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此来，是为他的未婚妻虞兰衣。 虞兰衣要回淮阳，顾珩任期未满，不能随行，很是担心她的安危。 顾珩请求，霍清宁启程去帝都时，虞兰衣能够随行到洛周。在洛周，有从淮阳来的虞家家仆接应。 这样的请求，霍清宁自然应了，心中对他的未婚妻很是好奇。 在霍清宁记忆中，顾珩是个痴情人。 他官至尚书，家中无妻，无侍妾无通房，随身伺候的都是小厮。 人言，顾珩曾和青梅竹马的恩师爱女订亲。后来，虞大姑娘不幸香消玉殒，顾珩立誓终身不娶。 三日后，顾珩带了虞兰衣来府拜访。 霍清宁正在府内校场做每日的武课，收了招式就看到了相携而来的一对璧人。 顾珩身材高挑颀长，英武俊朗。 他身边的少女娇小玲珑，面容娟秀，说起话来，声音娇柔软糯。 见到霍清宁，虞兰衣的眼睛亮得像星子，恨不能扑到霍清宁身上。 顾珩知道她的性子，扯住她的衣袖，上前一步对霍清宁先施礼，接着介绍虞兰衣。 虞兰衣出身书香世家，父母皆是淮阳大家，在诗经辞赋中养大的女子，自带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秀雅气度。 更难得她虽声音娇柔，却言谈爽利，眼神清亮。 她笑着呈上自己的谢礼。 “我不擅诗书，也不知道郡主喜好，只在丹青上略通。我画了一幅郡主的小像，请郡主斧正。” 霍清宁第一次见虞兰衣，便心生好感，把手中的长刀放在武器架上，上前一步，笑着接过了她手中的画轴。 “虞姑娘客气了。我长于武事，不善诗书，如果看不懂你的画，不许笑我。” 见她言语亲切，虞兰衣大胆地凑了过来，笑盈盈的，模样娇俏又可爱，“郡主叫我兰衣就好。我第一次在街上见到郡主，就觉得十分亲切。如果不是贸然登门过于失礼，我早就想来拜访郡主了。” 顾珩眼睁睁地看着未过门的青梅说笑着就贴到霍清宁身边去了，忍不住扶额叹息。 自从年前在街上见过霍清宁，虞兰衣就对她念念不忘，每次远远听见霍郡主三个字，都要跑过去，凑上前听一听，看一看。 虞兰衣曾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念叨着要制造和霍清宁的偶遇。但霍清宁事情太多，一个月有大半个月不在凉州城中。加上霍清宁身份贵重，想要探听她的行踪，难如登天。 虞兰衣知道和霍清宁偶遇不可能，每次都神色悻悻，让他心中也跟着不快。 淮阳来信，再次催促虞兰衣归家。虞兰衣终于找到机会能和霍清宁产生交集，便催着他来北凉王府，完全忘记了她之前信誓旦旦要在凉州陪她任期结束。 顾珩心中不渝，终也拗不过虞兰衣，还是来了北凉王府。 “长风，你先去忙你的事吧，晚上不用来接我，我要和阿宁秉烛夜谈。” 虞兰衣和霍清宁一见如故，不大一会儿，两人就手牵手称呼彼此名字。虞兰衣甚至嫌弃顾珩在此有些碍眼。 顾珩很想拂袖而去，对着虞兰衣翻了一个白眼，面向霍清宁时立刻变回端方君子，躬身施礼。 “顾珩不打扰郡主，兰衣劳烦郡主看顾。” 霍清宁回了礼，笑言道：“顾长史放心且去，我和兰衣一见如故，必当自家姐妹照顾。” 北地的二月，春风料峭。 霍清宁身体强健并不觉得寒冷，虞兰衣不到一刻钟，小脸已经冻红了，不时轻轻跺一下脚。 霍清宁拉着她回了自己的院子，亲手给她沏了一杯热茶。 启程日子临近，北凉王府忙了起来。 绿蚁在花倾夫人身边未回，紫云红艾翠袖各有一摊子事要管，霍清宁的院子只留下两个总角的小丫头看着热水，闲暇时洒扫院子。 一杯热茶下肚，虞兰衣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转头打量霍清宁的屋子。 清静，是她的第一印象。 房中最惹眼的就是那一面墙一样的书架，上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经史子集，传记话本，一应俱全。 虞兰衣一眼就爱上了这面书架，放下茶杯几步走过去，手指从书架上一排排的书籍脊背上抚过，最后在一本传记上停下来。 把书从书架上抽出来，翻开了封面，声音里满是惊喜，“阿宁，你这里有这本书！我找它好久了，一直没找到。” 她捧着书，眼睛掉进了书里，迈了一步，差点儿绊倒。她伸手摸索到了一张椅子，坐进去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霍清宁喊了她几声，没有听到回应，转身看到虞兰衣的状态，忍不住失笑。 一个书痴。 霍清宁取了一张薄毯，盖在虞兰衣腿上。 虞兰衣头也不抬地道了声谢，眼睛依旧没有从书里离开。 霍清宁不打扰她，走到旁边的书案，坐下先打开了虞兰衣送她的画。 画装在一个十分考究的画匣中，熏了防虫防蛀的香。 画中是霍清宁的小像，画得栩栩如生。 画中的人披甲持枪，骑在马上，虽是面甲覆面，但从露出的那一双眉眼依然能一眼认出是霍清宁。 霍清宁抬头看一眼安静看书的虞兰衣，“丹青一道略通”显然是虞兰衣的自谦之词。 一个小丫头轻手轻脚进来，换了凝神的香，点了香炉。 香烟袅袅，一室静谧。 霍清宁翻看这些日子送来的大梁各地邸报，大梁近年来并不安稳。 年年拨款修河堤，水患还是时有发生。 流匪像野草一样，剿了又生。 官场舞弊，脑袋砍了一茬又一茬，难以肃清。 边疆也不安稳，北有匈奴，南有百越，一有机会，就想在大梁身上咬下一口肉。 “我终于回来了——” 清脆的声音远远传来，很快就听到了女孩子清脆的笑声，还有奔跑的脚步声。 “紫云——红艾——翠袖——我回来了——” 绿蚁叉腰站在院子大喊。 回应她的，并没有意料中红艾的笑骂，只有旁边厢房里探出头的两个小丫头。 “绿蚁姐姐回来了，郡主在房中，还有来做客的虞大姑娘。紫云姐姐她们不在。” 绿蚁塞给她们一把糖，挥手两人打发了，蹦跳着进了屋子。 她先探了颗脑袋进来，正好对上霍清宁的目光，立刻堆满了谄笑，“郡主安。” “安。”霍清宁笑着回了她一句。 绿蚁把脑袋缩回来，在门口整了整衣衫，规规矩矩进了屋子，半蹲身体，对虞兰衣的方向行礼，“虞大姑娘安。” 没有听到回应，她不解地歪头先看向霍清宁，看到霍清宁脸上忍俊不禁的笑容，抬头向虞兰衣看去。 那姑娘看书看得专注，看到兴起，甚至会摇头晃脑读出声来。 绿蚁起身，凑到霍清宁身边，悄声，“郡主，这是哪位虞家大姑娘？” 凉州并没有姓虞的名家望族，或者官员将领。 “淮阳书院院长虞大儒家的大姑娘。” “淮阳书院？”绿蚁瞪圆了眼，“就是大梁最盛名的那家书院？江南淮阳的那家？” “就是那家。” 绿蚁捂着胸口，转头看虞兰衣，像是看见了什么千古奇珍。 霍清宁笑着把她脑袋转回来，“花倾姑姑肯放你回来了，可带了什么话儿？” “哦——”绿蚁回过神儿来，“阿娘明天来，给郡主挑了几个人，让郡主去帝都带着。” 霍清宁仔细打量绿蚁。 几个月不见，绿蚁又长高了些，不知道在哪里摸爬滚打过，肤色比离开时便深了。 身手也比之前精进了。 如果不是早听到了她的呼喊声，她刚才探头进屋，霍清宁几乎无法察觉。 绿蚁翻出荷包里的零嘴给霍清宁吃，“紫云她们都去哪儿了？这么大的院子，只留了两个不顶事的小丫头？” 笑嘻嘻地凑到霍清宁面前，显摆，“我这次跟阿娘学了好些本事，以后肯定会是郡主身边最得用的人。” “是，是，你最厉害。”霍清宁笑着在她额头弹了一下。 绿蚁得意地笑起来，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我去厨房看看今晚吃什么，阿娘那里的吃食太难吃了。” 说完，不待霍清宁说话，像一只雀儿，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紫云三人是在掌灯前结伴回来的。 霍清宁三人刚用过饭，绿蚁和留守院子的两个小丫头一起往下撤碗筷。 之前顾珩来了一次，确认虞兰衣今晚要留宿王府，神情略带落寞地走了。 紫云三人在侧室去了身上的大衣服，进屋给虞兰衣见礼。 “郡主安，虞大姑娘安。” 虞兰衣起身回了半礼。 霍清宁让她们先去吃饭，吃过饭再过来说话。 三人应了，走时绿蚁也跟了过去。 不一会儿，红艾捧了两盏茶进来，一杯放在霍清宁手边，一杯端给虞兰衣。 霍清宁和虞兰衣的茶不一样。 “红艾自己调制的。”霍清宁解释。 虞兰衣根本不疑心，端起喝了一口，惊喜，“真好喝！像茶，又像是果酒。” 红艾笑道：“虞大姑娘喜欢，走时我给您个方子，让下人按照方子沏泡即可。天寒时常喝可以驱寒气暖脾胃。” 虞兰衣笑着道了谢，对霍清宁夸赞，“你家的婢女都这么有本事，我身边的沁朱每天只会唠唠叨叨，嘴里这也是规矩，那也是规矩，我这次出门根本没带她，把她留在淮阳了。时间长了，听不见她唠叨，我还有些想她了。也不知道这次回去，她会不会已经被嫁人了。” 说着，虞兰衣眼中浮起了思念。 虞兰衣并没有让自己在这样的情绪里沉浸，片刻，她伸手在眼前挥了挥，“不说她了。阿宁，你这里的书，我能借走几本吗？我保证不会损坏的！” “你喜欢，借去便是。” “阿宁，你人真好！”虞兰衣笑着抱住霍清宁像只猫儿在她身上蹭了蹭，又站在那面书架前去找书了。 虞兰衣原本是想要和霍清宁秉烛夜谈的，但在见到一面墙的书架后很快移情别恋。 晚上，她都在看书。 如果不是霍清宁催促，她能看书整整一个通宵。 第二天，花倾夫人来时，虞兰衣还没有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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