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论纷纷的杭城,不知不觉又下了一场雨。
突如其来。
以致逐步严寒的大都市,热闹程度,相对弱化。
除却繁华的黄金地段,偏僻或远离中心的区域,人流量,明显没有以往大。
今年的寒冬,与除夕,在同一月份。
这个节点,其实有不少外来务工人员,开始返程回家。
一辆商务车,碾过布满枯叶的街道,渐行渐远。
后车厢正襟危坐着位中年男子,两鬓灰白,往上则是乌黑油亮,精心打理的短发,佩金丝眼镜,器宇不凡。
从五官轮廓比对,其实与纳兰青苍,多有相似之处。
但,他的骨架比纳兰青苍更宽大,为人气质,也更突出。
纳兰天狼!
隶属杭城第一梯队的权势人物,本土不少名流见过他本尊,可之于普通阶层,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都说上了一定台面的人物,多多少少能看得出来。
可,于外人而言,叱咤一方,声威浩荡的纳兰天狼。
此时更像一个普通的慈爱父亲,余光数次瞥过坐在身边的年轻女子,嘴角时不时泛起布满宠溺的笑容。
年轻女子披着市值不菲的貂皮大衣,露出来的两臂,白皙如藕,
一双丹凤眼笑起来,不见得多么雍容华贵,反而有股造作的味道。
这类五官,说好听点小家碧玉,说直白点,天生凉薄。
无奈,这位是纳兰天狼的掌上明珠,纳兰添香。
哪怕性格多般不好,为人处世令人私下不止一次诟病,但有这么一位大名鼎鼎的亲生父亲,也没人敢找她不痛快。
二十余年人生顺风顺水。
如今终于出落得亭亭玉立,也即将嫁做人妻,开启另一番人生。
站在纳兰天狼的角度,他的任务快要完成了,就等那场盛世婚礼如期举办,直至圆满落幕。
只是,这两天传得本土沸沸扬扬的消息,让纳兰天狼谈不上多么寝食难安,但完全不放心上,也不现实。
“香儿,你青苍叔叔的事,听说了?”纳兰天狼岔开话题,突然问道。
前一秒还笑颜如花的纳兰添香,下一秒语气立马刻薄起来,“叔叔?这种死过一次的废物,有什么资格当我叔叔?”
“爸,你可别恶心我了。”
纳兰天狼笑笑,“毕竟是一家人,好说歹说有着血缘关系。”
“哼。”纳兰添香气呼呼的双手环抱,别过脑袋,不愿搭理自家这位父亲。
适逢大婚。
一整座杭城聚焦的点,都是她纳兰添香,与江家少主江道陵的盛世婚礼,现在一只苍蝇跳出来,搅乱局势。
什么卷土重来,誓要拿回他纳兰青苍,在纳兰氏失去的一切?
什么纳兰氏大敌当前,又一场豪门权斗,即将上演?
简直可笑!
滑天下之大稽!
“当初你就该听我的,直接弄死这个废物,一了百了。”纳兰添香越想越气,忍不住撅起嘴,喋喋不休。
“过去的事别说了。”
纳兰天狼挥挥手,继而,又提到了另外一件事,“我在考虑,要不要把你素容姐姐的墓,迁回宗祠?”
这句话。
顿时像踩中了纳兰添香的尾巴。
纳兰添香杏眼圆瞪,情绪激动道,“凭什么?那个贱人生前就被踢出纳兰氏,凭什么迁回?”
“爸,你这脑子一天天的在想些什么?”
纳兰添香挽着纳兰天狼的臂膀,左摇右晃,一会儿表情凶神恶煞,一会儿装出楚楚可怜,备受委屈的模样。
纳兰天狼表情阴沉,暂未吱声。
“纳兰青苍那个废物,都准备卷土重来,正面对付你了,你现在将那个贱人的墓迁回,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
“不清楚状况的,还以为,你纳兰天狼怕事了,不得不以这样的举措,释放服软的信号。”
纳兰天狼抬起眼皮,解释道,“这是两码事,我与青苍的恩怨,无关素容。”
“呵呵,你倒是捋得清?”纳兰添香冷笑,并一针见血提醒道,“那个贱人,可是您纳兰天狼间接害死的,哪来的两码事。”
是啊!
那天大雨夜。
如果不是他纳兰天狼见死不救,这个从小文文静静,自己看着长大的亲侄女,岂会带着满腔遗憾,含泪逝世?
纳兰天狼默默摘下眼镜,待擦拭干净,便握在手心,也没急着戴上。
十年,还是十五年前,身高仅有自己一半的纳兰素容,最喜欢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了。
因为,那时候的小素容,觉得自己才是一整个纳兰家,脾气最好,最平易近人的长辈,她很喜欢黏着。
这孩子自幼懂事,落落大方,每逢见到自己,叔叔长叔叔短,嘴巴那叫一个甜。
然而。
这么多年过去,最让纳兰天狼记忆犹新,乃至刻骨难忘的,并非这孩子的懂事。
正式接管家族事物的那年,纳兰天狼慢慢忙碌起来。
有时候废寝忘
食到,连充足的休息都成为奢望,几天不回家,亦是常态。
某天。
大雨夜。
匆匆返家的纳兰天狼,刚下车,其实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门口,左顾右盼,等瞧见自己,小小的眼睛都放出光来。
‘天狼叔叔,你总算回来了,哈,素容可以安心睡觉去了,晚安咯!’
‘以后记得准时回家,工作确实重要,但身体嘛,更重要的!’
他纳兰天狼,自懂事以来,从未哭过。
但,他清楚记得,那天的自己就站在门口,即便扬起脑袋对着天上的皎月,泪水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堂堂纳兰氏,宗亲数以百计。
论及关心自己,竟然都不如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我那时候还在感慨,这么懂心疼人的侄女,以后要嫁人了,也不知道会便宜哪个臭小子。”纳兰天狼呢喃自语,声音细弱蚊鸣。
“可惜,这辈子我都看不见了。”
“果然,人性,亲情在权势面前,一文不值,我纳兰天狼活的多像一个畜生啊!”
原本还在独自生闷气的纳兰添香,瞧见自家父亲,突然情绪低落,也不敢追问他究竟怎么了,只能跟着闭嘴,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