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凝知道这人是不想跟自己说话,于是她收回了手指,然后转身走了。 身旁的小官看她走了,不自然的捅了捅刘泷的胳膊说:“大人,大小姐走了,她会不会向王爷告状啊。” “告去,随便她告,一个女人,一天天的对我的图纸指手画脚的,她懂个屁,要不是看在冷大人的份上,我早他妈骂了。” “可是”那小吏小声道:“老百姓还把她喊菩萨来着。” 也不知道是谁传了出去,挖通与暗河的通渠的办法是冷凝想的,暗河也是冷凝找到的,这个像诸葛一样的女子还是他们冷大人的亲妹子,于是他们便仔细的留意着,想看看这样一个聪明的人物到底长啥样。 结果一看,天爷菩萨哦,那个美啊,她穿着一袭青衣,站在铁锅前,清瘦的胳膊拿着大勺,一勺一勺的给他们舀粥,她纤弱的身影在白粥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在她锅前排队的人都比别人多了两倍。 一个穿着残破衣服的乞丐抬起头,愣愣的看着别人口里的大小姐,那不是上次他在都督府遇到的那个,被文王赶出府的丫鬟。 他砸吧了一下嘴巴,丫鬟,文王,天老爷,信息量太大了,这怕不是戏文里讲的崔莺莺跟张生。 旁边的小乞丐看他呆呆的,一肘子捣过去说:“你干什子那么盯着大小姐。” 乞丐愣愣的低下头说:“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什么事?”旁边等着排队的人一下子围了过来,好瓜不吃王八蛋。 “我好像知道了文王跟大小姐的私事。” “嚯咦”大家都呆了。 乞丐慢慢的说出自己脑补的故事。 有个姑娘说:“这怎么听着像崔莺莺跟张生。” “对对对对”大家齐齐点头。 “你确定,大小姐说文王把她赶了出来?” “我绝对没有撒谎,我当时还跟大小姐在都督府外面站了一下午呢,而且后面听我叔说,大小姐晚上还被浇了一盆水。” “嚯,那这就不是张生跟崔莺莺了,这是陈世美与秦香莲,始乱终弃了,可怜我冷清如玉大小姐了。” “但我好想听说大小姐在京中名声不好。” 众人像看傻逼一样看着他:“你一个成年人了,有没有自己的判断力,这么人美心善的大小姐,名声能不好,就算你听了一些闲言碎语,那也是别人嫉恨她。” 冷凝刚把一块砂石铲平,肩上一重。 她转头,看到了一张黝黑的脸,好熟悉,但就是记不大起来,她眨了下眼睛,眼前的男人憨厚的挠了挠头:“说,大小姐,你忘了我了。” 他一说话,冷凝就记起来了,是暖锅店的老板刘洪。 一场洪水,几十年的暖锅店彻底没了,他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失落,但渐渐融入到修渠的大军中,也没有那么失落了,大家都很积极,他觉得生活也有奔头了。 “你也在这儿?”冷凝笑着打招呼,她对这个小老板很有好感。 “没想到您竟然是相府的大小姐。”李拓不好意思的说:“是我们以前怠慢了。” “大家都一样的。”冷凝还想跟他再聊几句,就见冷陵急匆匆走了。 冷凝几步跟上,问道:“怎么了,哥,这么着急?” 冷陵脚步没停,小声道:“隔壁调过来的粮食出问题了。” 冷凝皱起了眉头,京都的救济粮还没运过来,他们现在只能靠隔壁省的粮食救济,现在粮食出了问题,他们今天的饭食还能凑合,接下来的一周他们直接断粮。 冷凝跟冷陵过去的时候,萧裕已经在那了,他的脸色很黑,旁边的官员低着头,气也不敢喘。 他们身前放的是被水浸泡散的粮食,上面长了绿芽,已经不能吃了。 气氛有些绝望,但绝望的不仅仅是这次断粮,如今耕地早已经被雨水跑坏,他们难道每次都能吃到救济粮吗?吃到明年秋收?哪里有这么多救济粮可以供他们吃? 大家都陷入了绝望的境地。 冷凝苦着脸抬头,跟萧裕阴郁的眼神对上,冷凝脸更苦了。 这几日大家心情都不好,支持着百姓们向前的动力好像在慢慢瓦解,因为他们看到自己碗里的米越来越少,直到第三日,碗里已经清澈见底了,大家陷入了饥荒的恐慌之中。 冷凝看着自己碗里稍微稠一点的粥,分给两个小孩走了。 她带着一帮妇女在地里摩挲,能吃的,不管是食物还是草,都背到背篓里,等晚上的时候,她们已经摘了一大堆能吃的绿菜了。 几十个人熬成汤,大家稀里哗啦没滋味没味儿的分着吃了。 吃了两天,大家都蔫了,加点盐的菜汤跟开水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带了点苦味儿,更加难以下咽,大家苦着脸喝完,便蹲在地上唉声叹气。 大家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能喝到菜汤已经是他们的福气了,但是他们还是忍不住的丧气。 冷凝跟刘洪蹲在田埂上抱着两碗菜汤叹气。 刘洪端着碗,但肚子还在咕咕唧唧的响,他拉着愁苦的脸说:“家里几代都做暖锅生意,哪个列祖列宗能想到他们的不肖子孙坐在田埂上喝菜水。” 这是百姓对这两天饭菜的隆称,他们连菜汤也叫不出口,就叫菜汤。 冷凝也愁,她这一段时间表现出了强韧的生命力,但喝着这菜水也感觉生活没有了奔头,冷凝想到自己在京都的火锅料,低叹:“要是有火锅就好了。” 刘洪耷拉着脑袋说:“你拿来的料都用完了,唉,我当时吃了之后马上让人去收购辣椒和麻椒,收了很多,都扔库房了,这一场洪水恐怕都冲跑了。” 冷凝眼睛一亮,她吸溜完最后一根青菜:“你说的库房在哪儿,我去看看,东西如果没有被冲走呢?” 如果有那么万分之一没有被冲走呢。 “也是哈,我们家库房建的可牢实了,都是铁皮,外面还绑着个铁链子,洪水根本搞不翻。” 冷凝带着苏竹,跟刘洪直冲暖锅店的库房,库房平日里就是堆积货物,所以设计的很严密,铁门上挂着一个长长的链子。 令人沮丧的是那链子被人用残暴的手段砸开了,污浊的脏水不时往里面进。 “这他娘的,谁特么把我们家仓库门打开了。”刘洪已经想打人了,他喝了两天菜水喝的够够的了,好不容易有点希望,怎么就这么被浇灭了。 冷凝眼睛也暗了下来,辣椒跟麻椒不能碰水,这肯定是不能用了。 三个人提着沉重的步伐往里面走,铁门打开,大家看到了一排排铁架子,一包包的东西整整齐齐的码在货架上,污水离货架还有一寸多深。 冷凝幽幽看向刘洪,刘洪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我也不知道小厮这么伤到,直接摆在了货架上。” 辣椒都是晒好的红辣椒,麻椒也是新鲜的麻椒。 刘洪喜极而泣:“终于不用喝苦菜汤了。” 他出去找了几个壮汉,把辣椒跟麻椒带了回去,做饭的几十个人都是富江有名的厨子,洪水之后,他们便自己请缨给难民做饭。 大锅饭做熟都很不错了,而且洪水打湿了百分之八十的调料,巧妇难做无米之炊,他们做出花来也只能做出盐粥跟盐菜汤。 现在看着二十几袋辣椒跟麻椒,眼都亮了,这些放在汤里可以提不少味儿。 晚上喝菜水的时候,大家麻木的喝下去一碗,然后困困的神情变得鲜活了起来:“有辣味儿,好喝。” “天神老爷显灵了,哪里来的辣椒啊。” “我觉得我的味蕾也能抢救一下。” 辣椒煮的菜汤,好像驱赶了这阴冷的雨水,大家满满都是餍足。 萧裕跟难民的吃食是一模一样的,大家吃什么,他便吃什么,喝到辣椒味,他也有些惊喜,连着喝了两碗才停下,他问旁边的刘岩:“这辣椒?” 刘岩老神在的嘿嘿笑了两声说:“这是大小姐找回来的呢。” 他现在对冷凝有很大的好感,这大小姐来这儿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聪明、美丽、可爱,什么好的词用到她身上都不嫌多,最主要是她不记仇,还很亲民,大家都喜欢跟她聊两句。 萧裕喝了一口汤,胃里不仅暖了起来,身上也是热的,他微微向前看去,看着跟苏竹蹲在篝火前的冷凝。 冷凝的头上用原木随意别着一个发髻,清冷白皙的脸蛋在汤的热气里带了一点红晕,不知道苏竹说了什么,她捧着碗在那笑,明眸皓齿的样子让萧裕硬生生移开了眼。 就这样等了三天,朝廷的救济粮终于到了,还有十万两白银的拨款,大家顿时激动了起来,男女老少无一不欢呼。 冷凝也呼出了一口气,灾情过后怕的不是其他,怕的是人心,那些拨款很容易被官员像流水线一样贪去不少。 但这次幸运的是有男主在这坐镇,百姓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粮食跟钱到手,大家又有了干劲儿。 在大家都兴致昂昂修渠的地方,一处隐蔽的地方忽然啪的响了一声,那声音不大,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事里没有在意,直到身后发来轰隆声,大家才惊醒,离得近的人忙用砂石挡上了,大家心有余悸的看着差点被水撕裂的茬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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