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经营生意者，双方契书内，通常都会签写清楚定金金额，交易数目多少，和最后交易期限。契书，也分左契右契。买家手持右契，卖家自留左契。通常拟定契约只是，唯恐一方反悔抵赖，或是货品参差不齐，质量有所差错的，还会在契书上写明若是一方反悔，须得赔偿另一方损失金额。”
君莫问看着对面的江秦，不疾不徐地说起了草拟契书时，商人们彼此约定俗成的规定。
江秦听完，认同点头：“这是自然。草拟契书的规矩，我自然知道。且我我江家一向以诚信著称，契书上凡有约定，从无毁约。君老板首次与我们江氏茶行接触，有顾虑也是常理，但我江氏产业从无缺斤短两。契书上也会标注这一点，还请君老板放心就是。”
“并非是不信任你们江氏，只不过做生意，契书问题一概都要注明清楚，也免得日后扯皮。”君莫问道。
江秦保持微笑，谦和询问：“那不知道，这次草拟交易契约，君老板所提的条件是？”
俊颜展笑，君莫问回答道：“我是从南诏国来，南诏国那边只有黑茶，雨前龙井也是这两年才传入过去，都是达官贵人最喜欢品鉴此茶。只不过，这其中的商机，其他茶商也有发觉，我自然要赶在他们之前，尽快采购好这一批茶叶，以便抢占先机，把雨前龙井买个好价钱。”
“因此，我虽可以一次性把货款全部给你们，但也有个前提条件，便是要准时。”
“从你我签订契约文书这一天开始，十日之内，交付一万斤茶叶。逾期，便要赔偿我在杭州这边多耽误出来的的损失。也就是总货款的五成，视为赔偿。”
“……”江秦沉默了下。
苏杭这边银货两讫的规矩，的确是有在契书上要求，如果发生缺斤短两，或者品质损毁严重，又或者不能如期交付尾货、尾款者，违约一方都要按照契书上的要求赔付一定的赔偿。
通常都是这笔生意交易额的一成到三成。
但是这次，君老板开口就要在文书上写五成。
已经比寻常的契书条件要苛刻许多了。
看江秦陷入沉默，君莫问最先发问，轻笑道：“怎么，江公子是没有自信，怕不能逾期交货？觉得五成的赔偿，实在是太高了？”
“不是这一点。实在是从前并未写过这类契书。这边约定俗成的规矩，都是只在契书上写两三成足以。可君老板一开口，就把违约赔款，定在了五成，这规矩变了，自然我要多思虑些，毕竟江家田产生意，也不是我一个人打理做主。”
三成变五成，这其中的风险很大。
虽然江氏在杭州这边就有十个茶园，但他前段时间看了今年茶行的账目，雨前龙井的库存只有八千多斤，其中还有预定出去的。
余下能直接卖给君莫问的最多七千斤。
距离十万，还差得远，需要从苏州那边，以及一些茶农散户里抽调采买。
这其中又需要时间，有需要精力。
他做生意，一向注重求稳。毕竟凡是都有变数。
一万斤的雨前龙井茶叶单子实在太大，君莫问又一下子提高了五成的赔款。
虽然这对于他来说也有好处，一旦君莫问交不出尾款，先前预付的订金可就全部按规矩白拿了。
可万一，变数出在江家，出在茶园呢？
江秦左右思虑一番，还是将心里话和盘托出：“我一向待人诚心，有些话我就直言了，并非是我没有与君老板合作的心思，而是……提高五成赔款，之前我们江氏商行从未有过这样的规矩，这等大事，还需要回去和商行里的总主管，和家中母亲商议才行。”
“也好，既然江公子一人无法做下决定，那今日相见，权当是一场普通宴席。江公子不必拘谨，还是先用膳吧。”
话音落下，门外传菜的店小二已经端着黑漆木錾金纹的托盘，走进了雅间里，开始在圆桌上布菜。
第一道西湖醋鱼已经端了上来。
紧跟着，后续还有其他几个端菜小厮鱼贯而入，流水一样的把菜品都端上了圆桌，一直到十来个菜品都端上桌子，店小二才离开。
守在门外的君莫问的小厮长安此时进入雅间，拿起桌上的一双黑色长筷，给自家主子开始布菜。
江秦也不再讨论和生意有关的话题。
席间两个人偶尔会聊几句南诏国那边的趣闻要事，提起那边的风土人情。
半个时辰后……
江秦走出了楼外楼。
这顿饭，到底还是让君莫问提前掏了银子。
裴文跟着江秦出了楼外楼的正门口，沿着脚下雕刻了回字纹样的地砖，往前面已经在街道上备好的马车走去。
“这顿饭吃了多少银子？”快走到马车旁的时候，江秦微微脚步一顿。
裴文伸出两个手指，在半空比划一下，然后惊讶道，“一顿饭，吃了二百两银子。而且，不让找零。我可是抢着去交钱的，还是被那个长安先一步推开了。”
“罢了，我速来不爱欠别人人情，这二百两银子，回头包上一匹软缎，送到君老板暂居的府邸上。”
“是。”
谈话间，江秦已经上车了，钻入车厢后，裴文也撤了脚凳，跟着一起坐上车。
车夫坐在前室赶车，很快就离开了楼外楼门前的繁华大道。
此刻，楼外楼，三楼露台。
那个名叫君莫问的美男子又出现在露台刷着朱漆的栏杆处，凭栏而立，看着江秦渐行渐远的马车，脸上的笑容早已褪去，轮廓硬朗，面容英俊，只是脸上的表情却是一脸死寂。
身后，小厮长安出现，躬身说道：“主子，您说他们会同意这份契书吗？若是这个月还没有动静，咱们怕是没有办法跟上京的贵人交差了。”
“会同意。你刚才在雅间门外想必也听到江秦都说了什么。他说，江氏产业颇多，他虽然出面做生意，可江氏生意，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就算他不想同意，我也会从别处入手，让他不得不同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