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城回来之后,丁晓努力地去忽略父亲的存在。她一直没有告诉姑姑自已回来了,尽管她知道,有洛轻羽在,这事瞒不住。
姑姑没有联系她,她也没有主动打电话过去询问病情,这辈子,她很难和丁向东亲密起来。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再难弥补。
她顾不上跟文小西解释太多,只说有急事,然后匆匆忙忙往医院赶去。
在路上,她很纠结,既希望早点儿看到他,以免留下遗憾,又不希望早点儿看到他,她害怕面对丁向东,那个给过她爱又让她恨之入骨的父亲。
她到医院的时候,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们陆续走出来。丁楠走上前去,和走在最前面的医生简单交谈了几句,转头对丁晓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抢救室的台子上,丁向东已经瘦得完全脱了相,脸苍白如纸,眼睛虽然睁着,可是很空洞,好像完全没有焦距。
上一次面对这样的情景,还是丁晓的妈妈快要咽气的时候。
丁晓永远记得自已艰难地一步一步走过去,深吸一口气,怀着悲壮拔下呼吸机管子的画面。
那是母亲清醒的时候一再要求的,她不想那么痛苦。既然早
晚得归天,那还不如从容一点儿,也免得再拖累活着的亲人。
“丁晓,过来啊!”
丁楠握住丁向东的手,转过头,脸上颇有点儿不耐烦。
“哦……”
丁晓走过去,面容还算沉静,可是当父亲丁向东突然转过头看向她,涣散的眼神焕发出生机和光彩时,她才感觉到心脏受了重重的一击,疼得差点儿厥过去。
如果没有猜错,这应该叫回光返照。
丁向东被丁楠攥住的手极细微的动了动,丁楠立刻会意,赶紧松开。
然后,他费力地一点点重新抬起来,停在半空,丁晓觉得嗓子里像是堵了东西,鼻尖发酸,眼眶泛酸,冲过去,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很瘦,骨头有点儿硌,可是丁晓还是紧紧地握住了。
“丁……楠……我后悔了……把我名下……的财产……给……晓……晓……”
每个字,他说得都很艰难,丁楠怔怔地看着他,根本就没有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丁楠的脸色变得有点儿不自然,不过语气倒没变:“哥,你放心吧,我回头就给她!”
她明显是在敷衍,丁向东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又闭了一会儿眼睛,攒了些力气之后再
次睁开,说话比刚才更慢,每个字都拖着长长的尾音,好像随时都会骤然停下。
“晓……晓……拿手机……录我……话……”
丁晓不解,不过怔了一下后还是照他说的做了。
旁边丁楠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弥留之际还不让她省心的弟弟,怒火中烧。
“向东,你这是要干什么?不相信我?”
丁向东不知是不想回答她,还是根本没听到,自顾自地说:“我名下的……财产……全部……归……晓晓所有……”
丁晓觉得自已的脑子是懵的,父亲在外逃亡多年,哪里有什么财产呢?怕不是快不行了,脑子都不好使了吧。
不过,现在这种时候,他说什么,她都得耐心听着。
“晓……晓……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和……你妈妈……年轻糊涂……一辈子无法弥补……报应来了……我接受……我早就该……死了……好好过……日子……开心……”
话说到这儿,他嘴角轻颤了几下,然后,丁晓便感觉到握着自已手的那道力突然抽走了。
到底血浓于水,丁晓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丁楠倒是没有哭,她一直盯着丁
晓把手机揣进口袋里,恨不得直接伸手去抢。
那段录音对她不利,好不容易哄着丁向东立了遗嘱,把名下的财产转给她。谁知道临死了,他竟突然变卦。这些天,是她一直在尽心尽力地照顾,丁晓一共才来过几趟,没良心的!
可是人死了,她也只能在心里抱怨几句。
后事,她直接揽了过去,说要用最高的规格办。丁晓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就那么木然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父亲,心头发哽,整个人很游离。
接下来,丁楠打电话给殡仪馆,然后又联系了很多人,丁晓感觉自已如坠梦中,周围的一切都很不真实。
丁楠让她先回家,她便坐电梯下了楼,然后一路走出医院门口,蹲在马路牙子上望着车水马龙发怔。
一辆黑色迈巴赫由远而近,夜楚寒从车上下来,站在她面前。
“丁晓……”
丁晓缓慢地抬起头,阳光有点儿刺眼,她一时没有看清是谁。
“是不是你父亲……”
夜楚寒看到丁晓瞬间泛白的脸色,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没有再说下去。
丁晓突然就感觉到胸腔发闷,一股没来由地怒火油然而生。
她猛地站起来,用力推了夜
楚寒一把,眼里好像随时能喷出火来。
夜楚寒没有防备,被她推得一个踉跄,正好被一辆电动车撞到。好在,只是碰到了胳膊,夜楚寒咬牙倒抽了一口凉气,微皱了眉,很快再次站到丁晓面前。
“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别憋着!”
他的声音很淡,不过每个字都妥妥落进了丁晓的耳朵里。
她瞪着夜楚寒,怒气未减,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夜楚寒试探着去拉丁晓的手,刚刚碰到她的手指,她就像触电了一般弹出去好远。
她指着夜楚寒的鼻子,面目有些狰狞:“丁向东死!他终于死了!你满意了吗?你是不是很满意!你恨他,我更恨他,要不是他,我妈不会死,要不是他,他也不用在你们夜家忍气吞声那么多年,我有多痛苦你知道吗?我……”
夜楚寒眉心微蹙,目光淡漠,像是在看她,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她身后的某个地方。
“夜楚寒,我也恨你,恨你把对丁向东的仇恨全部都加到我的身上。凭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凭什么那么对我,让我那么多年都抬不起头来。人人都觉得我进了夜家是高攀,可我做梦都想离开,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