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海最后一眼,见到的人间,是沈卓那道年轻,渐行渐远的背影。
匆匆撇过,看似普通。
其实,无论是姜海,又或者其他人,都心知肚明,他的背影,代表着一整个国家最硬的脊梁。
巍巍如山!
半点不须眉!
只是,这个曾为家国打下半壁江山,也曾开天下太平盛世的传奇人物,此刻,心若潮水,奔流不停。
又乱了!
已经离开姜氏别墅区的沈卓,一指掠过两侧眉梢,如剑般锋利的眉宇,依旧挂着一股挥之不散的阴郁!
“素容,这次你是真的丢下我,不管了。”
少年时。
他曾与她捉迷藏。
每次,他都是认真藏好,生怕心思细腻的纳兰素容,一下子就找到自己,这般容易的话,就失了游戏本身的乐趣。
可每次轮到她躲。
她总是痴痴傻傻坐在最显眼的位置,逆着光,双手扣紧负于背后,然后浑不在意嘀咕一句,又被少卿哥哥找到了,素容果然笨笨的,藏不好!
多少真心话,以玩笑的方式,说出口?
当年不懂。
如今,后知后觉的沈卓,终于幡然顿悟,她从头至尾,都不想自己的少卿哥哥,找自己找的太辛苦。
也从未想过
离开!
只是,人在烈烈红尘,大多时候都身不由己!
沈卓沿着这座城市最繁荣的市中心,走走停停,往来有路人好奇打量,也有青春少女意欲搭讪。
大概,他的容貌,真得具备非凡的吸引力。
然而,沈卓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抬起眸光,每隔二十米,是一路绵延到尽头的灯柱。
白色灯柱中间位,按照流程,是投放广告的最佳位置,每季度轮换,都会引来无数厂商不惜拿出巨资预赛,强势竞拍。
但如今,中间用以安放广告的显眼地方,全被一双风华正茂的年轻男女的结婚照全面替代。
年轻的女子浓妆艳抹,凤冠,霞衣,仿佛浑身都发着光,微微勾起的笑意,流露出外人难以感同身受的幸福。
新郎官则胸挂大红色彩球,双手环抱,微微歪头,靠进女子的肩侧。
彼此恩爱!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对天造地设,珠联璧合的新人。
当然,各自的家庭背景,社会地位,在拥有两千万常驻人口的杭城也敢自诩首屈一指,举足轻重。
毕竟,一个是纳兰氏纳兰天狼的独女,纳兰天香,一个则是前身为皇亲国戚的江姓豪门大少主,
江道陵。
“挺风光的,恭喜!”
沈卓观摩许久,三步上前,抬起中指在这对新人结婚照前,敲了几下,平平淡淡,像是真心恭贺。
又或者就往来路人而言,一个普通角色,纯粹出于羡慕嫉妒恨,以致做出这番小动作。
但,谁也没发觉,沈卓填满笑意的嘴角,在缓缓收敛干净之后,重新泛起,一抹浓到如同牛油脂般,几乎化不开的杀意!
他的素容,因为纳兰天香的父亲纳兰天狼而死。
更因为纳兰天香的嫉妒,最后连坟地,都没资格并入纳兰氏宗祠,宁要她纳兰素容当个阴间孤魂野鬼,也不肯让她死后安宁!
对了。
纳兰天香这位漂漂亮亮的准新娘子,还在纳兰素容的墓碑前,泼了一桶油漆,并写有‘贱人,活该短命’六字!
如今,纳兰素容逐渐被人遗忘。
最该死一千次,一万次的纳兰天香,依然在父亲纳兰天狼风风光光的安排下,以世纪婚礼的形势,大告天下,即将完婚。
曾经百般追求纳兰素容而不得的江道陵,也在转投纳兰天香怀抱之后,大肆贬斥纳兰素容,连给他做妾都嫌恶心,以前追她,实在瞎了眼?!
沈卓其实什么
都清楚。
也知道,自己在杭城市最该杀的人,是纳兰天狼,纳兰天香,以及江道陵。
只是考虑到这对新人,正满怀激情得筹办着自己关乎终身大事的世纪婚礼,这时候一杀了之,未免操之过急,太便宜对方了!
“本王届时,若去参加他们的婚礼,算不算给足纳兰氏,江氏面子?”已经预感到阿刁走来的沈卓,抿起浅浅笑意,询问后者。
“如果穿上那套正蟒袍,就更给面子了,天王老子都未必有这份福气!”阿刁幸灾乐祸的怂恿着,她岂会不知,沈卓真正的目的?
毕竟,纳兰天香,江道陵与纳兰素容的死,有着千丝万缕斩不断的关系,奢望余生继续风风光光,穿金戴银的活着,得先问问沈卓答不答应!
“那就,拭目以待。”
临离开之前,沈卓朝着纳兰天香与江道陵的婚纱照,轻轻微笑。
约莫二十分钟过去。
沈卓返回沈菀休养的医院,后者病情基本好转,也许是他的回归,让沈菀倍感欣慰,故此于病情有莫大裨益。
“少卿,关于素容的事情,我很抱歉。”
沈卓是沈菀一手拉扯大,他在想什么,其实身为姑姑的她,一眼就能看穿
。
正在削苹果的双手微微凝滞,沈卓沉默数秒,强颜欢笑道,“不怪姑姑。”
“你准备怎么解决?素容的死,牵扯太多人,而且都是有身份的社会名流,你莫不是……”
不等沈菀说完,沈卓将苹果塞进她的嘴里,笑着打岔道,“挺甜的,您尝尝。”
“哎。”
沈菀叹气,没在这个问题上面深究,只是提了另外一个疑惑,“你如今官这么大,之前应该没少去帝京市吧?”
醉翁之意不在酒。
帝京。
又名京都。
顾名思义,它是集政治,科技,高等院校于一身的国家首都!
沈卓沉默不语。
沈菀试探性问道,“就没想过回一趟沈家?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他们做出过什么选择,可你毕竟出人头地了,要不谈谈,争取和好?”
“你家少卿十二岁的时候,就跟他,以及沈家恩断义绝。”沈卓掖好沈菀的被褥,独自走到窗前。
沈菀顿感哑口无言。
一番失神,又觉得沈卓的坚持在情理之中,如果没她那个亲弟弟一错再错,何至于教沈卓,年幼时非但没了娘,还百般受苦?!
“我这辈子,什么都干过,就没干过手刃生父这等大逆不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