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琼每年给别院的钱货皆有账册,钱管事贪下多少也有账册,但是钱管事不会蠢到把每家每户贪下多少钱货都记录清楚。 也不会有人记这个账。 最多每户人记住自家的,和比较亲近的几家人少拿了多少。 卫琼略微沉吟,“这样,让每家每户自己报,若是短缺了,就从我私库里出,这次便如此处置吧。” “喏。” “这是钱管事一家在外强|占田产庄园铺子货栈账册,你拿去与查抄的契书票据对照,尽快还给人家,再好好赔偿,”卫琼将书简递给珊瑚,“这件事私下进行,兄长这两日就会来十二营,务必在这之前结清,以免被兄长知晓。” 珊瑚双手接过。 绿袖搀扶卫琼起身出浴桶,用棉布沾水,“女郎,大公子知道也无妨呀,不过是几个内贼搞出的事情,大公子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正因为卫烨不会放在心上,她才要尽快了结。 更何况这些人都是卫家家奴,或者私兵部曲,于卫烨而言,处置起来,大约如同拂去案几上的尘土一般。 “就别让这些小事扰了兄长,”卫琼想了下问道:“卫家可有什么地方适合…”流放…做苦力…原主处置起奴仆干净利落,她学不来,“适合让那几个兵痞和钱管事…好好反省?” “地牢。”红麝为她穿上亵衣,慢慢放下头发,用棉布继续沾水。 “……”卫琼抿着唇,绿袖端来温水,“女郎不想处置他们吗?” 到底是绿袖更善于察言观色。 “他们倒也罪不至死,我觉得应该让他们继续发挥价值,比如干活之类的,但不能管事,也不易逃跑的地方。” “采石场,西山道采石场。” 卫琼看了眼绿袖,绿袖立刻低头缩脖子,卫琼拍拍她肩膀,这个丫鬟其实心思最细,就是胆子小。 “就将他们打发去西山道采石场。” 劳动是最好的教育。 “女郎,与钱管事一道欺上瞒下的洒扫婆子,还有厨房里的赵管事一干人也送去采石场?” 绿袖提醒的对,卫琼想了下,“他们交出贪下的钱财,家产就不没收了,一并送去采石场吧。” “喏。” 珊瑚说道:“女郎,这些职位空缺,可是让总管派人补齐?” “西南角门与送蔬果的偏门即刻派营中兵士值守,其余暂且不管,”卫琼想了下,又道:“之前值守偏门失踪的人可有消息?” 丁香与珊瑚相视一眼,还是丁香开口,“女郎恕罪,还未找到。” 卫琼心下隐隐不安。 偏门值守只是卫家家仆,按照钱管事赵管事及别院兵痞的行事风格来看,那人不应该失踪,最多被逼走,不可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珊瑚,你去查清楚此人的来历底细。” 一个人的来历,最能暴露他的身份和目的。 是日,卫琼带人抬了十几筐铜钱及库房里压着的料子布匹,浩浩荡荡去别院。 这两日别院住的庄户收到消息,给他们派发主家钱货的钱管事被打发了,听说要另外派人,他们都不怎么在意,反正那些个管事都一个样。 可是紧接着,一直欺压他们的老兵痞一家也被送走,有眼力劲的庄户便咂么出味来。 听说卫家掌管十二营的女公子手段了得,眼里揉不得沙子。 以往,她鲜少来别院,才会有一二小人偷鸡摸狗。 那日,她在别院并没有多说什么,可回去之后就直奔库房查账,可见心思之深。 这日,别院的庄户见到卫琼时,眼神与前日有了明显的变化。 大家伙心里都在忖度,既然让他们上报这些年短缺的钱货,今日又抬了箱笼,应是与钱管事这些年贪了给他们的钱货有关吧。 只是众人心里都有疑问,卫家女公子何以亲自来处理此事。 更何况,此事与卫家而言并不光彩,难道不应该捂着吗,怎么会有人大张旗鼓。 珊瑚提早在别院一处空地搭了凉棚,摆了果子吃食,卫琼到的时候茶水刚好晾好,她放下帷帽,看着住在别院的老弱妇孺病残, “丁香,去搬一些座椅席子,让大家都坐。” “是奴婢的疏忽。”丁香招呼武婢,带了行动方便的妇人小女郎一起搬凉席,住的近的庄户自发将自家的椅子垫子席子搬出来。 大家一坐,气氛顿时松快。 卫琼这才满意落座,“诸位老伯婶子阿姊妹妹,卫琼想跟你们道歉,这些年是我疏于管理,才会让诸位受苦,卫琼在此赔罪。”说着,起身拱手屈膝俯首。 众人大惊失色,站都没站起,就着席子直接跪倒。 身边随行的侍卫奴婢也是吓了一跳,卫琼身份特别,何至于向这些人俯首行礼。 卫琼也立即察觉出不妥。野史小说里的原主是云巅之星,高不可攀,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身边人也都习以为常。 “诸位快请起,”她稍稍整理衣裙,见众人目露惶惑,只得坐下,笑着安慰,“既如此,那就按登记领取自家钱货吧。” 听到领钱,众人面露喜色,互相笑着打眼,用胳膊肘戳对方,喧闹散开,冲淡惶恐。 这就跟补发工资奖金一样,不管之前闹的多不愉快,只要能发下来,总是高兴的。 更何况是拖欠数年的,有种‘本来没抱希望,突然中大奖’的满足感。 丁香组织武婢维持秩序,叫到名字的上前领取。 十二营别院的组成:年老伤残退伍士兵、部曲将领家眷、阵亡将士家眷。 属于弱势群体。 是以,卫琼亲自坐镇,就是为了让他们安心,也是为了震慑来日接管此事的管事。 “丙子号刘大,你陷阵断了一条腿,抚恤五百贯,你只得了两百贯,你家是六口人,每年可领六百贯,但是你儿子前年参军,开始领军饷,所以这个人头要除外,你的长女已及笄出嫁,不能再领人头金,按照你报上来的数字,这些年总共欠你一千八百五十贯,若没错的话,就签字按手印。” 刘大像个猫爪子似的手,颤抖着按下手印,拎着一串又一串铜钱,老母扔了拐杖帮着拎钱,老妻最能干,拿了个簸箕端铜钱。 最后他家小儿脖子上挂满铜钱,一迈腿,头重脚轻,摔了个四仰八叉,怎么翻都翻不起,急的喊爹喊娘,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丁香更是哭笑不得,“都说了,可以分几次拿,钱就放这儿,不会短缺了你的。” 刘大拄着拐杖,一蹦一跳,之前看着心酸,今日却觉得滑稽好笑。他咧嘴憨笑,门牙还缺了一个,“不妨事不妨事,拿得动拿得动,嘿嘿~” 有人起哄,“刘大,我帮你拿,来来来!” “自己拿自己拿,嘿嘿!” 众人笑的更欢了,还有人故意逗刘大,作势要抢他的铜钱,刘大护着铜钱,他们就作势抢拐杖。 左一下右一下,刘大冷不丁摔倒在地,身上的铜钱叮铃当啷。 “吼吼~抢钱喽~” “我的我的,你们自己领自己领~”刘大坐下护着自己的铜钱,刘大老妻臊的面红耳赤,低着头推搡刘大,“逗你呢,赶紧起来。” 丁香见刘大一家要走,故意逗他,“你还有十三匹麻布,二十匹棉布,两匹锦面,哦对了,这套银饰头面是女公子特意赏的。” 刘大怀抱铜钱,回头看着布匹,走也不是留下不是。 众人笑的更欢脱,还有起哄,“刘大,你家阿萍已经出嫁了,我家小慧正在说亲,不如头面我替你保管?” 刘大老妻老母立刻摇头,那套银饰头面拿出来时,她们二人眼睛都看直了,从未见过做的这么精美的银饰,即使知道对方是在玩笑,也不肯让人。 刘大老母头上只有一个素银簪,老妻用的是木簪。 天下战乱数十年,能活着就已经不错,即使有钱财,也不肯花在穿戴上,都换了粮食,如今天下刚刚承平,也是将将温饱,若是再有这般首饰,那真真是快活。 “哎呀!都别闹别闹,女公子恩宽,每户特赏一副头面首饰,”丁香双手挥舞,哄闹声平息,“你们几个还不帮刘大一家搬东西,兴许还能讨个赏呢。” “别去找刘大讨赏,找刘婶子~” 几个婆子笑着搬起布匹,将银饰头面放在簸箕铜钱上,取笑道:“还不赶紧回家藏起来,你个老货。” 刘大老妻瞪着婆子,回嘴道:“那也比你一簸箕秕子藏衣柜里,连蛆都生不出要强。” 众人哈哈大笑。 “我家没女儿,我又是个光棍,要首饰干嘛?。” “那你就和有女儿家的人去换钱啊,笨死你。” “这么好的东西,我不舍得。” 丁香双手叉腰,“那你就自己戴!” 众人笑了个仰倒,珊瑚红麝绿袖笑的捂肚子直掐大腿,卫琼也是忍俊不禁。 一整日,十二营别院不是哗啦啦,就是啊哈哈,要么就是哎嘿嘿,再就是咦嘻嘻~ 卫琼还特意与他们一道吃饭,刘大意外露了手好厨艺,卫琼当即提拔刘大暂且顶了赵吉厨房管事的差事。 之后又发现了几个可用的人,顺道补齐了前院洒扫。 “女郎累了一天,早些歇息吧。” 绿袖正为卫琼宽衣,珊瑚掀帘进来,“女郎,大公子差人来报,原定来十二营的时间推迟两日。” 卫琼垂眸略略思忖,嘴角上扬,“明日辰时,我要去校场。” 珊瑚记下,退下传话。 营中收到卫琼巡营考校的消息,立即传令全营,整理铠甲,擦拭兵械,明日寅时校场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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