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潇果然信守承诺,早已经离开了,马车上只有我一个人。 住持大师曾说过,若我想起什么,可以去找他,他会告诉我关于我的一切。 当我再次踏入桃花寺时,住持好像知道我要来,早已站在门口等候。 “住持大师,你知道我的过往?”我问他。 “公主,我等你很久了。”他很激动,可我却有不好的预感。 “公主,你是我们虞国的公主,你身上担负着复国的使命,你知道么?” 呵,果然没什么好事。 “你是谁,凭什么决定我的事?” “公主,我是虞国的大国师,我的使命就是找到你,你是我们虞国皇族唯一的血脉呀!一年前我们就找到了你,可是你却突然消失了,我们找了很久,直到你出现在黑水寨,我们才发现你的踪迹。” “黑水寨有你们的人?”我问他。 “黑水寨本就是我们的地盘,那日,我们引开了成王的手下,还抓到了成王,后面的事儿,您清楚。” 成王就是顾潇,这是新皇封给他的。 “可那日,有个姑娘缠着他,你们真的是要对他动手么?” “公主,成王喜欢您,我们杀不了他,可是只要您肯接近他,我们复国的计划……” “可是,我没有帮你复国的打算。”我不想再卷入什么纷争了。虞国的过往我不大清楚,但是新皇对虞国的百姓不错,他们的生活比之从前,早已好上了许多。纷纷扰扰最终受害是还是他们,我不愿那么做,也没必要那么做。 “公主,您万不可陷入情爱之中啊,那日的我所解的签不全是假的,您和这个成王注定要一生纠缠,何不趁此机会,刚好为您自己、为虞国的百姓一举报了仇。我知道成王关了您整整一年,您难道不恨他么?” 呵,一生纠缠,我不信。 “我不想报什么仇,除了我身上流的血以外,我不欠谁什么,如果这就是你要找我的目的,对不起,我不能答应。” “公主!” “你们要做什么,我只当做不知,以后别再找我了。” 我不再听他的愤怒和哀嚎,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要过自己的生活。 我想一路南下,却不想遇到了曾经的“三师兄”李又安。 “你不是有主子么,跟着我做什么?”我问他,我知道他是顾潇的手下。 “公主,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不是成王的人。”李又安急迫地解释。 “那你是谁?”不是成王的人?又会是谁呢? “虽然我知道我这么说,您可能会抵触我,但我还是要说,我是国师安排在成王身边的。” “他那么多疑,怎么放你在他身边?”他当然是指顾潇,他一向不是一个大意的人。 “这还是因为公主您的缘故,国师听说成王在找无忧散,于是安排了我去找成王献药。” “你的使命早已完成,或者说,你也是来劝我复仇的?” “不,公主……” “我不是什么公主,不必这么称呼我。” “是,国师的确是派我来说服您,不过,我希望您可以做自己,我不会干涉您的决定。我是想来告诉您,成王大概是不会放弃的,他让我一路盯着您。国师也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他似乎还有后手,请您务必小心。”他的眼神很真诚,不似作假。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们非亲非故,他为何对我坦诚至此? “我舅母是我唯一的亲人,她就是那个将您送给楚帝的嬷嬷。当初,因为我在楚帝手中,她不得已将您送给他,这是我们欠的债,我希望我还能挽救一二。” “你不欠我什么,不过都是身不由己罢了。”原来如此,人人都是逼不得已而为之,我又能苛责什么,已然是这样的境地了。 …… 南方果然是个好地方,这里盛产紫竹,各地名流都爱此地所处的紫竹笛,故而成了富庶之地。 很快,我就找到了安身之所,是一家书院,名叫鹤山书院。 书院缺人手,看我会些拳脚功夫,便让我留在书院。 平日里采买些东西,一般都是我来,偶尔我也会买些小玩意儿给书院的孩子们玩儿,而我常去的,就是王大娘的摊子。 当我正想选些小香包的时候,却发现了一块长命锁,我熟悉这个颜色和样式,锁下有三个小铃铛,每一个都有玉石点缀,是我的那个长命锁么? 我有些激动,这是我唯一的怀念,怀念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当我仔细拿起来仔细看时,发现的确是我的那块。 原以为那锁早已不见了。 王大娘不知我到底是怎么了,一边替我擦泪,一边让我别哭。 我告诉她,锁,我买了,我觉得和它有缘。 回书院后,我把锁上的刻的字用石头一点点磨掉了,我希望这是我一个人的锁。 书院是个好地方,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个人了。 每天,我都过着平淡的生活,偶尔,李又安会来看看我,告诉我最近又该注意什么了。这种平淡,让我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这样过。 可是,麻烦的事情还是来了。 书院来了新先生,据李又安说,是山长的旧相识,也就是那位大国师。 我不知道国师他想做什么,总之不会是好事,他来之前,我想我该离开了。 走的时候我带走了一只紫竹笛,就当做纪念吧。 坐在船上,我看着手中的竹笛发呆,突然,一阵桂花香味传入鼻尖,我便毫无知觉。 等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竹屋,烛火荧荧,我缓缓从床上坐起来。 “小鱼,你醒了。” 是顾潇。他明明说过要放我走的。 “你想做什么?”我发现自己的声音异常冷静,没有一点波澜。 “小鱼,你知道么,那日我们去的桃花寺,里面的住持就是虞国的国师,他一直在找你。”顾潇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激动。 我抬头看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他说你我无缘,可我还是让他在你面前说那些话,让你以为我们是有缘分的。他是虞国的国师,这一点,我并不知道,所以他说我们无缘的话,我不信。”他的语气很急迫。 国师的确和我说过,我们注定要纠缠一生。 “哦,所以呢?”我问他。 “所以,我不打算让你离开我。对不起,我食言了。”他的眼中掺杂着愧疚和坚定。 “你要如何?”他还是想要食言吗? “和我回王府吧,我欠你的,我会更多更多地补偿你,好吗?” “是吗?”补偿?可笑,我需要的不是补偿。 “我已经有了想要成婚的人选,如果你这么想补偿我,不如把嫁妆替我出了吧?” 顾潇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手在微微颤抖,声音也隐隐有了暴怒的味道。 “他是谁?” “是又安,你派来盯我的人,可我和他倒是很有缘呢。” “你和他?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他猛地握住我的手,凑近,声音狠厉起来。 “如果,我一定要带你走呢?你是喜欢我的吧,小鱼说过,她喜欢我的一切。”他的手开始不安分了。 “嗯,想和我一度春宵?呵,你的皮囊也不错,和又安相比,也不差的,是吧,潇哥哥?”我故意亲昵的环住他的脖子,冲他真诚的微笑。 他果然愤怒了,可是不消片刻,他又轻轻笑了。 “小鱼,就算你要结婚也没关系,我不介意做你的情夫,你说好吗?” “我当然不介意,只是要看我夫君肯不肯同意了。” “你真喜欢他?” “他很好,起码对我从不食言。” 顾潇脸上一下没了血色,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对不起,小鱼,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等他关了门,我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些话不过是托词,以后我又该怎么办。 正当我陷入沉思时,一阵钻心的痛传遍我的全身,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捂着胸口,吐出血来。 我这是中毒了,谁又想要我的命呢? 顾潇很快就回到了房间,他看我前襟的血污,吓得不轻。 “咳……”。我止不住咳,身体摇晃得剧烈。 “小鱼,你不要动,我,你别怕,我让人请大夫,我不逼你和我在一起了,你不会有事的,我保证!”顾潇头一次这么神色慌张,语无伦次,看来我的样子一定很惨。 会不会有事我不知道,但很快我又没有知觉了。 等我再次醒来,看着面前的青纱帐幔,已然明白我正身处王府。 顾潇坐在我的床边,看到我醒来,他异常激动。 “小鱼,你醒了,已经整整半月了,你终于醒了!” 他好像是瘦了,眼窝深陷,像是许久未眠。 “我怎么了?”我的嗓子并没有想象中的干涩,只是许久未开口,说话有些不适应。 “是那国师,你的紫竹笛被他抹了毒,不过,现在你没事了,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出事的!” 他激动地要哭了,好像真的很在乎我,修长的手小心翼翼抚摸我额前的碎发,像侍弄什么珍宝。 “谢谢你救了我……” “只要你好好的就好,否则,我……” “可是,顾潇,我希望你放我走,真的,我们不应该再见面的。”我打断他的话。 “可以,大夫说还有半月,你便可完全康复,到时,我一定送你走,连同你的嫁妆一并送到,好吗?” 他变得很温柔,眼中溢满柔情,一点没有犹豫说出这番话,这不像他的脾性。 “你说的是真的?” “小鱼,我骗过你,可这次是真的。” 半月很快的,我想。 然而,这半月的时间,我几乎再没见过顾潇,连一点关于他的消息也听不到。 时间过得很快,终于在最后一天,我见到了他。 我坐在小院把玩手中的瓷杯,听见有人唤我,转过头去,是顾潇。 他好像没那么虚弱了,不过脸色依旧很差,他笑着冲我招招手。 “小鱼,过来。” 恍惚间,我好像回到了从前,我叹口气,我该忘记才是。 我走向他,只见他拿着一本东西递给我。 我接过仔细翻了翻,是礼单,是他说的嫁妆。 果然丰厚,地契、黄金都不少,还有名贵的珠宝首饰,不计其数,若我猜的不错,这大约是王府的大半财产了。 “给我的?” “都是你的,我已将他们存放在梧州城,去那里找和庆公主,她会替你打点好一切的。梧州是个好地方,适合安家,你想找谁都可以,这些可保你半生无忧了。” “谢谢。”连地方都给我找好了。 “以后找个人好好过吧,我们可能不会再见了,我也不会再去打扰你的。” “谢谢,再见。” 我带着他给我收拾的包袱和礼单,头也不回的走了,可我知道身后的目光紧紧追随了好久。 我没有去他说的梧州,只想顺着心意,走到哪儿是哪儿。 我就这样走走停停,一个人浪迹天涯似的过了一年,听起来很久,其实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我见过许多人,听过许多事,认识了很多朋友,这样的生活是我喜欢的吧。 许久都未曾听闻顾潇的消息,只听说,当朝的成王隐居避世了。 路过梧州城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他给我的嫁妆。一直没有来梧州,不知道他知道与否。 我打算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就在一家客栈落了脚。 第二日上午,突然有客来访,此地我并不认识什么人,颇为疑惑。 小厮将我带入包房中,帘幕背后,隐约可见一位贵气逼人的女子坐立软塌之上。 她是? “虞姑娘,请坐。” “您是?” “我是顾潇的姑姑,庆和公主。” “民女参见庆和公主。” “免礼。虞姑娘,坐吧。” 我不知道庆和公主如何得知我的行踪,又要同我说些什么,带着满心的疑虑坐下。 “潇儿自小命苦,他的母亲有恩于我,兄长在世,我不能帮他上什么,他如今性命堪忧,我不能坐视不管。” 我不知道庆和公主和我说这些做什么,顾潇好好的,如何就性命堪忧了。 “他很喜欢你,所以,虞姑娘,我希望你可以去看看潇儿。”她的神情有些严肃。 “公主,这件事我不能答应。” “潇儿他为了你豁出命,你却不肯陪在他身边,虞姑娘,你是不是太心狠了?”庆和公主的声音逐渐严厉,还带着责备。 “我和顾潇说好的,他愿意放我走,这话公主您可以问顾潇。” “你知道吗,当初你中毒,那解药是潇儿替你求来的,那下毒之人说,你的毒他可以解,但必须潇儿也服下此毒,且不会给他解药。潇儿答应了,你的毒这才有解。潇儿他为你做到这般程度,他如今缠绵病榻,你真不愿去看一看他吗?” 原来那是他说的不再相见,是因为他也中了国师的毒,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他那时候,是抱着处理后事的心。 我犹豫了,他救了我,我该不该去看看他呢? “公主,我去。” 顾潇也在梧州城,他是被庆和公主接到此处的。 公主府里,我见到了他,他的样子已经不再似从前的如玉公子模样,干裂的唇,惨白的脸,还有紧闭的双目,他静静躺在床榻上,呼吸微弱,好似下一刻就没了气息。 我心中的感慨万千,如今,倒是我欠他的了。 他似乎是梦魇了,嘴里不断念叨着什么,我附耳过去,仔细听他说了什么。 “小鱼,别走,我错了,你不要离开我,别离开我,不要,不要……” 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没有放下吗? 我在他床边坐了许久,终于等到他悠悠转醒。 “顾潇。”我轻轻喊他。 他茫然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闭着眼苦笑,眼泪沾湿了他的睫毛。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不住地喃喃自语。 “顾潇,是我。”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小鱼,真的是你!”他先是惊喜,忽而转过身去。 “你怎么了?” “说好的,不再相见,我不会食言的,你走吧,也不必可怜我。”他的声音没有温度,那样冰冷。 “顾潇,我陪着你,好吗?我不走了,等你好了,我再走。”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应当是同意了。 晚上,我喂他药,他明显情绪是抵触的,大约是因为我的缘故,皱着眉喝下了。 “我可能很快就会死,我送给你的东西,你收着吧,不然我会走的不安心的。”我收拾药碗时,他忽然开口。 我大致了解了他的毒,御医说,最初众人都以为无力回天,不过,经过太医院一年的研究和调治,这毒并非一定会让顾潇丧命,可顾潇意志消沉,此毒对他仍有不小的威胁。顾潇的武功已然全废,即便治好,也终身不可用武了。 他最爱习武,若是此生无法用武,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你不会死的,御医说了,你的身体已经慢慢在好转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恢复。” 就这样,我照顾着顾潇数十日,我们几乎没有说什么话,他总是沉默地盯着我,专注又认真。 庆和公主来找过我,她说,感谢我愿意来照顾顾潇,他如今慢慢好转,性命大约是无碍的,她希望我能和顾潇在一起。 我问自己,还恨他吗?大概是不恨了,他伤我很深,可也为救我而成了如今这幅样子,我心里已然释怀了。 可是在一起,我不愿意,破镜难重圆,破碎的棱角存在,也许哪一天又会割伤人的,我怕。 顾潇这些日子很依赖我,只要我没有出现在他视野范围,他就会急迫地让人寻找,等见到我,他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那患得患失的样子很不利于病情的稳定,我只好同他说,等他好了,我们能做成朋友也说不定啊。 他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说我不过是哄骗他罢了,他知道。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确实没有那么急躁地寻我了,身体恢复的也越来越快。 两个月的时间很快,顾潇的身体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是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我同他告别,他也没有挽留,只是轻轻点头微笑,目送我离开。 过了好一会,他突然大声冲我喊:“你说过,我们还能做成朋友的,别忘了!”。 哄人的话,他倒是记在心上了。 我还是过着从前浪迹天涯的生活,有时惊险,有时平淡。 惊险的便是当下,我遇上了一帮土匪。 一帮人强抢民女,我本欲救那姑娘,可不想来人实在太多。 虽然我手上有两下功夫,但,一百多号的土匪,我真的难以抵挡。 “乖乖交出你手上的姑娘,否则,被我抓到,一定扒了你的皮,剁碎你的骨!”土匪头子凶神恶煞冲我吼叫。 我身边的姑娘早已吓晕过去,土匪离得越来越近,我手心冒汗,想着实在不行,先使美人计拖住他们好了。 突然,一群人从天儿降,杀得土匪们措手不及,树叶在林中翻飞,好大一会儿,周围才渐渐安静下来,树林的尽头缓缓走来一人,他手执折扇,身姿修长,似乎还有一阵隐隐的桂花香气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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