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令不知道老师为什么要叫她上山,但是她如同完成任务一般地去了一趟,转了一圈,然后又满头雾水地下山回来。 她很莫名其妙,却又没办法违拗老师这句话。 银时被捆住手脚扔在了村塾前,而村塾里一片火光。他的周围落着一些零散的东西。 桃令扑上去扶起他,在他背后乍然伸长的尖利指甲割断了麻绳:“老师呢?!” 少年在挣脱束缚的一瞬间就冲了出去,甚至来不及留下一句话。 桃令随手抓住了一样武器,跟着他向外跑。 往常难行的路今日十分顺畅,夜色下竟也不至于阻挡他的脚步,可到底是不熟悉的方向,银时依然跑得跌跌撞撞,摔倒了又再爬起来,不知疲倦地咬着牙狂奔。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才又一次在视野中捕捉到那群穿着乌黑僧侣服的怪人。松阳老师那一身浅牙色的长衫在一群漆黑之中异常显眼明亮。 银时赤手空拳的冲了过去,然后被僧人毫不留情地击飞。 或许不该称那些人为僧人,是僧兵才对。 穿着僧侣的服饰,却一脸冷漠,全无半分慈悲心肠,手中的禅杖势大力沉,并非佛门警睡之具,分明是狠辣无情的兵器。 落后一步的桃令弹起来,在半空中堪堪接住倒飞的银时,力大如她也倒退几步才能卸去巨大的冲撞之力。这样的力道用在一个半大少年身上,对方显然是下的死手。 银时在被她接住的一瞬间难以抑制地闷哼了一声,却反手往她腰间摸去,将将落地就继续向前扑,顺着力道抽出了桃令腰间的刀。 她的弓箭在村塾门口散落一地,当时离得最近的,是桂的长船清光,现在正握在银时的手上。 桃令同样扑上去。 这些奇怪的僧兵虽然战斗力强些,到底还是人类,于她不算特别难缠,但这里有更奇怪的气息在压制着她。 同松阳老师身上的温暖安宁不同,有一点阴暗的、沉重的、暴虐的气息蛰伏在暗处。 便如自然有柳风杏雨、春日暖阳一般,也有山崩海啸,地覆天翻。 只是一点点同属于自然的气息,远比松阳老师身上轻微弱小得多,却也不是桃令这样的小狐狸能抗衡的。 她怎么反抗自然? 纵然天性叫她瑟缩着想要臣服,桃令还是颤抖着奔向着松阳老师的方向。 “阿桃,银时。”松阳叫停了局面,“你们忘记答应过老师什么了么?” 他双手被缚在身后,艰难地转过了头,看着自己的学生们,微微笑了一笑。 他这次没有叫桃令的名字,而是用了同学们惯用的称呼,似乎在避忌着什么。 银时又吃一记禅杖,吐出一口血趴倒在地,极大的冲击力令他短暂性的失去了意识,桃令同天性对抗的勇气被老师一喝止,便如同受到了莫大的压力,蜷伏在地面上难以动弹。 “请不要再碰我的学生。”松阳朝向两个孩子,却语气冷淡地向周围开口,“不然,我是不会束手就擒的。” 本已经向银时和桃令举步而来的僧兵闻言立刻驻步,对视了一眼之后收回了脚,回到松阳的身边。 “阿桃,带银时回去吧。”松阳这样说完,顺从地被身边的人围住,继续押解向前走,不远处一辆马车正在等着。 直到马车远去,消失在视线之外,始终萦绕在不远处的威压才乍然一松,桃令冷汗浸透衣背,脱力地瘫倒在一旁。 太弱了。 少女一步一步爬到自己昏倒的师兄身旁。 太弱了,桃令,太弱了。 如果强大一点,如果能够和暴风雨对抗,那就能救回老师了,怎么可能被那样的一点点气息压制成这样。 太弱了。怎么可以这么弱。 她坐在银时身边,捂住了自己的脸,良久放下双手,掰开他昏迷不醒也紧握着不放的手指,将长船清光收回腰间的刀鞘里,然后慢慢爬起来,把少年背在了身后,一步步向来时的路走回去。 太弱了,桃令。 火光吞没了屋檐,在少年眼中跳动腾跃着沉默黯淡下来。 细碎拖沓的步伐慢慢走近。 高杉晋助机械又迟钝地回过头,然后同样烧成黯淡灰烬的眸中忽然有一点点细碎的光亮了起来。 桃令走到他身边,将身后背着的银时放下。 “阿桃?银时?”高杉终于有了一丝鲜活气,被昏迷不醒的银时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事了?老师呢?” “老师被抓走了,银时受了伤。”桃令安顿银时平躺下来,“小太郎呢?” “他去山上找你们了。”高杉回答。 桃令抬头看了一眼,复又收回视线,从他手中接过自己的弓,将被他收拢好的箭囊挂回后背,“我去叫他回来。” 她把银时交托给了高杉,起身往山上去:“等我。” 少女如火焰一般热烈的红衣顺着山脚分开灌木,而山林沉默地接纳了她。 就像苏醒了一般,深山忽然活了过来。栖眠的飞鸟惊起,各种兽类的呼嚎混杂成了不知名的动静,松涛带来了风的消息。 去找他。 一只松鼠找到了桂。小生物在树梢间腾跃,然后跳下去站在了少年的肩头,抓住他的长发扯了扯。 松鼠跳回了林梢,攀着树枝往前走,少年就跟着它的方向一径向前。夜风送来了一丝猛兽的腥气,树木掩映间,一匹狼踏着无声的脚步不远不近缀在少年身后。 桂莫名地跟着这只松鼠在枝叶间跌跌撞撞的走过,拂开面前低垂的枝丫,一抹红影就闯入了眼帘。 桃令低着头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身边蜷伏着一匹巨大的白狼。 少年的呼吸蓦然一紧。 桃令没有抬头,只是向他伸出手,做出一个讨抱的姿势。 白狼看了少年一眼,没做什么反应。 桂一步一步走过去:“桃令,发生什么事了?” 少女没有说话。于是桂坐在她身边抱住了她:“来不及了……是么?” “对不起,小太郎。”她的声音轻缓又沉重,如深夜中凄迷的雾气。 是我,太弱了。 少年无意识地收紧了手臂。 桃令被他紧紧地箍在了怀里。桂的额抵在了她肩头,少女烈火一般的红衣渐渐被洇湿,他说的却是,没关系,桃令,不是你的错。 她只是低着头,任由对方用力抱着她,勒得她有些呼吸碍难,肩头一点湿意却仿佛滚烫的油泼下来,恨不得能灼痛到灵魂里去。 而她空空洞洞,面无表情。 良久,桂松开了手:“高杉还在等我们。” 少年注意到桃令低着头看他的手,下意识地把右手藏到身后,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腕,拉到自己面前来。 拳面上鲜血淋漓的伤口根本没有被好好处理过,又粘上了尘泥草屑,狼狈不堪。 桂局促地想要收回手,却猝不及防被她舔了一口。少女柔软的舌尖轻轻划过他的伤口,奇异地制止了痛楚和血流。然后她牵着他往山下走。 山林喧闹吵嚷得不似深夜,各种嘲杂的动静细切又绵延,那匹巨大的白狼豁然站起来,跟在两人身后。领路的松鼠早已经消失在了枝叶间,护着桂一路走来的狼也已经趴伏在了地上。 山路似乎重又变得熟悉且好走了起来,桃令牵着桂走下山,走到了遥遥能看到松下村塾的地方。 大火止熄,灰烬的烟气丝丝缕缕散逸在风中。 桃令突兀地停下了脚步。 她安安静静的说:“我要走了。” 我要走了。 桂不明所以,下意识地握紧了她的手,桃令却终于抬头去看他,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然后她拉着他继续向着村塾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白狼停住了脚步。 它远远看着两人,忽而仰起头望月,一声长嗥。 野兽的声息苍凉而沉重,又带着些叫人胆寒的肃杀之意。 狼嗥止息之后,山林重新安静了下来。 不会再如此喧嚣热切。山林的宠儿,要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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