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天气热得很, 于氏这几日也不出门，就在府待。屋摆好几个冰盆，再有丫鬟在冰盆旁扇风, 凉快得很，比在外面晒强。 她打算等天气稍一转凉就回去, 越北上天气越凉爽，就算萧阳不用她做什么，她也不能老在盛京, 毕竟这是嫂嫂家，她也孙子孙女, 况且做儿媳的，总得回去尽尽孝。 但燕明荞出门了, 随她长大, 尤其是来月事之，沈氏就屡次叮嘱她不能贪凉，尤其是夏天，不能吃冰的、不能吃西瓜、井水捞出来的水果也不能多碰。 燕明荞听沈氏的话, 可夏天多热呀…… 来月事那几日, 本来就是好像在火炉中, 为了肚子不吃就不吃了, 可月事了不吃, 那和把扔到火炉有什么区别，就跟穿厚棉衣泡温泉一样, 别说她了, 就是放个鸡蛋, 都能熟了。 燕明荞觉，只要不在母亲眼皮子底下吃, 那就不算吃。在院子吃的话，偶尔宁湘她们会过来传话，被看见了不好，所以她都是带东西去太傅府吃，然吃完再回来。 玉芳斋如今把隔壁的铺子盘下来，有坐的地方，客就能坐下喝茶吃点心，夏天到了又有冰饮吃，加之院景色也不错，往年玉芳斋尚且因为天热糕点不好放，生意不好，如今这两年的生意到了夏天倒是红红火火，一年到头都没有淡季。 逢年过节，尤其是中秋春节，生意更能好上好几倍。 燕明荞去太傅府的候，顺路去玉芳斋，选几样冰品，先放在木饭盒，然再用棉被包上，这样化得慢些。门口这样买冰品的不在少数，燕明荞一个也不稀奇。 到了太傅府也不用通传，自有门房小厮领她去，不过虽然有棉被包，但燕明荞是怕不凉了不好吃，所以脚步极快。 身是雪酥和晴日快步跟，到了顾小娘子的院子，这才能松一口气。 燕明荞一手在头顶遮太阳，另一只手提裙摆，不会扇扇风，到了门口，顾绵的丫鬟会打门帘让她去，然再冲屋喊一声，“姑娘，燕小娘子过来了。” 未见其先闻其声，“明荞明荞，你可来了！” 顾绵也提裙摆出来，见先是一笑，“下次咱们俩再见面，写帖子作甚，干脆你就直接过来，然呢，我见到你肯定会更加欢喜，更加高兴。” 从太傅府门口到顾绵院子，也得一刻钟多，燕明荞头上出了些汗，嗓子都快冒烟儿了，她：“我看你不是欢喜我，是欢喜冰品吧。” 顾绵狡辩：“那可不是，若你来什么都不拿，我也欢喜，但单若冰品来，我就没这么欢喜了，你的冰品和别的自然不一样，所以说，是因为你。” 燕明荞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笑说：“那倒也是，我的更好吃。” 燕明荞是玉芳斋的东家，去吃冰品，不管是份量是码的料，都比别的足。 就拿果味冰沙来说，下面是一碗底冰沙，上面有山楂碎、葡萄干、菠萝蜜干芒果干的细丝、蜜瓜块、甜瓜块……能抵上冰层的两三层厚，抵上别买的两三倍了。 这么一大碗，吃也是吃冰冰凉凉的水果多。 若是西瓜蜜瓜的甜味儿没有那么大，自有菠萝蜜干、芒果干儿这些弥补，清甜味十足。 这夏日不就是吃凉的，吃水果吗，甜甜的水蜜桃、葡萄、西瓜、蜜瓜…… 吃起来可痛快了。 而这些独属于特别南边的水果，全是从顾言那儿弄来的。燕明荞来，这门生意估计就是顾言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好说话。 毕竟来别的家看见玉芳斋的冰品都争相模仿，可是，仿得了形，却仿不了内在。就像这些南方的果干，甜滋滋的，又是独属于水果的清甜，和腌出来的蜜饯是不一样的，也就燕明荞能弄到，而少了这些，冰品的味自然下了一层。 这些冰品也不是都吃得起的，吃得起自然也不差银子，要更好的味，玉芳斋就慢慢屹立不倒了。 了六年多，俨然是老字号了。 这两年会买别的铺子的方子，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旁边有点心铺子的话，肯定不利于玉芳斋做生意，如今天南地北算上，分店都七八个了，生意是越做越大。 燕明荞自己就做生意，她自然不会可一家做。但是盛京市面上除了茶包和点心铺子有卖果干儿的，其他地方根本没有，几乎全被她包了，而燕明荞也没和那边商量过，估计是顾言特地行了个方。 不过燕明荞要的多，又是长期的顾客，行个方自然也方顾言。货多且稳的顾，自然比小生意值得做。 至于会不会诧异顾言一个太傅府的公子，竟然会做生意赚银子，诧异肯定是有的，但做生意赚钱，谁都能赚钱呀。 如果是顾言做，对燕明荞来说，是一件好事。 不过若那边真是顾言，燕明荞这做生意，早该瞒不住了。一来顾绵也知，而当初中秋出去逛灯会的候，她和顾言喝过一次茶，那个茶馆就是烤肉铺子改的，也是她的生意。 兴许顾言比顾绵要早知。 知也无妨，她也是正经做生意，怕甚。 了屋子，燕明荞让雪酥把木饭盒放下，先把外面的那层棉被拆，打一看，面堆得满满的。 饭盒总共上下两层，上面一层先是一碗小冰汤圆，上面淋了一大勺红糖汁，又撒了桂花蜜、花生碎，有一大把山核桃仁。 这个搭配是燕明荞喜欢的，山核桃仁儿是咸甜口儿的，先炒出来，然捣成细细的小块，要看得见，她觉得比花生碎好吃，吃起来呢特别酥脆。不过这个小料是也是面最贵的，因为山核桃比普通的核桃要小，更不好剥，做法也难，而且咸口吃起来不容易腻，虽然贵，但喜欢吃的不少。 第一层有三个小碗，剩下是两碗冰淇淋，是用牛奶、冰、奶油、水果做成的。 师傅们刚做出来的样子有点像砌墙用的青砖，看硬邦邦的，但往外放一会儿就能用勺子挖。玉方斋的点心师傅手法极好，能挖成一个一个的球形，一个碗有五个球，用西瓜碎做点缀，但再往上就不行了，容易弄脏饭盒的盖子。 下面两个大碗，一碗放水果冰沙，上面码整整齐齐的小料。另一碗是冰镇过的双皮奶，双皮奶上面是分了两半，划江而治，一边全是绵绵密密的红豆，另一边是葡萄干和山核桃仁。 碗旁放了些冰块儿，冒丝丝凉气，从玉芳斋到太傅府，是一点都没化 。 顾绵忍不住凑近了一点，哇了一声，“好凉好凉！” 燕明荞：“看好好吃呀，不过，虽然到你这儿来，但咱们是不能多吃。我母亲说了，吃多了对身子不好，咱们呢，给伯母和大嫂送过去一点儿，剩下的咱们俩吃，行不行？” 给顾绵的母亲和嫂子送去，顾绵自然愿意，两留了冰沙、冰汤圆和一份冰淇淋，对坐一一口一一口地挖吃。 燕明荞了声舒服，“这回是真舒服了，这是从出府到在，最舒服的候。你是不知，我已经有五六天没吃了，我母亲总是盯我，身边的丫鬟也劝，说——‘姑娘，姑娘吃这个不好！’ 可我热呀，她们就说，‘忍一忍，等到傍晚就不热了’。可到了傍晚是热，她们又说，‘姑娘，再忍忍，等睡就不热了’。” 顾绵一边吃一边笑，“那也是真能忍。” 燕明荞叹了口气，“在，连扇子扇出来的风都是暖和的，就好像在小厨房烧火。” 两真烧过火，自己埋地瓜吃，只不过手法不好，地瓜都被烤黑了。 热气腾腾的，可不就是烧火。 顾绵一边吃一边说，“这阵子是太热了，我看都没有小娘子愿意出门了，去哪儿都热，哪怕是去砚见湖，那儿的风也是热的。” 家中至少是有冰的，能凉快些。 燕明荞：“书上说越往北，夏天越凉快，但在往北，路上都得变成干。” 她半勺冰沙半勺小料，吃到嘴之，先含一含，等凉快之，再连冰沙瓜果小料一起嚼，嘎吱嘎吱的。 顾绵：“是你比较惨，要来月事，这天多热啊。” 她可是听燕明荞说过来月事有多难受，在又热又难受。 燕明荞算算日子，有半个月吧，她：“不过你也跑不了，你……等到候你就知了。” 她形容不出来。 两吃这些冰品吃了两刻钟，赶在化前将将吃完，顾绵摸了摸肚子，这会儿肚子又冰又涨，估计连中午饭都不吃。 一入夏，谁的胃口都不好，两都瘦了点儿，燕明荞脸尖尖的，腰肢更细了。 前几年这个候，燕明荞就吃凉拌菜，今年凉拌菜也吃厌了，更是不知吃什么。 中午，对这一桌热菜，两没什么胃口，草草对付了几口，就让丫鬟把饭菜撤了下去。 大中午的太阳正大，不宜回府，燕明荞就在太傅府休息了一会儿，等太阳没那么晒了才回去。 回去之，燕明荞就在屋待，等到晚上，小厨房的厨娘端上来了一碗凉皮，一大盆油辣串串。 这凉皮儿就是燕明玉以前吃过的凉皮儿，概因来到这儿之，厨子手艺都极好，珍海味的吃惯了，夏天虽然炎热，但好吃的也不少，有冰在，火锅燕明玉都吃得下，所以一间就不起来有凉皮儿这样清热解暑的东西。 今年起来了，让厨娘试做了做，也做成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方子给妹妹这边送一份，再给萧阳祖母那边送一份，大家都能吃。 这东西在盛京真没吃，因老百姓米面吃不起呢，哪会用面特地做面皮儿吃。 做面皮要先洗面，具体是厨娘做出来的，燕明玉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做的。 不过洗面出来的面汤能做面皮，洗出来的面筋能拌在面，颇有嚼劲，有点像冬日吃的冻豆腐，再拌上黄瓜丝儿，淋上麻酱、香醋、辣椒油，清热解暑得很，没有大鱼大肉那么油腻，一顿吃一碗，不觉得多热。 而串串就是冷锅串串，串串事先串好煮好，而料汁则是用冰块冰过的。再把串串放到面去，泡上一个多辰，自然又入味又清爽。 燕明荞光看这些就觉得口生津，吃极了，她对雪酥：“让小厨房再做一份送婶母院子去，你们带这些，我去正院跟母亲一块儿吃。” 大夏天最是炎热，谁都懒得跑。 于氏这几日都是自己吃饭，而沈氏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可能因为了却一桩烦心事，整个都松下来，胃口不太好，晚上很少用饭。 见燕明荞过来，这才让小厨房准备饭食，燕明荞说：“不用准备，女儿带了饭，二姐姐送来的，母亲，你看这些不吃！” 沈氏瞥了一眼，见那些串串都浸在红油汤，而凉皮儿看也是油辣油辣的，不说：“你们姐妹俩，好的不学，坏的就一块儿学。这个天气你光吃凉的，嘴上舒服了，等晚上就知肚子难受了。” 燕明荞说：“母亲呀，我和二姐姐跟你讲胃口，你非和我们讲肚子，咱们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您这不是对牛弹琴吗。” 沈氏被气得一笑，“谁让你们不听话，明玉我管不到，不能管你吗。” 燕明荞说：“您管我成啊，可是母亲，那我问您，是每天饿肚子对身体好呢，是吃些东西对身体好呢？您说说这黄瓜都是黄瓜，这油都是油，芝麻也是芝麻，辣椒也是辣椒，怎么加到一块儿做成热菜就是好菜，做成这些就对身子不好呢？您这是对它们有偏见。” “它们做成了好吃的，您不尝就算了，就说这些不好吃，就是窦娥来了都得喊冤。” 沈氏笑了一下，点了点燕明荞光洁的额头，“歪理。” 燕明荞：“那您尝尝，尝过再说嘛，要是不好吃，那我们挨骂也不冤。女儿我看这些吃的过来，一路早就吃了，您说我都说多长间了，好歹尝一尝呗。” 这女儿使花样让她多吃几口，沈氏怎么可能不吃，再说她中午饭就没有用多，在身上是有点轻飘飘的，“行行，坐下吃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面皮儿是面做的，完全可以当饭来吃。 厨娘调的口味并不算清淡，但这个候越是清淡的，嘴越是没味。 这汤底酸辣中混合淡淡的咸味，在面皮裹上麻酱和辣椒油之，这种清爽觉来得更为强烈。 串串面有菜有肉，看精致小巧，一口也不多，肉是兔肉、鸡肉、牛肉，菜则是夏天常见的蔬菜，在什么菜都有，庄子每日送一次，新鲜得很。 燕明荞说得没错，哪怕看油多，但是菜和肉都是精挑细选的，再油能油到哪儿去。 沈氏先尝了一口凉皮儿，入口筋，并不是软囊囊的口，而且凉皮切得细条条的，样子也好看。吃起来味酸辣可口，沈氏本来担心辣味灼，吃完更热，但这辣椒选的好，辣味少香味多，一点都不呛嗓子辣舌头，反而香香酥酥的。 吃起来舒服，脑子至少凉快了。 而串串虽然浸在红油汤，但是吃起来也不辣，而且用了酸味提鲜，增加清爽的口。像鸡肉、兔肉、牛肉吃起来口是脆嫩的，菜就更不用说了，本来这个节就新鲜，这辣中甚至带一些甜味儿。 燕明荞觉得这些菜味极好，而且最适宜夏天吃。吃到一半，她觉得胃口刚刚打，不过瘾，就让小厨房子再煮两碗面，母女俩一会儿就当凉面吃，把串串上的菜弄下来，拌吃。 女儿们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不用一桌几菜，两样就能够吃。 沈氏说：“味是不错。” 也难为两个女儿她，这都在盛京城，担心她吃不吃饭，胃口好不好。 燕明荞笑了笑，“您以前照顾我们，如今我们长大了，自然该这些的。” 当女儿的，不就该这样吗。 虽然母亲总是说她和二姐姐，但也是为了她们好。 “您这些日子又忙又累，该好好歇歇的，府的事交给我，我会照顾好的。”燕明荞笑了笑，又咬下一块兔肉。 兔子肉是好吃的，但不能在兔子面前吃，就算兔子什么都不懂，但是燕明荞心也过意不去。 不过只要兔子看不加，不在太傅府，那就行。 有了这个方子，再吃什么都是行的，比方说把兔肉什么的换成虾肉，鱼丸，然呢，如果觉得菜不够入味儿，可以换成土豆片红薯片这些。 于氏也觉得这菜不错，这几日在府上倒不用担心胃口不好了。她偶尔会去找沈氏说说话，会说羡慕沈氏有几个好女儿。 沈氏说：“是明荞性子好罢了。” 谁对她好，都是这样。 说实话，都过了七年，沈氏已经记不太清，当初明荞刚来正院的是什么样子了。只是脑子模模糊糊有个印象，李嬷嬷领一个穿墨绿色衣裳的小儿，那颜色老气，却衬燕明荞皮肤雪。 眼睛有些怯生生的，那会儿才多大，什么都不懂，如今长成这般，真的挺好。 说什么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但沈氏觉得燕国公府振门楣的担压在两个儿子身上，明荞给府上赚了不少银子，两个兄长不能压妹妹指妹妹。明荞就平平安安长大，顺顺当当嫁。 有候安稳也是福气。 于氏本打算问问明荞的婚事呢，看沈氏这般，估计是心有意的，她就不操心了。 上京的夏日很长，圣上受不住暑热，去了皇家园林避暑。 这一回，皇上带了安王，安王亲近儿子，就没带安王妃，反而特地带了沈元景过去。 沈元景觉得老师说的没错，事情既已发生，他不能钻牛角尖，无论是回安王府是如何，都要选一条路出来。 如果和安王妃对抗，那就必须依附皇上，这是沈元景必须选择的路。 在皇家园林，皇上劝了两句，“你靠自己，如今也证明了，趁早回王府，别让你父亲担心。” 沈元景从善如流应下，他今年十六岁，自可入朝为官了。 而燕明泽一直没回书院，他去黄府歉，但是黄启并未见他。选燕明泽做女婿，黄启自认眼拙，但面燕明泽做的实在是有伤大雅，上不得台面。 教出这样的学生，他心也有愧。 燕明泽不就这样放弃，来来回回去了黄府好几次，最黄家把歉的东西收下，但是没见燕明泽。黄家传话的小厮说：“燕公子到候回书院，就不必去从前那班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燕明泽：“劳请转告黄先生一句话，当初来探望先生和师母，我是诚心的。” 小厮挥了挥手，让燕明泽快回去。 燕明泽顶大太阳，热得头皮发麻，他心，无论如何，至少能回书院了。 到了六月底，天是最热的候，下了雨也无济于事。 于氏回萧阳，又要搁置了，但在燕国公府吃住俱好，多留些日子也无妨。 燕明荞就每日去太傅府和镇北侯府吃冰品，不过这个月吃得有点多，来月事的候肚子丝丝缕缕地疼。 这回燕明荞不敢再吃那些冰的凉的了，连屋子冰盆都摆得远远的。 不仅如此，在六月底的天，喝热乎乎的红糖姜茶，使劲发了回汗，这肚子才好受一点。 沈氏说，她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非得等肚子真疼上了才知少吃。 这一折腾就折腾了大半天，不过燕明荞这回撞了南墙，也长了记性，倒不是日少吃凉的，而是多听母亲的话，才能少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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