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生晓梦迷蝴蝶，林淼顿悟，前尘旧事也不过是梦一场，既然自己是陶淼了，那便做陶淼就是了。 “先生大智慧，陶淼在此谢过了。” 蝴蝶停在对面人的指尖上，煽动着翅膀，倏忽一下，就飞走了。长须老者面带慈祥，捋着胡子。 “何为前尘旧事，小友当真看得明白？你以为前尘为梦，但又怎么知道自己醒了没？” 听着庄子的话，林淼觉得不对劲了。 自己到底醒了没？ 眼前的画面如梦如幻，除了这位老者，和那只蝴蝶，其余的事物她无一看得清楚，眼前一片朦胧。 突然，她耳边传来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酥痒之意。 “醒醒……” 小臂发痛，沉重的眼皮抬了起来，马文才皱着眉，却又忍不住在笑。 林淼恍然大悟，自己这是梦见庄子梦蝶。 随即她立刻端坐，学着马文才，挺直脊背，一定是昨天睡得太晚。 下了学，林淼打着哈欠揉腰，长此以往，她的腰背真的受不住，可是她的好同桌又太尽责。每当她要打瞌睡，这马文才就用戒尺敲她一下，等她吃痛睁开眼，马文才仍旧端坐，目不转睛听着夫子讲课。 一心二用，他倒是个好手。 “你听说了吗？” 走在他二人前方的学子正谈论着，林淼对这些八卦趣闻不大感兴趣。 “书院的学子里有个女扮男装的！” 但听见这话，林淼心下一惊，谁被发现了？她，还是祝英台。 林淼放慢了脚步，身旁的马文才亦是如此，难不成林淼的身份被发现了？是谁？王蓝田？ 到了饭堂，这讨论的声音愈大。好似突然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林淼没了吃饭的心情，竖起耳朵，想要知道这些人到底知道些什么。还没等她听出个所以然，祝英台在她旁边坐了下来，面色凝重：“荷花池一聚。” 这声音极小，只有林淼能听清。 二人坐着，默默吃完了饭。祝英台先出门，林淼对马文才说了一句有些事，便跟着出了门。 马文才看着一前一后的二人，脸色不佳，假如同他先前猜测一样，林淼和祝英台二人关系不一般，那么有没有可能是祝英台也知道林淼是个女子。 瞧着他们刚刚的模样，必然也是要商讨此事。 “王蓝田。” 原本还在和秦京生玩笑的王蓝田听见这声音，脸色急转直下，走到马文才身边又换了一副笑脸，“文才兄，有什么事吗？” “他们说的女子，是怎么一回事？” 王蓝田听见马文才问这个，坐了下来，满脸的得意：“文才兄，你不知道，最近换了寝室，突然之间大家都在传，咱们这群学子里面，有个女的！” 确实有个女的，马文才觉得有些不妙了，“废话少说。” 王蓝田嗤笑着继续说：“大家都在传，这祝英台是个女的。先前我就说过，他这个人行为古怪，是个女子也不奇怪……” “行了。”听到这儿，马文才打断王蓝田，起身离开了。 没想到这风言风语的中心居然是祝英台，怎么祝英台是个女的吗？祝英台先前曾问林淼，她喜欢的男子是否在书院之中。如果是，那岂不是意味着林淼喜欢的人并不是祝英台了？既然不是祝英台那会是谁呢？ 祝英台来找林淼，又是为了什么？ 转瞬之间，马文才有了答案。这下子，先前的怪异之处都连上了。 到了房间，马文才坐下，马统便一路小跑进来，气还没有喘匀就开始说话了。 “少爷、少爷，你知道吗，他们说…说这书院里有个女的！” 他看了一眼马统，看来这事情闹得有些大了。 马文才还没歇息一会儿，冷着脸的林淼回来了，必定也是为了这件事在烦心。怎么办？要不要帮祝英台一把？马文才正思考着。若是林淼需要他帮祝英台一把，也不是不行。 “怎么了？看你的脸色不是很好，出什么事了？” 马文才坐到林淼身边，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没什么，王蓝田传了些风言风语出来，看样子是传到陈夫子耳朵里去了。”林淼皱着眉，这事要是闹大了，祝英台怕是要遭殃了。 “王蓝田？”马文才隐隐有些怒气了，先前他才警告过王蓝田，让他安分读书，没想到不过一两日，他就又闹出些事来，他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手指不自觉在桌上敲着，马文才心里生出几分烦躁，要如何处置王蓝田呢？ 林淼饮下一口茶，就看见了马文才不安分的手，他这又是怎么了？ 也对，王蓝田在书院传这些话，别人免不了会觉得是他指示的，刚刚祝英台也是这样怀疑的。先是自己，再是马文才。毕竟他们之间嫌隙颇多，祝英台的第二怀疑人选就是马文才了。 “文才兄何必为这些事烦心，昨日的文章我拿给陶先生看了，他说你这个夫子本事不小，以后我的课业就劳你费心了。” 听见林淼这样说，马文才知道她这是在讨自己开心，腼腆笑着，也对，既然被怀疑的人也不是林淼，不如先静观其变，看看祝英台到底是不是个女的。 想到这儿，马文才的心情突然就好上不少，瞧着林淼，又生出几分戏谑来，“昨日要你抄的书，可做完了？” 夫子突然发话，林淼这才想到昨天晚上马文才让自己每日抄写一遍三字经，来练字，忘了个一干二净。 “先生，这才正午，时间还早着呢？不如今天晚上再交给你，如何？”林淼腆着笑脸，讨饶。 一双眼睛盯着马文才，刻意示好的神情让马文才差一点着了道。 但他马上就想到，若是让林淼得寸进尺，这管教她的事也就完了，既然是管教，那他这个夫子必然要做到位。 “不行，晚间你还有课业要做，去吧。” 这湿漉漉的眼睛瞬间没了光亮，皱着眉头又开始瞪住马文才。林淼转身之后，马文才忍不住笑了，抄书花不了多长时间。马文才坐在林淼身边，两人隔了半尺，马文才一手拿着戒尺，一手握着书卷。 林淼耐不住久坐，长尺便落在她的腰上，“坐姿。” 这完全就是夫子的模样了，林淼心里有气，但是又不知该该怎么发。 马文才哪里来的资格管教她？自然是她真正的夫子陶渊明给的。 林淼自小就对三尺讲堂上手持教棍的人有些胆寒，她从幼儿园开始就是老师们心里的好好学生，其实完全不是，她只是对这个职业的人有一种莫名的敬畏之意。 戒尺又落在她的背上，“脊背挺直。” 听着马文才的话，林淼觉着这样的场景甚是奇怪。 马文才翻动着手中的书卷，笑着，他发现了，林淼只在课上肯乖乖听话。 三字经不过千字，不出一个时辰林淼就抄完了。这一次有马文才在一旁监督，林淼这字还算过得去，马文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个下午，课上并不安静，林淼坐在前排，后方总是传来学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偶尔听到一两个字眼，全是关于祝英台是不是个女子的。 陈夫子放下书，背着手，发火了，“你！说说，你们到底在聊些什么，如此火热！把这学府圣地当成玩乐之地吗？” 被点名的学子站了起来，低着头：“夫子，我们就是有些好奇，对不起。” “好奇什么？说出来，本席给你解惑。” 学子们低声笑了起来，陈夫子面露疑惑，看着站起来的学子。 “就是，大家都在说，书院里有个学子是个女的。” “荒谬！是谁？” 王蓝田站起来，“是祝英台！” 祝英台立刻站起来反驳，“是谁！谁传的谣言！” 听见这个，梁山伯也站了起来，“夫子，这完全是无稽之谈，我与英台同住三月有余，英台若是个女的，我怎么不知道。” 听到这里王蓝田笑了，“夫子，此事并非空穴来风，祝英台一不在澡堂里洗澡，二睡觉的时候要用书山隔着，这些大家都知道，对不对啊！” 学子们应和着王蓝田的话，“对啊，夫子！” 陈子俊今日一早也听说了这件事，本以为就是书院里学子们闹些矛盾，传了谣言，谁知道会摆在课堂上来说。 “以女儿身入尼山书院读书确实是大逆不道之事，祝英台，本席问你，王蓝田说的事可是真的？” 祝英台面不改色，“是真的，这又如何？不去澡堂洗澡就是女的，不愿与他人挨得太近就是女的，这是什么道理？” 陈夫子捋着胡子，这祝英台可是自己招进来的学生，她可不能是个女的。 “这样吧，为避免众人议论纷纷，以及书院里的谣言。从今日起，所有人都必须到大澡堂里洗澡，不能违背。” 对此，祝英台愣了一下，深感麻烦。若是不把这流言解决了，日后还怎么安心求学。 林淼并不担心这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来，毕竟陈子俊知道自己的身份，又谁会怀疑陛下钦定的中郎将是个女的呢？ 只是，祝英台又该怎么办？她和祝英台虽然交情浅浅，但是林淼还是十分佩服祝英台的，身为女子，不顾世俗偏见，毅然到了尼山求学，她并不像自己，是被逼无奈。祝英台迎难而上，这样的毅力是自己所缺少的。 这洗澡必须要去大澡堂的话，让马文才为难了。祝英台是不是女的他还没有定论，但是林淼确实是个女的。 下午，很少见的，学子们都挤进了大澡堂来看热闹。一众人围着王蓝田，询问着有哪些人没有来过大澡堂，王蓝田赤着胳膊抱胸：“还能有谁啊，当然是祝英台了。” 一旁的秦京生点头哈腰，笑着又补充，“蓝田兄，还有一位。” 王蓝田看了过去，“谁？” 环视一周之后，秦京生低头小声说，“林淼，他也不来澡堂，他连跟我同床都不愿意！” 王蓝田白了秦京生一眼，“你是不是不知道你自己晚上会梦游啊？依我看，他不愿意跟你同床，一点也不奇怪！你晚上也离我远一点才好！” 想着林淼，之前王蓝田不是没有怀疑过林淼的身份，但那次他和马文才偷看过林淼洗澡，林淼好像就是个男的。 王蓝田疑惑着摇了摇头，这林淼当真是个男子？那日他瞧清楚了吗？ 这书院的澡堂颇大，男子们有些泡在澡池子里，有些站在隔间里洗澡。今日进了澡堂的人，竟然没一个想要出去的，白色的水汽在屋内翻涌，哗哗的水声流动。 身形挺拔的马文才进了澡堂，轻轻扫了一眼，就看到了王蓝田，两人眼神对上，王蓝田低下头，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又惹到了马文才，还是不看他为好。 等到马文才到了跟前，王蓝田抬头眯着眼睛笑着，“文才兄，你也来洗澡啊。” 得了马文才的白眼，“王蓝田，你是只会说些废话吗？” 这外室的人不少，马文才拿着衣物便往里走去，晚间下学之后林淼就不见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难不成又是找祝英台去了？ 不多时，陈夫子到了。 陈夫子打量着众人，各个都是赤着胳膊，怎么可能会有女子混进了书院嘛，简直是无稽之谈。陈子俊又在澡堂里环视，观察，检查两个学子之后，并没发现哪一个学子是个女的。 只是，祝英台居然不在，这流言的中心居然不在！陈夫子开始起疑了。 “祝英台怎么没来洗澡啊？” 陈夫子看着一圈人，梁山伯正在一旁穿戴，这学子们之间他和祝英台的关系最为要好，“梁山伯，你去把祝英台给我找来。” “英台好像洗过了。”英台没有来，但梁山伯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要为他说谎，难道自己也相信这些片面之言，觉得英台是个女子吗？ “胡说，祝英台根本没到这儿来过！”王蓝田叉腰，极其肯定，他可是盯准了祝英台，这才作了这出大戏，要是祝英台不在场，他还怎么看戏！ “梁山伯，去把祝英台给我叫来。”陈夫子神色凝重，要这祝英台真是个女子，这尼山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还有谁没来？”陈子俊又问。 “陈夫子，还有林淼！”穿好内衫正在坐在一旁看戏的马文才突然听到这个名字，神色一紧，出拳打在多嘴之人的肚子上，秦京生也是许久没有收拾了。 这一出戏，马文才看得不甚满意。陈子俊居然是个胆小之人。祝英台不过拿了士族子弟的名誉出来，这陈子俊就瑟缩后退了，不过看这祝英台的举动，若是没有鬼，他自然是不信的，看来这祝英台果真是个女子。 “夫子，还有林淼呢！他也没来！” 身后的学子开始起哄了，这书院里到底有没有女子，可是有不少人好奇。 这样一闹，马文才隐隐担心，若是陈子俊真的要严查，林淼可没有士族身份来威胁陈子俊。马文才起身，出门就要寻林淼。 不想，陈子俊居然发了脾气。 “既然祝英台愿意查验，此事大家就不要再提了，莫要给本席扣上一个侮辱士族子弟帽子！” 学子们不乐意了，尤其是秦京生，原本他就不喜欢林淼，他秦家虽然落魄了，但也是货真价实的士族子弟，而林淼不过一个庶族，仗着自己功夫好，整日打压自己，他的怒气还没处发呢！ “夫子该不会是在偏袒林淼吧！原来林淼才是个女的！” 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马文才回头，秦京生立马噤声，对着马文才阴冷的脸赔笑。 “大胆！陶将军可是……你们……”陈子俊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澡堂里人声嘈杂，马文才却听清楚了。 “马文才，你去请…去叫林淼过来。”陈夫子沉下心，可不能让陶将军的威名败在这群顽皮学子们的嘴里。 “是，夫子。” 马文才出了门，脑子里还回忆着陈夫子刚刚的话，陶将军？他怎么会觉得林淼是陶延寿，怎么说也应该是陶家的小姐才对。 不对，林淼女扮男装，或许装的不是学子的身份，而是陶延寿的身份！ 林淼居然敢欺君！ 马文才的心砰砰直跳，这样的话，他绝不能让这件事泄露出去，按陈夫子刚刚的表现，他是知道林淼是陶将军的，若是身份被揭穿，那么这事可就不是逐出山门那么简单了，一旦事情败露，陶家恐有灭门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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