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城的九月依旧炎热，路两旁的黄桷树被吹得哗哗作响。 阳光照射下的柏油马路温度高得烫脚。 危微从来就不喜欢庆城。 刚迈出家门几步，危微的小巧高挺的鼻子已经浸了一层汗。 她遮着眼睛抬头望着刺眼的太阳，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心实则波涛汹涌，已经演上了她和太阳公公的苦情戏码： ——阳啊，你好狠的心啊。 ——把我危微热死你有什么好处么？ …… 今天是开学，公路被家长接送孩子的车辆堵得水泄不通，人行道上挤满了人。 本来就够热了，危微不想去人挤人。 她买了支冰棍随意地靠在一棵树上看着他们。 “妍妍，高中和初中不一样了，一定要好好学习啊。” 女孩的语气虽然极不耐烦，但脸上却挂着大大的微笑。 “哎呀，知道了，爸，妈。” “我先走了啊。” 女孩刚跑出两步又急匆匆跑回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妈，书包忘拿了。” “你这孩子，都上高中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女孩儿的母亲虽然嘴上在数落她，手里却没闲着，接过女孩儿父亲递过来的书包给女孩儿背上。 最后还不忘嘱咐：“一定要和同学好好相处啊。” 稀疏平常的一幕，这样热闹鸡飞蛋打的场景。 在危微每次开学的时候都会上演…… 危微轻轻啧了一声，抬脚走出去扔掉吃完的冰棍。 咦，她刚才是不是瞥到了树后面还有个人。 一双长腿走得飞快，危微都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 庆城一中和危微家就隔了一条马路，但开学典礼危微还是迟到了。 她踮着脚尖溜进大礼堂，站在最后一排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角落。 角落里还站了一个目测188CM，长相清俊的男生，头发有点遮住了眼睛，皮肤很白，最重要的是—— 腿很长！ 危微肯定，这绝对是刚才和她一起站在树下的男生。 危微站在他身后偷偷比划，踮脚，歪头，蹙眉，然后惊叹。 这腿起码有115CM，妥妥的黄金比例啊。 难怪刚才走路跟踩了风火轮一样，追都追不上。 男生扭头，声音不咸不淡：“你干嘛？” “同学，我们亲爱的校长在台上激情演讲呢，你不听我还要听呢。” 危微答非所问，甚至还倒打一耙。 她双手背在身后，心虚地望着讲台，眼神坚定得像要入党。 “你看看我们校长，讲得多么激动，眉舞飞扬的，睿智的眼神再加上丰富的手部动作，睡美人都能被他鼓舞得醒来写两套数学卷子。” 旁边的人半晌没动静，危微转头，眨巴眨巴着眼睛。 男生瞥了她一眼，“吹得天花乱坠的，你不也一样没听。” “受众不是我。” 短短的几个字，冲击力却是巨大的。 前排的女生发出了一声爆笑，死死地捂住嘴，转过来对他们说： “好一招移花接木，转移话题。” 闻言，危微偷偷看了男生一眼，果然是吃瘪的模样。 “哈哈哈哈哈……” 女孩因为憋笑，满脸通红。 显然效果是“显著”的，像嚼了炫迈口香糖，根本停不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 “哈……” 危微惶恐，这可是开学典礼。 更何况现在发言的还是校长。 笑得这么大声真的没事么？ 一个梳着光亮三七分，穿着蓝色POLO衫肚子被勒得滚圆的中年男子缓步站在了她的身后，扶了一下眼镜，轻轻地问了句：“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女生还没察觉到危险的来临，依旧笑得花枝乱颤。 “她说……” “她说——” 在她转身看清来者是谁之后，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捂住嘴巴。 对话戛然而至，甚至连空气都停止流动了。 女孩抽搐的嘴角缓缓吐出几个字：“秦主任，好，好。” 秦正风，庆城一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教导主任。 常年穿着一件蓝色POLO衫，梳着万年不变的油亮三七分发型，穿梭在教室，走廊，操场，小树林，所有想得到和想不到的地方都有他的身影。 可谓是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著名发言有： “我的视力堪比鹰眼，一点蛛丝马迹都不可能逃过我的眼睛。” “5000字检讨！明天交！” “十公里准备！” …… 秦正风怒目圆睁，像猎人注视着猎物一般，死死盯着她。 少女低着头，死咬着嘴唇。 手指紧紧地勾在一起，浑身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5000字检讨，明天交到我办公室，少一个字都不行！” 说完，秦正风重新背着手走回去，站在讲台旁边。 面对校长，脸上挂起一抹得体的微笑，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趁校长不注意，时不时向后排投来警惕的眼神，落在他们身上。 “同学，他已经走了。” 危微对眼前的少女说。 少女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捂住自己的胸膛，闭上眼睛浅浅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心跳。 “原来这就是濒死的感觉。” 危微憋笑，“确实很可怕。” 少女侧着身子连连点头，表示万分赞同。 “是吧，是吧。” “我之前只是听说，从来没有亲身体会过。” “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吓死宝宝了。” 危微抿着嘴笑，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 “我叫符妍。” “虽然我叫符妍，但我绝对不敷衍。” 刚认识几分钟，危微已经看出来了，符妍是一个话特别多的女同学。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危微。” “危是危险的危，微是微微的微。”危微一脸认真地补充道。 “啊！” 符妍激动得跳起来，双手抓住危微的手腕。 “我们是一个班的，我们是一个班的，我刚刚去看了分班名单。” 危微目光急促，迅速地扫了一眼前面，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你不想再把秦主任引过来吧。” 符妍反应过来，弓着腰，环顾一周，寻找秦正风的身影。 没有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安全。 “你呢？同学。” 危微、危微、危微、危…… 男生微微一怔，目光微不可查地在危微身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脩地移开。 他刚刚走神了…… “江重樾。” “啊~” 符妍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即将惊呼。 危微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巴，轻声说：“秦主任，is- watchin- you。” 符妍瞬间石化，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 符妍初中就是在一中读的，对一中的地形了如指掌。 此时的她像个老学姐一样，带着危微穿梭在各条小路，叽叽喳喳地介绍了一路。 她们在符妍觉得最隐蔽的地方掏出手机加了微信。 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这两分钟符妍屏住呼吸草木皆兵，警惕性堪比夜间行窃的小偷。 据符妍的说法，一中对于手机的管理主要分成两派：一派是以校长为代表的中立派，另一派则是以秦正风为代表的持坚定否定态度。 秦正风每时每刻都在校园巡逻，会出现在每一个意想不到的每一个角落，所以使用手机要异常的谨慎。 就像符妍一样。 危微和符妍回教室的时候班主任还没有来，班级里就像一锅沸腾的水，大家刚认识没多久就已经打成了一片，站在门口就能感受到里面的热切。 “危微，没有同桌的位置了。” “哎！最后两排还有个前后桌可以坐，走！” 符妍站在空位前却犯起了难，“危微，你坐哪？” 危微看了一眼即将成为她同桌的人，低着头，看不出情绪。 危微毫不犹豫地坐下，她就爱冰山大美人，这紧绷的下颚线，比危微的人生规划还清晰。 符妍看见危微选了江重樾，松了一口气在她前面坐下。 “同学，你好。” “我有道数学题目不太会，你能帮我看看吗？” 一个女孩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危微的旁边站了一个扎着马尾，长相精致，皮肤白皙，穿着一身名牌的女孩，看起来傲气凌人。 教室前排有几个女孩从这个女孩走过来就开始偷看他们俩，满眼期待地围坐在一起，中间有一个缺口，显然这个漂亮女孩也属于这个团体。 “这都是高年级的题目，我都才刚刚学到这里，你怎么可能会做。”符妍的同桌开口说道，语气十分看不起人。 他戴着一副黑款眼睛，长得又高又胖，凌乱的短发，皱皱巴巴的校服，身上还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味。 符妍屏着鼻息忍耐着说：“不会就学啊，哪有人生来就会做数学题的。” “人家问你了吗？程靖杉！谁想知道你会不会啊！” 程靖杉也不服气，“那我就是会啊，我说错了吗？” “呵，你没说错。” “那你这么牛你怎么不考市状元啊？是因为不想吗？” 一时间符妍和同桌之间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 江重樾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危微不想让场面难堪就开口解围道： “你可以问我，如果你不嫌弃。” 女孩嗔怒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地将散落的碎发别到耳边。 “不需要。” 程靖杉还补充了一句，“你会吗？你不是走后门进来的吗？” “你要这么有本事还用走后门？” 他的声音不小，有好几个人都突然转过来盯着他们几个看。 符妍在他们假装问题的讨论中已经听到了好几次“走后门”的字眼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符妍都快气炸了，她第一眼就觉得他和自己气场不和，现在已经彻底证实了。 “本来就是，一班一直以来就只有20个人，今年多了一个有21个，她又恰好是异地生……” “走后门还不让人说？” 符妍气极反笑，“程靖杉，你知道吗？光有智商没有情商是不足以支撑你以后在社会上长久地走下去的。” 程靖杉歪嘴一笑，尽显自信，“在绝对的智商面前，情商不值一提。” “谁给你的自信啊？梁静茹吗？” 程靖杉双手交叉在胸前，得意地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 “实话实说啊，我们班就江重樾的成绩比我好，而且我好几个学科的分数考得都比他高。” “还有谁能超过我？” “你？还是这个走后门进来的？” 程靖杉嘴角噙着一抹狡猾的笑容，手指饶有兴味地在她们俩身上划过。 矛盾再次升级，全班同学都在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 面对众人的目光，危微也不反驳，满嘴都是跑火车。 “哎呀，程靖杉同学，你厉害就厉害嘛？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程靖杉像是听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话，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在他这张狡黠的脸上看起来格外违和。 不知道是因为他们的身后就是空调还是怎么的，危微觉得自己身旁凉飕飕的。 “你还不走吗？”江重樾抬头，声线冷淡，眼眸里仿佛冒着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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