑞不明白为什么，他有些受伤的望着林南欢，不意林南欢还有下句，“你于锦秀，当真是情深义重啊。” 情深义重？盛弘瑞觉得林南欢似乎误会了什么，他想解释，他和锦秀之间只是相持相扶的情谊，与他和承安之间别无二致，他提出这样的话，只是想缓解他们二人的关系，与锦秀无关。 可是林南欢已经转身离开了。 待到上了马车，林南欢仍是心绪未平。语琴为她添了一杯桃花茶，“小姐用些茶水吧。” 林南欢端起茶杯，本想平复一下自己的心绪，却发现茶杯中的茶水泛着层层的涟漪，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掌还有些发抖。 “不喝了。”林南欢将茶水放回几案之上，锦秀的出现，让她想起了曾经一个痴傻可笑的自己。 今日盛弘瑞的话，更让她觉得自己可笑——锦秀和承安之于盛弘瑞，是暗无天光的时日中的相互依靠，她不该如此针锋相对。 但是…… 直觉告诉盛弘瑞，锦秀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但是他无从问起，锦秀也否认与林南欢有过分歧争执，他一下子陷入了死胡同。 可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将锦秀送出林府。 他决定让锦秀离开，这个决定并不需要太多的考虑，当锦秀和林南欢各执一端时，孰轻孰重在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但锦秀是陛下送来的，他不能就这么把锦秀送回宫中，只能在宫外先找个地方。 等林南欢回府的时候，盛弘瑞就在门口不远处的一个凉亭中等她，然后告诉她，“我已经将锦秀送走了。” 林南欢没说什么，就像是没有看到他、没有听到他一般，从他的身侧经过。 ----- 仲夏时节，林南欢还在宫中与几位皇子、伴读一同读书，说是一同，她只是旁听而已，夫子不会单独教她，也不会分心神管她。 这日夫子在前方侃侃而谈，林南欢只记住了一句，“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 一个人在小时候，心里是仰慕父母的，等长大以后，知道男女之情，就会恋慕容貌上佳之人。 林南欢似懂非懂，好像跟她曾经看过的话本有点像，但是何为恋慕呢？ 她歪头咬着笔杆，若说容貌上佳之人，她最近倒是见了一个，一个被人欺负的小可怜，脸上灰蒙蒙的，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的姿色。 林南欢隐隐觉得，“姿色”这个词并不算恰当，可是那人当真清丽，所以她每每想起，都会忍不住给他送些东西，或吃食，或用具。 想到这里，她犹疑万分，这就是恋慕吗？ 姑且算是吧。 然后呢？话本上说男女之间若是心生爱慕，往往会互赠信物。 她女红不精，倒是一手字练得不错。 林南欢想好了就打算干，提笔悬于纸上，又顿住。 落于纸上，似乎差了些意思。虽然她想不清楚到底差了些什么。 林南欢拿出自己的手帕，将它平铺在书案上，毛笔蘸了墨，认真的写上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 嗯，这应该就行了吧？林南欢盯着看了看，很是满意。 当天她便将这个手帕塞到盒子里，连同一些她觉得那人或许会用到的东西，一块儿让人送了过去。 第二日、第三日…… 连着五日都没有任何回信，林南欢开始几天内心还有些忐忑期盼，后来被别的事情转移的注意，也就淡忘了。 直到第十三日，她在一个宫女手中看到了她的帕子，她送出去的那个帕子。虽然上边的字迹已经没有了，但她确定，那就是她的帕子。 那个宫女她也认得，就是在小可怜身边服侍的宫女。 林南欢少女时期懵懂迷惘的情愫一下子夭折，在羞恼之下，转而成为了愤恨—— 是不是那个宫女带回的冷餐冷炙，因为她身份地位的不容易，所以是珍贵的，而她送去的，即使是珍馐美馔，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的随手施舍？ 那我倒要看看，没有我的“施舍”，你和这个小宫女到底能过什么样的生活。 小可怜是盛弘瑞，小宫女是锦秀，他们情深义重，可笑的只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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