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季父大致的描述,季明诗知道了,似乎是村里有人见她家住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且这男人住在她房间里,是以传出了许多流言蜚语。 至于这些流言蜚语具体是什么内容,季父只恨恨啐了两声,并未告诉她。 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季明诗沉默半晌,倒没想到会惹出这么一桩麻烦……可之所以安排她与这男人同住一房,一来家里实在地方狭小;二来,这男子刚救回时昏迷不醒,身上又有伤,季父季母本就疾病缠身,夜间难以照料,所以只能安排在季明诗这儿。 且山野农户之家,本就没什么乱七八糟的繁文缛节,兄弟姊妹因空间不够挤在一个屋子里睡觉是常事,一切都只为生活便宜,平日里有客人来,也三不五时的会跟家里孩子长辈们挤一挤。 这些谣言和风声不会空穴来风,多半是有人在后面嚼舌根子。 季明诗暂时弄不明白这些谣言从哪里传出,一时间也没什么解决办法,只能先依着季父所言,明日一早便带着那男子去衙门。 * 那男子因为失忆,在季家住这几日,至今还未有个称呼,季明诗平日里唤他要么是“哎”,要么是“喂”,要么是“那个谁”,想着这男子本就不在自己家长待,也无所谓叫什么。 次日一早,男子刚捧着碗稀粥略填了肚子,便听季明诗喊道:“喂,你……那个,今天跟我去县衙一趟。” 男子:“?” 季明诗:“你在这儿待了也有些日子,伤也快好了,却又一直记不起自己是谁,总不能一直在这儿待着,万一你家里人找你……咱们得去县衙探探消息。” 男子放下舔的一干二净的碗,看了眼自己依旧夹着粗陋夹板的腿,对上季明诗这句睁眼说瞎话般的“伤也快好了”,琢磨了一会儿,悟出对方打算撵他走人的意思。 他倒没有任何不快,反而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一醒来就知道季明诗家连饭都快吃不上,却依旧好心地收留了自己,每日还给他两个大饼子。 男子只觉得感激,立刻便点头答应道:“行,我这就跟你走。” 季明诗转头将其先前穿的那身衣服取出来——已经洗干净叠平了,说:“喏,这是你先前的衣服,虽然在山上刮破了些,却还是好料子,先换上吧。” 至于那枚玉佩……季明诗咬着牙纠结了一会儿,终是没舍得给出去。 她在心里自我安慰地想:自己救这人也费了老大功夫,且家里境况不容乐观,这玉佩当个谢礼留下来……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是以她只将那身衣裳还了回去。 男子一直穿着季父的旧衣,此刻进屋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再出门时,俨然从一个落魄的农家小子摇身一变,成了位富贵人家的翩翩公子。 闪着微微柔光的明蓝色锦缎布料将他本就白皙的肤色衬得更加精雕玉琢,裙摆和袖口绣有祥云,透出低调中的奢华,而明黄色丝绸腰带收束出细窄腰肢——这人本就肩宽窄腰,脊背又挺拔,再加上脚上一双黑色皂靴,利落扎起来的头发,简直…… 简直令这简陋的农家小院配不上他。 季明诗不知不觉间便盯着看了一会儿,直至这男子走到跟前来,她才恍然反应道:“走……走吧。” 清晨雾气浓重,季明诗自穿来之后便习惯起早,待两人出门时,东方的日头才微微亮,路上没有太多人。 男子腿脚不便,时不时需要季明诗搀一把,县衙离村庄又远,原本一个半时辰的路程,两人硬生生从天蒙蒙亮走到正午……至日头高悬时,终于到了县衙门口。 季明诗还是第一次见到古代真正的衙门,看着和电视剧里的居然大差不差……衙门前放了一张红皮大鼓,季明诗琢磨了片刻,想着自己也不是来报案的,便没去敲那鼓,只寻着衙门前一个看门的小吏,向其说明了来历。 小吏上下打量她一眼,又看看他身旁的锦衣男人,道了声“稍等”,进门不久后,领了个捕快出来。 捕快对其一通盘问,得知这男子居然什么也不记得,便也难住了,说:“什么都不知道叫人怎么找?你们还是回去吧,待有人来寻他的消息,再上我们衙门报案来。” 季明诗:“……” 若得知有人来寻他的消息,还用得着你们衙门么。 但她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捕快已经十分不耐烦地开始撵人:“这都大中午了,别老一直在这儿站着,该回哪儿回哪儿,我们还得回家吃饭去呢。” 言语间丝毫没有要帮忙解决问题的意思。 季明诗无奈,想到历来古代县衙给人留下的腐朽印象,也没敢再缠着,只能带了男子又往回走。 男子看起来忧心忡忡:“那我们该怎么办?” 季明诗心里默念道:什么叫我们怎么办,明明是你怎么办…… 男子说:“家里的粮都快不够吃了。” 季明诗:“……” 合着你还真把我们家当成你家了是吧。 她一时也没有办法,想来想去还是只能先将这男人领回家里再做计议……只是不知该怎么跟父亲交代的好。 一路走一路愁,待走回青坡村村口,已经到了快傍晚,不少农忙回来的人聚集在路口边闲聊,季明诗和男子相跟着从转角处拐过来,本对这些村头的闲言碎语没什么兴趣,不意却听到有人话中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微微皱眉,脚步放慢了些,隔着拐角处的墙壁,听到那尖利聒噪的嗓音像是来自……孙媒婆? 此刻,孙媒婆正站在一棵树下,眉飞色舞地跟周边一众村妇闲汉们讲:“我当时可是亲眼所见,那季家丫头在屋子里跟那男的搂搂抱抱,两人就坐在一张床上……得亏是我谨慎没叫出声来,不然这丫头可不得抄起耙子将我给打死喽?瞧,我这胳膊上现在还有她打的印子……” 周围人听的连连摇头:“这季家父母看着也算是个正道人,怎的生的丫头如此浪荡,还没出嫁就……别不是背着她爹妈干的吧?” 孙媒婆有意推波助澜:“那可不知道,反正我在屋里没瞧见二老,估摸是早已经睡了,不然这丫头也不能如此明目张胆……” “啧啧,也不知是从哪儿偷来的汉子……” “还能是哪儿?肯定是哪个外村的男人!趁夜里溜过来跟人苟且,要是咱自个儿村里的,孙嫂嫂还能认不出来?” “可我听说季家最近好像收留了一个男人,说是从山上救的,前日在他家院里还见过……” 孙媒婆:“她说是救的你就信啊?你看到她救人了?那季丫头跟人在屋里搂搂抱抱的可是我亲眼所见!怎么,谁家救人还非得在屋里搂着抱着不成?” 众人闻言觉得有理,又纷纷附和道: “也是,嗐,这要是我家闺女,我早晚得给她打死!” “季家父母怎么也不管管……” “……” 季明诗在旁边听着,脸色渐渐沉下来。 她总算是明白了父亲为何昨天一回来,便阴沉着脸要让她将那男子赶出去。 果然是有人在背后乱嚼舌根! 季明诗并没有急着去澄清,而是在心里盘桓了一会儿。 男子跟在季明诗后面,也听了一耳朵乌七八糟的话,虽然他记忆有失,却并非不通人□□故,知道此事是自己给惹季明诗了麻烦。 男子微皱了皱眉每,忍不住道:“季小姐,我……” 季明诗却摇摇头:“清者自清,必是那孙媒婆徇私报复,可若任谣言这样传下去,也不是办法……” 顿了顿,她对男子道:“这样,你先找个别的路绕回,在家门前那棵大树边等我,这本就是个误会,再被别人看到你我走一块儿,反倒更解释不清了。” 男子:“可是你……” 季明诗摇摇头:“我不怕,不就是跟人吵架吗。” 想当初她也是在网上跟杠精们杀过七进七出的,还不至于被这点流言蜚语吓到。 季明诗没等男子再说话,转头便从掩身的拐角处走了出去。 而这时,孙媒婆正在那儿故作委屈地控诉:“可怜我先前还一心想给这丫头寻一门好亲事,却不料那日竟被她打了出来,自己还琢磨不透由头——怎么着我也是为她好啊!如今却算是明白了,敢情人家屋子里本就有了男……” “呵,我倒不知道,用几两银子把我卖给六十多岁的周家恶霸做小妾,原来是为我好!” 孙媒婆造谣造到一半,冷不丁撞见正主,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从方才正坐着的树下石墩上站了起来。 周围众人也一齐朝季明诗的方向看去。 季明诗脸色坦然,丝毫没有被人背后议论苟且之事的心虚与慌乱,只盯着孙媒婆冷冷道:“好一张胡说八道的嘴!敢情那日我还是下手轻了,早知道你在这儿信口开河,当天就应该打得你路都走不了!怎么,是张郎中的药太好使了?今日又教你活蹦乱跳了起来?” 孙媒婆:“你……” 她先是气急,而后转念一想,这小丫头房中苟且之事都被自己撞见,如今也不过是在这儿虚张声势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孙媒婆眼珠滴溜一转,又装出更委屈的样子,对周边村民们说:“瞧瞧,瞧瞧这小丫头多大的架势!自己干了不要脸的事,还众目睽睽威胁起我这个做长辈的来了!真是要造了反了!” 村民们闻言,看向季明诗的眼神里也都多了些异样,一位上了年纪的村老便呵斥道:“小丫头牙尖嘴利,怎么跟做长辈的说话?” 季明诗心想,长辈?她也配? 可她还没来得及反驳,旁边村民便也接连跟着说:“季家二老一辈子勤勤恳恳,也不知怎生教出你这样的丫头,真是……哎。” “做女儿家的,最要紧的是洁身自好,哪有像你这样……” “季家一辈子的脸面怕是都被你丢光了。” “这以后还怎么嫁得出去,真是造孽哦……” “就是……” “……” 季明诗听着这些人不明真相地在这儿一句跟着一句的附和,脸色渐渐晦暗,又见孙媒婆得了帮腔,脸色逐渐洋洋得意起来,颇有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季明诗沉下口气,脑海中盘旋了一番话术,刚要开口,忽然间,却听一道温文尔雅的嗓音在自己身后响起: “小某不才,前几日在山林中遇险,昏迷不醒,幸被这位季姑娘所救,是以在她家里将养了几日,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来,本该是一件感恩戴德的事,却不料……竟惹得季姑娘被诸位乡邻误解,实在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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