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琰瘦了,背靠着僵硬的沙发硌得他骨头疼。 他半个身子都藏匿于黑暗之中,在听见面前女人一句简单的问候之后,黯淡的眼中浮出一抹微光。 “你好,景琰。” 他抬起头,“前些日子你见过我吗?” 金书瑜抬脚走进屋内。 “见过。” “那为什么要再一次说这些客套话?” “因为我知道那时候不是你。”金书瑜向他伸出左手,“我是金书瑜。” 景琰自顾自地攥紧左手,是她吗?当年在温暖之家的季雨。 为什么说的是“我是金书瑜”而不是“我叫金书瑜”。可我不认识什么金书瑜,我只认识季雨。 只有当年的季雨会顾及景琰是左惯手而伸左手和他握手。 他缓缓握住,“你让我想起来了一个老朋友。” 金书瑜拉过把椅子,坐在他的对面。 “和我说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景琰搓着手指,“她留着齐肩短发,喜欢把新花偷偷采摘下来戴在右耳边。 她不喜欢苦味,爱吃甜食。她喜欢下雨天,说是因为自己名字的原因,而常常偷溜出去淋雨。” 景琰回忆着当年在温暖之家和季雨的点点滴滴,在那个一度成为自己童年噩梦的地方,如果说方珺像是进攻的剑、防护的盾,那么季雨就像是滋润他贫瘠心口的甘露、短暂治愈他创伤的白砂糖。 他的嘴角伴着回忆扬起微笑,随后那双久久不曾渗出光亮的眼睛看向金书瑜。 “她很胆小,唯一一次勇敢是为跌倒的我挡住了地上的碎石块。那些石头把她割出血,左手手腕向上半寸处留下了一道疤痕。 我看着被包扎好的伤口,内疚的哭了,她倒是反过来安慰我,她笑着说‘没事,我现在已经不疼了……’” “……以后如果我们走散了,你就可以靠着这疤痕找到我。” 季雨坐在医务室的床上,拉住景琰的手,笑着攥紧。 “季雨,我不想和你分开。” 景琰在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金书瑜的身边。 金书瑜情绪有些许激动,她压制着,连同眼角的泪一同压制着。 “后来呢?”她问。 景琰却始终看着她的左手手腕,那被西服袖子盖住的肌肤,底下到时如何。 “后来我们走散了,我却很难凭着她手腕处的疤痕找到她,因为随意触碰女孩是失礼的。” 他边说着边拉起金书瑜的左手,她也随着景琰的动作而站起身来。 “景先生,那你不觉得你现在的行为也很失礼吗?” “我迫切想知道答案,想知道上天究竟会不会为我这个命中多舛的人降下好运,失而复得。” 他直视着金书瑜的眼睛,她想,以后应该会很好判断这具身体出现的是哪个人格了。 因为主人格的眼神很好辨认,就像黑暗中的猛兽一般,就那么直直地盯着,也令金书瑜莫名的无法闪躲,只能清醒的看着自己如何一步步沦陷,缴械投降。 景琰的手指在她的手腕间游动,大拇指探进袖子中。“是你吗?季雨姐姐。” 他的瞳孔一缩,指腹间的触感令他短暂间不能动弹,随即就把金书瑜猛地拉入自己的怀中,抱紧。 紧的使身手矫健的警探都呼吸困难,金书瑜感到景琰在颤抖,她再也控制不住,热泪流淌。 金书瑜摸着景琰的背,他太瘦了。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走后半年,方珺出现了。” * 黄昏拖长秋千上的人影,干净空灵的歌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小花园。 “我想那就是远方,那里的晴天很长,预言的话儿总入梦……” 一只小手蒙住女孩的眼睛,她的歌声戛然而止。 “季雨,猜猜我是谁?”少年景琰另一只手捏着自己的鼻子,笑嘻嘻地问道。 “你身上有猪肉包的香味……你该不会是猪肉包精灵吧!” 季雨说完噗呲一声笑出来,那只小手也收了回去。 景琰绕到她面前去,她看见男孩的脸,笑的更欢快了。景琰却有些气呼呼的。 “我好心拿来了你喜欢吃的猪肉包,你怎么还骂人是猪精呢?!” 季雨弯着眼盯着他看,荡了荡秋千。景琰没办法,摇了摇头,在腰包里掏出拿塑料袋包裹着的两个猪肉包递给她。 “给!” 季雨眉开眼笑地接过来,大口大口的吃着。 景琰靠在秋千旁的柱子上,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笑。“慢点吃别噎到,我没拿水杯。” 他搞不懂,明明季雨比自己还大一岁,怎么还跟个长不大的小孩似的,自己就像哥哥一样照顾她,不过自己也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你怎么又没去吃饭?” 季雨抬起头,加速嚼着嘴里的包子,随后开口:“不喜欢去那儿。” 景琰低头思考着,用脚碾着地上的碎石子,“那以后我给你拿这里来吧。” 季雨抬头看向他,景琰没来及收回的目光与她碰个正着。她嘴里塞的鼓鼓的,刘海因为闷热的天气贴在了出汗的额头上,那双大眼睛却十分明亮,清澈。 * 半夜,季雨偷溜进景琰的房间,熟练的找到他的床位。 “景琰景琰,醒醒。”她轻轻晃动着他的肩膀,“外面好多萤火虫,我们去捉萤火虫呗!” 她手中攥着个玻璃瓶,兴冲冲的想唤醒景琰。 迷迷糊糊的他踢开被子,翻了个身面对着季雨,眼睛却还闭着。 “我好困,明天晚上跟你去。”他嘴中支支吾吾了几句,又沉沉睡去。 季雨没再吭声,眨巴眨巴眼,给景琰盖好被子就蹑手蹑脚地走了。 当晚季雨一个人在小花园里捉萤火虫,捉了半个多小时,可它们却总能在她的指缝跑掉。 她泄了气,坐到秋千上。指甲敲着空荡荡的玻璃瓶。 “为什么景琰捉的那么准?” 一阵光打到这边,季雨回头看去,以为是路过的车辆就没当回事。直到那光越来越亮,引擎声也越来越响,季雨看到那辆白色高大的越野车向着温暖之家的入口驶来。 紧接着就是一直亮着灯的园长室打开门,陆陆续续走出几个人,也引起一小阵的骚动。季雨抱着瓶子小跑回寝室,钻入被窝装睡。 不知过了多久,季雨刚刚要睡着,一只纤细的软手摸着她的头。她睁眼望去,是董老师。 “小雨,跟老师过来。”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金山,睡眼朦胧的小女孩一脸无辜样,怀中还抱着一个玻璃瓶。 金山穿着暗红色西装裤,上身是白衬衫和披在肩上暗红色金边斗篷,戴着高顶礼帽,手中还拿着银饰镶边的手杖。满脸皱纹,似笑非笑,看上去极具威严。 老者在沙发上起身,径直走到她面前。季雨的视线一点点抬高,却没有半分后怕。金山笑着向她伸出手,“你想跟我走吗?” 她抱紧玻璃瓶,“你是谁?” 金山注意到了那瓶子,问道:“拿这瓶子做什么?” “捉萤火虫。” “自己捉萤火虫?捉到了吗?” 她摇摇头。 金山微微点头,弯下腰。“我会培养你,培养成一个出色又强大的姑娘。” “出色?”她喃喃着,她印象里的出色,就是像景琰那样能捉好多萤火虫。 金山当天带走了季雨,以至于景琰在第二天醒后找不见人,而哭了整整一个星期。 董老师总是跟他说: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 景琰心中却无时无刻不有一个念头:好好读书,将来去寻季雨。 他就这样日复一日的读书、上课,闲暇之际也就是坐在秋千上。 景琰慢慢变得不合群,总是独身一人,也常常跟争强秋千的人打架,他们三五成群,对景琰推推搡搡。第二天,景琰肿着脸还是占着秋千。 男孩们都在说,景琰抗揍,是个死脑筋。 男孩们还说,除了季雨,他不跟任何人亲近。 后来,方珺出现,才让他的世界有了点盼头。景琰依旧努力读书,直到有一天被一对夫妻收养。再后来,景瑶出生了。 季雨被金山收作女儿,在山洞基地日复一日的训练,慢慢长大。 被带走当天,金山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说,“季雨。” 金山给她改了名字,她要跟他姓,叫金书瑜。 她却担心景琰会找不到她。 金山说,“该遇到的人,总会遇得到。想找你的人,总会找得到。” 金书瑜曾在因训练肌肉酸痛,浑身是淤青的时候问过金山。 “您为什么会选我。” 金山答:“我要找的是一个不怕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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