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气不冷也不算太热。 四季公寓的绿化做得很好,绿荫掩映。 路灯散发的暖黄色灯光被树叶分隔得影影绰绰,楼边的空地倒显得昏暗。 木堇很喜欢在家楼下旁边小广场上玩滑板。 小广场在大门旁侧,很少有人经过。 而小广场前的楼梯和椅子造型都深得她心——非常适合玩滑板,可以下三级楼梯,可以反脚上石凳,连花坛都适合从上面豚跳下来。 木堇很小就开始玩滑板,有天赋,也有日日带着浓厚兴趣的练习,技术炉火纯青,小时候把附近青少年比赛的奖项全部拿遍。 只是经历一些事情后,比赛的激情已经磨灭,她也不再喜欢一群人相互过招。 她投入黑夜,与漫长黑夜作伴,遥远天空上细碎闪着光的星星便是她的陪伴,暖黄路灯照亮她滑板滑过的路。 木堇穿着很宽松的背带裤,内搭灰色卫衣,白色头戴式耳机,一派美式街头风格。 脚上穿着的滑板鞋被滑板磨得有点起毛边,黑色长发扎起一束,一半披在肩上,扎起的那一束发随着夜晚的微风肆意飘荡,自由又自在。 她右脚在板尾轻轻使力,滑板翘起,回到她手里,动作一气呵成,转身拎着滑板站上花坛边。 花坛边有点宽度,离地有点距离,而很多玩滑板的有个通病,看见花坛就想跳,看见扶梯就想上,木堇就是其中一个。 木堇把板尾搭在边缘,右脚踩住板尾,左脚抬起,做好起跳准备。 跳花坛就相当于豚跳,关键在于踩住滑板不松脚。 起跳很完美,左脚右脚都没松,本应该是一次很完美的跳花坛,只是不完美的是选花坛的位置。 花坛之间都有能过人的小道,她习惯起跳的位置旁边就有条小道。 往常都没什么事,只是这次有了意外情况。 就在木堇跳下来的瞬间,小道闪出一个人影,事情发生太突然,板和人在空中,人影在滑板的落点上。 为了不砸到人,两只脚像粘了胶水在滑板上的木堇第一次脱脚,右脚带着滑板朝侧面偏移,连带着整个人也往侧面倒,临落地还微微侧了身体,最后只是屁股着地,扎扎实实摔了个屁墩。 那人也反应过来了,往另一侧躲,踉跄几步就稳住了身体。 滑板偏离轨道后落地,又看着那人稳稳站在那,滑板,人都没事,只有木堇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灯光很暗,彼此的脸都掩映在黑暗里。 木堇起身第一件事,把滑板抓到手里,后知后觉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又想起差点被撞的人,“对不起。” 也不管黑暗中那人能不能看清,她自顾自地弯腰道歉,语气平淡没有起伏,细听还有点生硬,“你有没有被撞到?” 顾谌带了耳机,并没有听清对面人在说什么,他眼神平淡没有起伏。 但是如果他摘下耳机就会发现,那人的声音跟耳机里唱歌的声线完全重合。 借着点点余光,顾谌只能看见她弯腰的身影,以为是哪个大半夜玩滑板的小孩,也不想搭理和计较,只是被吓一跳的心悸感觉还没缓过来。 他很少来这里,七拐八拐地,不知怎么就走到这个小花坛。 黑夜里,走在不熟悉的路上,突然窜出一个人影从花坛上跳下来,还差一点被撞,要不是知道小区安保好,这情况都直接可以报警了。 顾谌直接转身,末了还觉得胸口堵了口恶气,大晚上小孩玩就算了,物业还不开灯。 他想了想,拨通了物业的电话。 见那人走了,这时木堇才感觉到屁股传来的痛感,脸一瘪,还想伸手去揉,发现太痛只好作罢,讪讪收手。 踩着滑板往远处滑,现在只想远离这个差点撞人的地方。 花坛中间是很大的一块平地,里面还有个三台阶的小平台,旁边围着一圈的石凳。 木堇才潇洒地踩着滑板从三阶楼梯上跳下来,楼梯旁边的两盏大灯突然亮起,直接照亮整个花园,连楼梯上的小石子都清晰可见。 她不动声色几秒,后面突然有道声音响起。 “是八楼的木小姐吗?” 木堇转身,一身职业制服的年轻男人拿着一把手电,正在对着她说话。 “是这样的木小姐,我是四季的物业,我这边接到其他业主的电话。” 物业小刘一五一十解释到,语气还有些磕巴,“如果您下次玩的时候,物业这边会开花园中心的大灯,确保不会在出现刚才那样的状况。” 现在小刘语气是带上了恳切,刚才业主顾先生的电话却不是。 那头冰冷冷的,“物业费是少了吗?到了晚上都没钱开灯的程度?” 晚上都快犯瞌睡的小刘瞬间清醒,第一反应就是道歉,问了几句才知道因为花坛灯没开,业主差点被小孩玩滑板撞到。 这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高档公寓小区在基础设施建设上自然是不差钱,除了楼梯旁的两盏大灯,小平台、台阶、石凳和花坛边都铺了暖黄的灯条。 在小刘说话间,所有的灯条都慢慢亮起。 灯光全开下,终于能看清木堇的全脸。 她皮肤白皙,在灯光下泛着莹莹润玉的光泽,五官精致,未施粉黛却依旧毫无瑕疵。 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那双含情眼不带任何波动,看向他人时带有一份距离感,立着滑板在楼梯上,宛如被舞台上准备起舞的精灵,那束光就是她的聚光灯,清冷又孤独。 原来撞到他了,木堇垂眸,“好的,麻烦你们了。” 虽然语气一如刚刚的生硬,但与之不同的是,这次有了脸蛋加持。 她眼眸低垂,嘴角也向下,在别人看来就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小刘瞬间不好意思,怎么像他欺负人一样,连连摆手,“没事没事,那您继续滑。” 说完小刘准备转身,却被木堇叫住。 “等一下。”木堇犹豫开口,语气顿顿地,一字一句。 “我能问一下他住在几号房吗,我想跟他道歉。” 刚才问他有没有被撞到,并没有收到回应,木堇还以为没有撞到,现在知道他找了物业,脑子那根筋转了过来。 原来是受伤了。 小刘回想刚顾先生那冷到掉渣的声音,又看向眼前的人,脑子里莫名浮现一个诡异想法。 等会面对面不会被他吓哭吧。 小刘连忙摇了下脑子,回神正色道,“是您楼上的顾先生。” “好的,谢谢。”木堇的九十度鞠躬又要开始施展,小刘连忙转身跑了。 等物业走后,木堇想到撞人,玩滑板的心情也没有了。 从小时候玩滑板到现在,都没有出现撞人的事情,要失误也是自己摔倒。 她受到了冲击,回到家躺在沙发里半天都没有想通这件事。 不过更头疼的是不知道怎么跟楼上的顾先生道歉。 她的整个头埋在柔软的沙发里,半天一动不动。 突然,木堇猛地一起身,黑色柔顺的长发也随之飞舞,眼睛睁大,透露出一丝兴奋。 小时候仅限的记忆告诉她,撞到人要负责。 还记得四岁时,自己在外面玩不小心撞到了别人,爷爷让自己拿上最喜欢的东西去道歉,最后被撞的人也原谅自己了。 说做就做,木堇麻利起身,直奔一楼的房间。 …… 顾谌打完电话才觉得心中郁气有所舒缓,整个人陷入沙发中放空自己,可平静下来那郁闷又随之而来。 他很少来这处房子,之前一直住在俱乐部提供的宿舍,跟战队的队友同吃同住,直到这几天,他准备退役。 即使是正常退役的年纪,大满贯的战绩,却依旧是遗憾,依旧不舍。 战队因为这件事,所有队员的情绪都不太好,每时每刻都有人偷偷瞟他,胆大的还哭丧着脸跑到他面前,氛围实在让人难受。 情绪不高,连着战绩也受影响,顾谌看着他们因为自己受到影响,苛责也不忍心,只好从基地搬了出去,这样或许大家都好受一点。 房间没有开灯,顾谌陷在黑暗里,静静地等待时间的流逝,耳机里的歌手依旧低唱着她的人生,爱着她的爱人。 微信叮一声,把顾谌拉回神,是战队经理唐元清。 唐元清:Bu视频已剪好,你看一下没问题就可以发送了。 一分钟的视频,里面是顾谌的半辈子。 从赛场上崭露头角到全球总冠军,他花了十三年,而爬到山顶就意味着以后都是下坡路,这是每一个电竞选手都要经历的。 要问现在退役有没有遗憾,答案是肯定,但现在退役,未来能少很多遗憾。 能体面地退役是所有电竞选手都期待的事情。 顾谌平静地看着视频,嘴唇始终抿成一条直线,只是微微发抖的右手暴露了他的心境。 真的要说再见了。 退役这件事战队和他已经商量很久,刚好最近是他当年第一次在比赛崭露头角的时候,时间也就定在了那时。 现在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在微博上正式官宣退役的消息。 告知那些或期待或不解的粉丝,期待顾谌还能再打十年的粉丝,Bu备退役了。 除了此,也官宣十天后他的退役表演赛,正式结束职业生涯。 退出视频界面,被暂停的音乐继续播放,顾谌的耳朵里又都是歌手的声音。 他很久才回消息,久到唐元清以为他已经休息。 Bu背景音乐帮我换成这个。 是刚才耳机里的歌,一串英文字母的名字,唐元清看着有点眼熟。 顾谌视线一直放在那视频上,眼神却是没有聚焦。 手机界面又跳出一条消息,他勉强回了神。 是刚才的物业小刘。 物业:顾先生半夜打扰您不好意思,刚才玩滑板撞到您的木小姐深感抱歉,在您的门口放了一点东西,她让我给您说一声。 顾谌皱起眉,说撞到其实也没撞到,但是大半夜让小孩出去玩,物业还没开灯,乌漆麻黑的确实不安全。 他从猫眼里看了一眼才打开门,门外没有人。 视线转向下面,一块滑板上面放着一个纸袋和一张卡片。 顾谌皱起的眉还没松开,不过现在更多的是疑惑,怎么这小孩把自己的“作案工具”都上交了。 他弯腰拿起了那张卡片,上面是一段手写的话,笔迹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的。 “您好,我是刚才玩滑板的人,非常不好意思撞到你,如果你受伤了请跟我联系,滑板和饼干请你收下,并再次表达我的歉意。” 顾谌扫了一眼,感觉怪怪的,又漫不经心看了一眼,小孩语气挺成熟。 他视线转向滑板,又转回卡片,原来是联系方式没有写。 抬起滑板,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一块新板。 这家长还挺会教育小孩,能让小朋友忍痛割爱。 他又掂了掂纸袋子,听着晃动应该是一袋小饼干。 把滑板放在电视柜下面,坐在沙发里,打开了纸袋子。 浓郁的牛奶味瞬间溢出,心里对袋子有了猜测。 下一秒,就拿出一个大眼睛的小熊曲奇跟自己眼对眼。 顾谌忍不住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打开袋子一看,里面各式各样的小熊,兔子各种造型可可爱爱的曲奇饼干。 被这一打岔,他郁闷的心情消散很多。 …… 一送完东西就闪身走人,回到家里木堇才想起,联系方式根本没留,不过小刘倒是有。 她联系了小刘,让他帮忙跟楼上的顾先生说一下。 做完这以后,她又把整个人都丢到沙发里。 直到被微博特别关心的提示音吵醒。 一个快长草账号的微博界面突然更新了一条消息,她睁着朦胧的睡眼,还是一条更更罕见的视频微博! 耳机! 已经快睡着的木堇瞬间来了精神,直接坐了起来,手忙脚乱戴耳机。 忙乱中,她瞟了一眼视频的文案,手却一顿,耳机没拿稳,从手中滑落。 @Bu在我最好的年纪拿到了最好的成绩,感谢每一个你们,4.20日我的退役表演赛。 Bu他喜欢了多年的一位电竞选手。 从还在异国读高中,第一次看见他比赛时就开始喜欢他了,现在木堇二十四岁了。 木堇呆了很久,机械地点开视频,视频放了十几秒,她的眼睛还是虚化聚不了焦。 退,役? 她眨了眨眼,试图让眼睛聚焦,可越来越花,几乎朦胧了双眼,直到泪珠滴落到手机屏幕上。 视频静静放着,戴好耳机的一只耳朵充斥着视频的声音,有人声也有音乐声。 那音乐的声音越发耳熟,木堇依旧呆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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