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别人表达自己的主观情感的时候,柳园总是会尽量地、让自己表现的自信满满。 其实,她心中的某些认知,并没有像别人想象中的那么坚定。 回过头来一想,柳园这才发现,她总是会强迫自己去相信、心中这些并没有那么坚定的认知。 这难道不是在自欺欺人吗? 比如… “我真的有那么喜欢柳吴依吗?” 明知第二天需要早起上学,深夜里,柳园却依旧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对柳青说过的话在脑中扎了根,长出了让她辨认不出品种的幼苗。 凭心而论,柳园自认为:她并不想和任何人谈恋爱。 她情绪反复,来去如风——再加上她脾气古怪、古怪到甚至连自己都捉摸不透。 在柳园的眼中,除了陈圆、薛钢和姥姥,无论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是谁,到最后,那个人注定只能沦为一个累赘。连柳吴依都不能例外。 柳园会这样喜欢柳吴依,很有可能只是因为,她不用真的在生活中和他相处。 她大可以在自己的想象里、把柳吴依塑造成一个“完美”的人,就连缺点,也都是她觉得可爱的。 “我很有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他,所以他大可以在我的脑海中完美一辈子。” 柳园用一句话说服了自己。 终于“想通”了之后,柳园如释重负地扭了扭身子,在脑中拾起了自己最爱的小说。 她找了一块空地,构建出小说中的场景,为自己捏出了一个没有名字的路人角色,大步迈进了文字场景外的迷雾中。 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之后,同学们争相向食堂赶去,胡蝶却没有急着起身。 她怯怯地看着坐在讲台旁的柳园。 别人招呼柳园,柳园是一律不予理睬,胡蝶便知,柳园业已躲回了她自己的世界里。 华展看着胡蝶,用眼神暗问她:是否要邀请柳园,和我们一起去食堂? 胡蝶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自元旦假期结束后,她和柳园相处的时间已变得极少。 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和华展相处的时间多了;但更多的,其实是因为… 无论胡蝶再怎样努力地想要忘记。 除夕日,大雪下的棚子里,柳园脸上的表情——那样淡漠的,甚至还带些怜悯的、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胡蝶怎能忘记。 她知道,柳园一向喜欢独处。可现在,柳园的世界里,除了学习,剩下的只有发呆和跑步。 看着在夜晚亮灯的酷寒操场上、机械地跑着圈的柳园,胡蝶甚至开始怀疑,柳园之所以会那么喜欢跑步,全是因为她心事太多,无法排解,所以要找一个方式发泄。 不管怎样,在华展的支持下,胡蝶还是鼓起勇气,拍了拍柳园的肩膀。 谁知,柳园根本不理睬她。 见她这样,胡蝶心中深感不悦——她用的力度虽不大,可正常人应该都能感觉得到。 柳园总是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是有自己的世界的。 可胡蝶觉得,她根本就是为了去向柳吴依靠拢,这才故意装出了这副疯癫的样子。 柳吴依是一个自闭的天才,她便也要把自己变得和他一样,以为这样做了、她就也能把自己也变成一个天才。 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怀有这么愚蠢的想法呢? 柳园第一次说自己‘有病’的时候,胡蝶还傻傻地去安慰她,劝她不要妄自菲薄。 可柳园呢?她对自己的善意视若无睹,反而还把表演中的夸张主题贯彻得变本加厉。 胡蝶怎么会感觉不到,柳园根本不拿自己当回事。她从不理解自己做出的任何选择。 她只在乎那个远在天边的柳吴依。 思及此处,胡蝶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大步流星地奔出了教室,华展无奈地摇摇头,赶快去追破门而出的胡蝶了。 “柳园,我要是你的话,我不会去追她。” 柳青将一根粉笔握在手中,抛起、接住;再抛起、再接住,直到他终于失了手。 粉笔摔在地上,没有意外地裂作了三截。 “柳青,你别糟蹋东西…”看向粉笔坠地处的柳园突然失了声。 柳园看到了一双鞋。 她缓缓将视线上移,看到了去而复返,正站在门口的华展。 “柳园,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会去追她。” 在柳园的印象里,华展的脸上总是带着从容的微笑,可此时,他的神情显得是那样的严肃。 他不再笑,只是注视着柳园的眼睛。 “我不是故意把你们家的粉笔给摔坏的。” 柳青倚在讲台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同自己唱反调的华展。 “柳园,我明白,你今日说出的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一个选择,皆有你自己的道理。我不想干涉你的选择,但有一点,我想要请你相信——胡蝶她真的很在乎你。” 华展根本不理柳青。对那根“悬空漂浮”后再摔到了地上的粉笔,华展更是没有做出任何惊讶的表示。 对柳园说完这段话之后,华展便头也不回地、匆匆去追赶早已走远的胡蝶了。 柳园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沉默了很久。 柳青也不说话,安静地坐到了于桂子的座位上,无声地陪伴着她。 “陪我翘课去吧。”柳园对柳青说道。她从桌洞里掏出了两块饭团,径直走出了教室。 柳园走在前面,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并列而行。 他们穿过那通有暖气的温暖走廊,爬上通往初中部的、落满了土的梯子,穿过钟塔内部曲折的台阶,走到了路的尽头。 柳园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呵出的热气都结出了白雾。 “以前,我经常和胡蝶一起到这里来…”柳园寂然地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氛围。 “我其实早就知道,自己和胡蝶的故事会走向何方了。” “她能找到这么靠谱的男朋友——这也是你最开始就能预料的到的吗?” 柳青从柳园的手中抢过一个饭团,仔细地研究着外层塑料包裹的设计。 “这我哪能想到…胡蝶从没跟我说过她喜欢华展,直到他们都在一起了,她才终于告诉我。” “因为她早就知道,你是不会理解她做出的选择的。所以,只想得到祝福和认同的她,怎么会跟你分享。” 柳青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饭团的包装上。 他用自己所剩无几的注意力、随意回应着柳园的问题,说出的话却句句有理。 “我根本不了解华展,就盲目地在心里给他定了性。在胡蝶面前,我更是差点…连祝福的话都没有讲出来——” “我真的做错了。” 两人之间的氛围再次归于沉默。 “如果我说、我喜欢这样的你呢?”柳青突然说道。 他在说什么? 柳园用迷茫的眼神看向柳青,第二次,她正视着柳青的眼睛。 ”柳园,我知道你心中有人,可是,近在你身旁的我,却是真正可以理解你、陪伴你的。” “你何必为了不确定的明日之梦,放弃了今日确实可以握在手中的美好呢?” 他眼中的溪水,闪着春阳的银光,柳园向水面之上看去,却没有看到自己的身影。 钟塔的塔顶,巨钟的侧旁,开有一扇镶有彩色玻璃的天窗。 此刻,冬阳带着若有近无的暖意穿过了窗口,将柔美的彩光映在柳青那蓬松的发顶之上。 雪花自窗户的缝隙间盘飞入塔顶,为柳青的身上映出了如白羽飘落般的光影。 柳园又想起了元旦那日。 那天,他站在冰雕旁,难得的晴空下,风一吹过,他柔软的灰发间便挂满了碎亮的冰屑。 今时的他,置身于此,共柳园走入她心中的教堂。 他虔诚地注视着柳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带有神圣的回音。 似乎在下一秒,他便会对她许下永不分离的诺言。 面对这样虽有些突然,却仍不失真挚的表白,柳园的反应就显得有些不解风情了。 她从柳青的手中拿回了饭团。 坐着不动、柳园垂着头,盯着饭团发呆,并没有要给柳青回复的意思。 “让我再考虑考虑吧。”柳园想了想,轻易地打发了柳青。 随后,柳园从台阶上站起。她扶着栏杆,一步一步地向塔底走去。 “下午的前两节课、就是陈有春的连堂课。春哥的课,我还是不敢逃的。” 柳园停下脚步,微微回头,继续对柳青说道:“我先回教室了,你随意吧。” “你想要当歌手,想要出名、想要去见他。那我想请问,你的歌在哪里?” 柳园的身形顿住了,再次回过头去的时候,她脸上那平静的神色已然消解。 柳园轻蔑地发出了“哼”的一声,傲然道:“我总能想出办法的。” “你真的喜欢音乐吗?” “喜欢!音乐就是我的一切!我会用音乐让自己出名,让他看到我!” 柳园彻底转过身去,她用手叩着冻僵的黑铁栏杆。 她逞强地对着柳青确认、也对着自己那执意要和嘴巴分离的深心确认。 “如果和我相比,那艘连木板都没有的船才是你的一切,那我就只能祝你出海好运了。不要再把自己给淹死了。” “对了,柳儿,你记得躲着点海盗,省得再被他们一枪给打死了。”柳青吹着口哨,神态恣意地打出了一个响指。 光华曾流淌之处,转眼只剩一片虚无。 狂风掠过,伴随着“砰”的一声,彩色的琉璃方窗被关上了,只余震耳的巨响,在空寂的塔管间响彻。 “你说你可以理解我,我却对你一无所知…不对,关于你,有一点、我还是知道的。” “你不喜欢我。”柳园的笑容有些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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