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泪将尽,楚媞陡觉烦热,她转身推开窗。一阵冷风吹入,火苗上下蹿动着,墙上的黑影摇曳晃动。 宫装厚重,让人闷得喘不过来气。虽然探头吹了吹风,却也无济于事。楚媞不敢脱下外衣,只得不自在地拉了拉领口,好让呼吸变得自由些。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楚媞全身僵硬,心跳声瞬间变得震耳,以至于她都希望心脏能够暂停一下。脚步声越来越近,楚媞慌忙往旁挪了两步,这才转过身来,看着一袭寝衣的男子,她依旧是谄媚地笑道:“君上一天也累了,不如早些休息。” 嬴政揉揉眉心,脸上露出累乏神色,“是该休息了。” 他向楚媞伸出手来。 楚媞迟疑一瞬,将手交到他的手心。 嬴政政握住她的手,缓缓走向内室。楚媞亦步亦趋,走得甚是拘谨。 宫人早已知趣地退了出去,宫殿里只有脚步声回荡着。 内室的床榻早已铺设妥当,锦裀文褥,熏香袅袅,一扇仙鹤屏风隔开内外。 楚媞自觉背颈发凉,心中的恐惧感愈发强烈。一时,连呼吸声都消失了,世界安静得只能听到穿堂的风声。她脑中忽然灵光一现,她在紧张中想起了“一千零一夜”的故事。 她拿定主意,轻轻咳了一声,“若是君上不嫌弃,妾给君上讲故事罢。妾保证,这些故事,定是新奇的。君上,意下如何?” 嬴政有意沉默片刻,见她满脸的紧张,这才缓缓开口道:“若是不新奇,那得有罚。” 楚媞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笑问道,“君上想听怎样的故事?才子佳人?妖仙鬼怪?或者是,可爱的小动物?” 嬴政仰面躺到榻上,闭目休息,他语气懒懒地说道:“羽虫犬兽,倒是有趣。” 楚媞跪坐在榻边,她迅速的在脑子里搜罗着,这才将故事缓缓道来,“昔者,有一商贾,家缠万贯,且知鸟兽之辞。其与妻子居于野,家有毛驴一匹,与牛一头。一日,牛至毛驴厩……” 故事讲罢,楚媞揉了揉喉咙,她的嗓子都有些哑了。 榻上之人含糊地梦呓几句,呼吸均匀却急促。楚媞直起身子想要看看他是否入睡,却又怕惊扰了他。看来,他的确已经进入了梦乡,但却并非是什么好梦。 楚媞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随即直起身子来,伸了个懒腰。 整座宫殿静悄悄的,寂静得只剩下耳鸣。 楚媞蹑手蹑脚地走到案旁,灌了一杯凉茶,润了润嗓子,嗓子才感觉好了一些。 屏风后有一张小榻。 她脱下外衣,把它当被子盖在身上。 蜡烛灭了一支,楚媞听着起伏的呼吸声,刻意把脑子放空。如此听了约摸一两分钟 ,终于有困意袭来。 直至,天光破晓…… “父王,父王……”嬴政从梦中惊坐起,出了一身冷汗。他痛苦地敲自己脑袋,为自己的无能而懊恼。 归秦数年,那些质赵时的屈辱,仍会夜半入梦来,提醒着他曾经有过怎样卑贱的人生。 良久,嬴政掀被起身,刚想开口唤宫人进来伺候更衣洗漱,余光却是瞥见屏风后的身影。 他走到屏风旁边。银丝绣成的仙鹤展翅腾空,朦胧的身影翻了个身。 楚媞这才幽幽从梦中醒来。睁眼一见古式的建筑,恍然生出“黄粱一梦”的感触。她翻了个身,却见屏风那边伫立着一道人影。 嬴政有些揶揄地说道:“寡人前日见狸奴睡石上,宫人虽惊扰,狸奴仅翻肚。” 楚媞自然是听出来了他的话外音,这是将她比作懒猫呐! 她腾地坐起身,抹了一把脸,换上笑容,“君上,早啊!” 嬴政只是“嗯”了一声,唤进宫人来更衣。 用过早膳后,嬴政率领众人去林中狩猎。一行人马穿过一片平川,顺着狭窄崎岖的山路往里走,便进入密林之中。骊山的北麓,林木茂盛,参天的古树盘根错节,抬头不见天日,林间显得阴暗而又潮湿。 此处,也是秦始皇陵的选址地。 楚媞坐在马背上,目光看向远处的身影。她低头看向牵马的巽羽,想问问王陵修到哪一步了,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 今日的行程安排,就是比赛狩猎。楚媞自知不会骑马,本想偷偷去看兵马俑上色,但是嬴嫒坚持让楚媞随行。 她不会骑马,就让巽羽牵马。总而言之,重在参与。 战国时期还没有马镫和马鞍,楚媞坐得有些腰疼,她刚想从马上下来,忽听见周围响起杂乱的马蹄声。 林间赫然出现了一群骑马的蒙面人。 楚媞心中暗叫不好,这些人有备而来,围攻的目标就是她自己。巽羽不敢松开缰绳,怕马儿受惊,只能单手抽出腰间佩剑。 一个汉子持剑向巽羽劈来,巽羽侧身一躲。马儿终究还是受惊了,嘶鸣着想要挣脱缰绳。楚媞害怕自己被它从马背上甩了下来,只得死死地抱住马脖子。另有一汉子直冲楚媞袭来,危急关头,却听得“嗖”的一声响,一支箭从后背将他射穿。 血,溅到了楚媞的脸上,还是温热的。 忽然,她的瞳孔放大了,扯着嗓子喊道:“君上,小心!” 嬴政的身后突然冒出一个蒙面人,蒙面人手握着一把长刀,正欲砍向嬴政。听楚媞这么一吼,嬴政登时闪身避开,又迅即双足一蹬,身子一仰,将一箭向后射出。 那人猛地口吐鲜血,从马背上掉落。 蒙恬蒙毅也已赶来,二人皆抽出佩刀,与贼人搏斗。 楚媞见这情形,双方打得难舍难分。她扭头看了一眼正浴血厮杀的嬴政,在心中决定了主意。 “巽羽!” 巽羽听到唤声,忙抬起头道:“八子请安心,臣就算是死,也不会让八子受伤。” 楚媞知道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她着急地道,“巽羽,上马来!” 巽羽不明就里,有些呆愣。 楚媞越发急道:“上马来!这是命令!” 巽羽是个忠心的,还是听命地纵身上马。 楚媞紧攥着马缰,“马呀马,如果你也不想死在这里,那就听我的!”她一拉马绳,马儿掉头。 她学着影视剧里的样子,朝马吆喝,“驾!” 马儿跑了起来。 “八子,汝这是?”身后的巽羽忽然发出质疑声,“八子是要丢下君上,自个儿逃跑吗?” “你这个人,怎么死脑筋呢?他们要杀的人是我,我又不会武功,留在那里,只会增添麻烦。还不如咱俩先跑。”楚媞一个劲地紧勒缰绳,好在这是一匹经验丰富的战马,能够自己认路。 “可是,君上折回来,是为了救八子。八子这样跑了,是不是有些不大好?” 楚媞无奈地解释道:“这么说吧,嬴政,他不会死,蒙恬蒙毅也不会死。但是,你和我,就不一定了。历史都不记载的小人物,谁管我们死活?那种为男主挡箭的戏码,我才不干呢。万一没有女主命,真的死了,那咋整?你也是,你又不是赵高,谁知道啥时候没了,我这是救你呐!诶,马绳交给你,你带我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咱们先不回行宫了,万一行宫有埋伏呢。” 巽羽虽然有些听不懂,而且心中仍有不满,但还是接过缰绳。 离咸阳城百里之处,有民户百家。牧童放牛于垅上,扛着农具的人群穿过柳树。 二人在一处篱笆外停下。 楚媞率先从马背上跳下,她摸摸马头中间的鬃毛,“嘿,老伙计,辛苦了!” 马儿打了个响鼻,似在回应她。 楚媞经历生死后的紧张心情顿时消散了,她看看面前的小院,颇为感慨道:“此处虽比不得行宫富贵,但是是我喜欢的。种几株树儿,再种些蔬菜。白天牵牛去吃草,晚上去湖边摸鱼。春天,就种花赏花。夏天,就搬个竹床,在树下乘凉儿。秋天嘛,就种点野菊花。至于冬天,就让我的小黄在雪上画梅花。” 巽羽闻言,道:“八子真是雅致之人。” 楚媞也不知是夸是损,只歪头问道:“此处,是何处呀?巽羽你觉得是最安全的地方,肯定是个好地方。” 巽羽望了一眼半掩的柴门,眼中有亮光闪动,“此处,是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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