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的一天,清晨五点半,柳园再次被那只褐头鸽子给吵醒了。 “闭嘴…!”柳园用力地敲了敲窗户,谁知这鸽子早已习惯了柳园的“威胁”。 它仍然站在那里。 “你偶尔也可以换个人吵,别老是折腾我…现在这天,真是亮得越来越早了。” 柳园放弃了驱逐它的念头。 看到时间还早,便打算缩回床里再躺上一时半刻。谁知,一只小麻雀也飞到了她窗口外的室外机上。 那只鸽子“咕咕”的叫,小麻雀则是“吱吱”的叫。 让柳园没有料到的是,那只鸽子竟发起了脾气。 它拱起脖子、扇起翅膀,用自己肥厚的身躯,直向小麻雀压去。 小麻雀哪见过这阵仗,吓得它张开小翅膀,跌跌撞撞着,不知飞向何处去了。 柳园笑了。 “鸽子不大一只,脾气还不小,和我倒是挺像的。”柳园在心里想。 她灵光一闪,干脆蹲坐在了床上,看着窗口外的鸽子说道:“傻鸽子,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我一直管你叫‘那只鸽子’,那只,那只…你以后就叫‘嫩枝’了,好不好?” “好不好…?你说话呀。”见嫩枝不应,柳园低声问道。 一转脸,柳园又说道:“大活人都能在我眼前变成风,让你这只鸽子说话,应该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嫩枝自顾自地度着神气的鸽子步,一拱一拱地、在原地转着圈子。 “嫩枝,你还记得那个经常从我窗口进出的,那个能变成风的人吗? ” 嫩枝不理。 “好嫩枝,你告诉我,窗户外面有风吗?”柳园看着窗外凝聚的雾霾,末了也只是讪笑一声。 这静止的、漫长的,永无尽头的夏天才刚刚开始。为夏霾所困的世界,早已遗忘了风的存在。 “我已经忘记他的样子了。” 刚想到这里,柳青送她的发圈竟从桌子上飞到了柳园的后脑勺上,自作主张地为她梳好了头发。 有微弱的凉意自发圈处传来。 “小绳,我最不擅长的就是记忆。我只是害怕…” 柳园想要画下他美好的面庞,可她发现,自己只会临摹已有的照片。 “园子,到现在,高一的下半学期已经过半了,合格考试都已经结束了。马上就要到选科的时候了,我想再和你确认一次——你确定要选择理科吗?” 吃晚饭的时候,薛钢再次向柳园确认她的志愿。 “我肯定要选理科啊,你和我妈都是学理科的。” “再说了,学理科机会多,这是大家的共识啊。我就没想过还能选文科。” 面对薛钢的询问,柳园表现出的、这副不经思考的态度,让薛钢不禁感到有些忧心。 “园子,文理的选择可不是儿戏啊,这可是能影响你一生的选择。” “再过一个暑假,你就要上高二了。是时候开始、为你的将来做一些规划了。” 柳园将碗里的粥一饮而尽,在沉默中听完了薛钢的话。 “老爸你说的对,我知道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选择,我一定不会胡乱做决定。” “关于未来的规划…我也一定会认真地去考虑。” “我吃饱了。”柳园眯着眼睛,露出了自己最标志的笑容。 然后,头也不回地,她走出了开有空调的凉爽客厅。 这样的笑容,是薛钢再熟悉不过的。 “你的决定不是为我们做的,完全是为你自己做的。”趁柳园还没有走远,薛刚赶忙补充道。 “不要急,园子是有主见的人,她想选理科,肯定有她自己的道理。等园子跑完步回来了,我去跟她聊一聊。” “园子,你的发圈能借我看看吗?”待柳园洗完澡后,陈圆跟随着柳园,走进了她的房间。 柳园点点头,仍在梳着自己已过肩的长发。待陈圆想要去拿起它,小绳却自己飞了起来。 将自己解作一根细绳,它绕着陈圆的拇指,活泼地缠绕几圈、再用力地蹭着陈圆手上温暖而可靠的纹理,像是在对她撒娇。 “老妈,它很喜欢你。”见小绳表现良好,柳园放下了悬着的心,继续去梳理自己滴水的长发了。 “多好玩啊。它是被人施过咒语吗?园子,你是不是有跟谁学过魔法哦?最近。”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的傻老娘。” “今年冬天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能化成风的人,他说他是春天,不能久留在人间。” “离开之前,他用自己的头发编出了这个发圈,留给我做纪念。” 梳完头发之后,柳园放下了蹬在椅子上的腿。 “园子,你的膝盖怎么了?”陈圆这才看见了柳园膝盖上的大片淤青 “哦,刚才磕到床角上了。没事,就一块淤青,一周也就能消下去了。” “我给你喷点药,让它好的快点…你还赖上我了,小东西。” 陈圆笑看着缠绕在自己手腕间的小绳。 随着它的到来,丝缕凉意沁入了肌肤,为陈圆驱散着心中的暑气。 “老妈,它很喜欢你。” 看到陈圆拿来的喷雾罐时,柳园的神色变得有些恍惚。 陈圆摇一摇罐子,拔开了瓶盖,将深棕色的药液喷在柳园的膝盖上。 空气间有药香浮动。 “妈,为什么我永远都是孤单一个人?”柳园幽幽地问。 “我还在你身边呢,你怎么就是孤单一人了?”陈圆心平气和地问道。 “对啊,你还在我身边呢…”看着近在眼前的陈圆,不知抱有着什么感怀,柳园叹出了一口气。 “老妈,我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可他现在不在这里,我怕我会忘记、自己想对他说的话。” “那就把它们都写下来。园子,你不是最喜欢写故事了吗?” “把那些想对他说的话,写成一首诗、写成一篇文章。记住心事跃然于笔尖之时,你内心的感受——这难道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吗?” 陈圆站起身来,向柳园的房间外走去。 她手腕微抬,小绳顺势而跃,飞回了柳园的书桌上。 “嫩枝,她就是我的妈妈,她是我所见过的人里、最聪明的那个。因为她什么都知道,所以她自得其乐的孤单了小半生。” 窗外的室外机上,早已不见了嫩枝的身影,柳园却依旧要对它说话。 “嫩枝,陪我写歌吧。”柳园说。 画画不成,那就写字。 将每一个字都视作一块积木,搜集来自己能够使用到的每一块积木,一点一点地搭建出柳青的音容笑貌,搭建回他带给柳园的感觉。 她翻开了歌词本,找到最近的空白页。 柳园从笔筒里取出了一支铅笔,写下了“冬眠”二字。 她盯着自己写下的“冬眠”良久,从笔袋里拿出了橡皮,选择擦去了“冬”字,改而写上了一个“春”字。 自此,新歌的标题也变作了“春眠”。 “嫩枝,你说,他是不是很奇怪?明明是由春天变出的人,却偏偏要在冬天活动。” “到了春天,他反而变回了风,不知跑去世上的哪个角落里补觉去了。” “也对。他并非因春天而来,春天…反而是因他而来的。” “他永远都不用考虑明天的安排,更不用考虑未来的计划。” “他可以永远自由,嫩枝,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 柳园伸了一个懒腰,继续盯着“春眠”二字,盯了良久。 “柳青,我累了。我不愿意再去想任何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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