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务车缓缓行驶在帝京城繁华的街道上。
沈卓难得坐在副驾驶位置,偶尔双手抱头,目光则随着商务车移动,不断的在形形色色的人或建筑物上驻足。
当年?
其实也不算太久,那些年月,于很多人而言,能够吃饱就是毕生最大的梦想了。
何曾想到,除开衣食住行之外,还会有心思,有闲钱去置办一两套光鲜亮丽的衣物?
时代在发展,人的追求,也在水涨船高,这些肉眼可见的改变,大抵是沈卓多年以来,唯一一次认真的去感受。
相较于战战兢兢,脸色苍白,从头至尾没敢透露一个字,甚至连呼吸声音都刻意压制,并且始终坐在后车厢纹丝不动的李纵横,顾剑反而很平静。
小青山很少坐车,因而不怎么安分,时不时探出小脑袋,叉开五指,任由清风夹杂着雪花,抚弄自己白嫩嫩的手指。
“爷爷,我长大了也要买大车车,然后,带着你一起兜风。”小青山咧嘴微笑,模样纯真。
顾剑跟着露出一缕笑容,嘴上倒是没说什么,毕竟年事已高,能不能等到哪一天,还是未知数。
光阴如流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驻足。
这个道理,顾剑懂,李纵横明白,沈卓何尝又不是心知肚明?
再者,岁月终归无情,具体无情到什么地步,已经在沈卓的身上,逐渐应验了。
“王爷接下来什么打算?”顾剑顿了顿,开始开口询问。
沈卓没有隐瞒,“暂无。”
“大雪域那么美,离开也有那么长时间了,何不回去?”顾剑一语双关,表示帝京城并非久留之地。
沈卓没正面答复顾剑,只是学着小青山的模样,手臂探出窗外然后慢慢摊开五指感受风追雪,中途兀自感慨了句,人间事未了,谈何离去?
顾剑随之沉默了下来。
现如今,帝京城九成的人,希望沈卓死,而这位名震朝野的大雪域之王,似乎真的时日无多了。
遥想曾经。
少年人眉宇英俊,才华横溢,于一夕之间声名鹊起,威慑三江两岸。
本以为,国事已定,属于这个年轻王者的时代,正在缓缓拉开,岂料,曾经的过往,才是真正的巅峰……
“我不甘。”
顾剑缓缓的耷拉下脑袋,五指拳握,发出一阵脆响,没有人看到他,早已双目蕴含泪珠,哪怕是距离自己最近的亲孙儿顾青山。
他不
甘心于,自己忠诚追随多年的人真英雄,短期内,会黯然神去。
他更不甘心于,这个繁华大世湛湛苍穹,反哺给沈卓这位无双国士的,仅仅是差一步,举世皆敌。
“您可曾想过,若是有朝一日,你不在了……”
“我北境男儿,会如何自处?”
许久,许久,顾剑依旧握着苍白,内侧布满老茧的拳头,一字一句,犹如含着石头般,询问沈卓。
沈卓没有答复,实质上,他给不了答复,人死如灯灭,他又不会通灵,更不懂未仆先知,身后事这玩意,留给后人去折腾吧。
约莫十五分钟过去。
商务车停靠在帝京城,最戒备森严之地。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单手背负,眯起眼,迎着越来越大的风雪,一动不动,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也似乎在盼望着什么。
直至,沈卓推开门,不紧不缓露出身影,这位老人方才露和蔼的笑容,无声而笑,慈眉善目。
“等了多久?”沈卓配了双黑色真皮手套,顾剑,李纵横,乃至曹英,都没有下车。
本名韩忠的老人,没有答复沈卓的问题,而是歪过脑袋,目光犀利的看了眼车厢,不得不说,这
老家伙年纪虽然大了,视力依然很强。
“年轻那位是谁?”韩忠笑眯眯询问。
沈卓拍了拍还没戴上的黑色手套,同样笑眯眯道,“某个世家子罢了。”
“这会儿正好有点空闲时间,所以,带在身边了。”
韩忠揣着明白装糊涂,“看这脸色,魂不守舍的,纯粹就是跟在你身边?”
沈卓被老家伙戳破伎俩,摊开两指揉了揉自己的下巴,打哈哈道,“可能天寒地冻,自个吓得。”
“也可能,天生体弱?所以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韩忠点点头,没有继续在李纵横的问题上追究,而是果断让了个位置,示意沈卓先行一步。
沈卓站在门前,抬起头,望了望这里的一切,和以往没有太大的改变,还是那般低调内敛,藏剑于锋芒之中。
“听说你要来看看,我可是特意拿出了珍藏多年的上好白茶,盛情款待。”韩忠一边走一边笑,和沈卓打趣道。
沈卓感慨,“要是有酒就更好了。”
“以往在大雪域,每每天寒地冻,烧一壶老酒,慢慢品尝,慢慢感受岁月积淀下的酒香在口齿间散开,渍渍。”
沈卓嘟哝嘴巴,他是真的怀恋曾
经的生活,少年正长成,一切都是未来可期的模样。
“想喝酒?这个简单,我安排人去买就是了。”韩忠笑笑,伸手就示意随从去买。
沈卓及时打断了韩忠,“以后有机会,咱们去大雪域喝吧,那里的酒,味道始终不一样。”
“一口风雪一口酒,安逸。”
韩忠精神收紧,原地驻足,刚准备埋怨沈卓是不是嫌弃他的酒不好,转念一想,似乎琢磨出了什么,他怔怔的看了沈卓两眼,许久,他方才沙哑着嗓子,勉强算是答应了下来,“好。”
有且仅有一个‘好’字。
他也只能说一个‘好’字。
未来有没有这个机会,谁也说不准,韩忠同样不知道,他和沈卓能不能都能守约,如期而至?!
沈卓再次摊开五指,动作自然毫不顾忌的拍了拍韩忠的肩膀,语气缓缓道,“没什么事,别多想。”
“我……,我能多想什么。”
韩忠强颜欢笑,同样按了按沈卓的肩膀,一老一少,宛若多年未见关系极好的铁哥们,迎着茫茫风雪,步伐徐徐并肩而行。
大雪时缓时急,时而纷纷扬扬,犹如这尘世浪潮,不经意间,埋葬了多少英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