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的夏季炙热聒噪,门口高大巍峨的广玉兰竞相开满了花朵,淡淡的香味萦绕在周边。 背着书包的顾楉坐在树下的石桌旁,百无聊赖地捡起地上的花骨朵把玩着,一边玩,一边望大门方向。 没一会儿,一位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少年走了进来,少年身量修长清瘦,五官轮廓分明,黑眸深沉,面无表情,散发出冷峭孤傲的气质。 顾楉丢下花朵跑过去:“江敬寒,你来啦。” 江敬寒冷淡地嗯了声,视线落在前方闭门的别墅:“你一个人在家?” 顾楉从口袋里翻出钥匙,示意他跟上:“没有,我姐在。” 也不知道是门难开,还是怎么,顾楉半天也没打开。 “奇怪,今天这门怎么回事。”她扯出钥匙左右看了看,“江敬寒,你来试试。” 江敬寒接过:“不是说你姐在家。” 顾楉靠在墙上,颓气道:“这个点她恐怕还在睡觉。” 江敬寒找准钥匙孔,刚想转动,门被打开。 刹那间,一股说不出的香味蔓延开来,江敬寒看到一位头发凌乱,单穿件吊带长裙的女人站在面前,身段姣好,睡眼惺忪,慵懒的像只猫。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顾楉就抢先挡在了两人中间。 她虽没说什么,行为举止表明一切。 江敬寒移开视线,盯着旁边的门牌号仔细看。 “石榴,怎么还带男同学回家,交男朋友了?”陈璃看着比她还高一个头的江敬寒,心想这妹夫还不错。 顾楉把她推进屋:“什么男朋友,我同学,来给我补习的。” 说完就要把陈璃推去二楼。 “姐,你赶紧去加件外套。”顾楉都快尴尬死了。 陈璃百般不愿,但顾忌有小孩在,还是上楼去穿外套了。 处理完这边,顾楉又去邀请江敬寒进屋:“屋里有些乱,还请不要介意。” 江敬寒打量了一下屋子,很空,家具少,并没有她说的乱。 顾楉看了眼楼上:“刚才我姐” “没事。”江敬寒将钥匙还给她,“在哪补习。” 顾楉:“我书房。” 江敬寒走到一旁的大落地窗前:“在客厅吧。” 想着他第一次来,肯定拘束,顾楉也没多说。 两人在沙发坐下,顾楉拿出数学必刷题,翻到一页给他看。 江敬寒是空手来的,看了两眼题目,就需要笔了。 顾楉把自己的笔给他,翻了下书包,发现只带了一支笔回来。两人共用一支属实有些麻烦。 “我去书房拿笔。” 正在算题的江敬寒没抬头,应了一声。 题目很简单,他列个公式,一下子就算出来了。随意地翻着后面的题目,过了一遍。 在对面楼梯传来声音时,手中旋转的笔啪的掉在桌上。 很清脆的一声。 “同学,怎么你一个人,我妹呢?”陈璃裹着外套过来,坐在了江敬寒对面的单人沙发里。 江敬寒抬眼看她,波澜不惊道:“去书房找笔了。” 陈璃穿了件薄纱外套,头发也有好好梳理一番,相比较于刚才,有精气神了些。 侧身坐着的时候,隐约露出冷白肌肤。 她笑了下:“你和我妹很熟?”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暗恋顾楉的,要不然这年头谁还会有那个闲心跑到别人家里去给人补习。 江敬寒坐直,靠在沙发上:“同桌关系。” “哦。”陈璃了然,一般同桌应该都会互相喜欢,就像那首歌唱的。 “姐。” 见顾楉下来了,陈璃也就不打扰,站起来往厨房去。 “你们好好学习,我切点水果给你们吃。” 直到陈璃进入厨房,顾楉才坐下:“我姐和你说什么了。” 就怕她乱说一气。 江敬寒捡起桌上的笔,转了两下:“问我和你熟吗。” “……”顾楉就知道她想歪了,“不用管她,做题吧。”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厨房里不知道在忙碌什么的陈璃终于端着一盘东西出来。 她把一碗切好的水果拼盘摆在桌上,又同时递给两人冰饮。 “给,同学。” 她手很白,做了深红色的美甲,像染了血般的妖艳。 江敬寒接过,被她长长的指甲剐蹭而过,像是触了静电。 陈璃:“大夏天的喝一杯冰饮凉快多了,你们继续学习。” 她端着托盘进了厨房,后出来又去了楼上。 题目越到后面越难,江敬寒要说好几遍,顾楉才听得懂。 这一遍过后,顾楉还是不懂,江敬寒叹了口气,端起边上的玻璃杯,才发现早就喝完了。 “喝吗,我去给你添。” 江敬寒:“不用了,继续。” 他又花耐心从头到尾讲细,终于给顾楉讲明白了。 顾楉都有些不好意思:“多谢你了。” 江敬寒往后靠去沙发,眼睛望向上方的楼梯口:“不碍事。” 不多时,陈璃踩着高跟鞋从楼上下来。 她又换了一条裙子,黑色长裙,魅惑诱人,像黑夜中绽放的黑玫瑰。 高跟鞋的声音回荡在别墅里,异常响亮。 等走到平稳处,她看着顾楉,红唇一张一合的:“石榴,我出去一趟,晚上李姨会回来,想吃什么和她说。” “知道了。”顾楉早习以为常,埋头重温着刚才的题目。 门开门关,陈璃的离去,屋里的那股馨香也随之淡了许多。 “顾楉,我也先回去了。” 顾楉反应过来:“好,今天麻烦你了。” “不必客气。”江敬寒站起来,大长腿三两步就离开了别墅。 这是个高档小区,名叫满湾城,沿路都是独栋别墅,江敬寒推着自行车走了一段距离,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的陈璃。 一辆豪车向她靠近,她弯下腰朝车里的人明媚地笑了笑,就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宾利与他擦身而过,缓缓上升还没关透的车窗,传来笑声。 如银铃般。 - 近段时间,江敬寒都会在周末来给顾楉讲题,次数多了,等这天他走后,陈璃终于逮住机会问顾楉。 “什么情况,你要是真喜欢他,我也不会反对。”陈璃看得开,“人长的挺帅,不好好把握浪费了。” 正沉浸在题海的顾楉翻了几个白眼:“我最喜欢的就是学习,其他的和我无关。” “那他怎么天天来给你讲题。” 顾楉:“……我俩同桌,一帮一呢。” 听了这话,陈璃也没消停,还愈演愈烈:“你们老师也不靠谱,找这么帅的给你当同桌又给你补习,这不美色误人吗。” 她这话说的,好像顾楉成绩不理想都是江敬寒的原因。 顾楉题都写不下去了,她抓头发:“姐,我不喜欢他,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也是,林术一个就够你烦的,再来一个你不得气死。”陈璃掰着快要断掉的指甲,揶揄道。 顾楉暂时不想和她说话了,收拾好书本就要上楼,走了几步,想到什么,又返回来。 “你这几天是又去拍摄了吗?你说有导演邀请你拍戏是什么意思?” 最后一个指甲掰断,陈璃全部扔进垃圾桶里。 “字面意思,想让我进娱乐圈。” 陈璃平面模特出身,这几年拍过很多封面,其中cosplay很出圈,一度火出边际。 可能真是因为有了点热度,被导演看中,找上门来了。 这消息来的太过于猝不及防,顾楉都不知道要怎么消化。 “你就进组了?签公司了没?” 陈璃笑出声:“石榴,这些事你不用操心,你姐我自有安排。” 顾楉也不上楼了,坐回原位置:“那你小心一点,娱乐圈鱼龙混杂的地方,你这么漂亮,别被人骗了。” 现下读书人有读书人的讲究,陈璃连续几个知道了都堵不住顾楉滔滔不绝的嘴。 “石榴,我既然想走这条路,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顾楉抿抿唇:“你是热爱这一行吗?” 她也不了解,因为陈璃从没有透露过热爱演戏的痕迹。 但她不知道的是,陈璃活得颓散,没什么热爱的,唯有满腔热血和肤浅的认知。 “有钱赚就行。” 碍于陈璃进娱乐圈这事,顾楉也担心顾虑了好几天。和父母商量,他们又说陈璃这么大的人了,有自己的主见,他们不好拦。 “唉。” 顾楉做题时忍不住叹了口气。 边上的江敬寒睨了她一眼:“不会写?” 顾楉摇头:“没,没有。” 江敬寒翻过一页,继续下笔如有神:“你平常就和你姐住一起?” 顾楉也没心思写题了,干脆放下笔:“对。” “父母呢?” 顾楉撑着脑袋:“他们去国外忙工作了。” 江敬寒看着楼梯口:“你姐最近几天好像都不在家。” “对,她也忙。” 江敬寒听出她情绪不高,也不再说话,写自己的题。 题量多,但他马上就要写完了。最后一题轻松完成,他盖上书本。 “还有不会写的吗,要是没有,我先回去了。” 顾楉浑浑噩噩:“没有,谢谢你了。” 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江敬寒想说些什么,也没说,卷起书本就离开了。 今天的天气比较反常,临近傍晚乌云密布,天空都黑了几个度,有种末日来临的阵仗。 狂风大作,大树摇曳,江敬寒敞开的校服被风刮的猎猎作响,本低着头的他,在这嘈杂的环境中听出什么,缓缓地抬起头。 陈璃东倒西歪,跌跌撞撞,高跟鞋的哒哒声也断断续续的。 她半眯眼,右手一松,皮包掉进草丛里。陈璃啊的一声,不顾形象地扑进草丛寻找她的包。 塑身长裙勾勒出她优渥的身材曲线,鞋码不符的高跟鞋脱离她的脚。摸索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她的包,站起来的时候,脚一歪,再度要往草丛栽去,被人捞住。 浮动的馨香带着酒味更显得醇厚,江敬寒黑眸直盯着她,势必要看穿。 醉酒的陈璃在恍惚中认出江敬寒,拍拍他的肩膀:“是你啊,同学。” 江敬寒铜墙铁壁,像是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陈璃:“同学,我现在站稳了,你可以松开了吗?” 江敬寒箍住她手臂的右手缓缓松放,退离一步:“江敬寒。” 陈璃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没听清他话:“什么?” “江敬寒,我的名字。”他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陈璃恍然大悟,心下了然,肯定是同学同学的叫,叫的他不舒服了。 但陈璃也没空在这听他叫什么名字的,她指了指天:“马上就要下雨了,赶紧回家,拜拜。” 于是又七歪八倒地往家里走去,直到倩影进入门内消失不见。 随之而来的是密密麻麻落下的大雨,洗刷着整座城市,也洗刷着江敬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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