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或者说是它,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存在了多久。 从前的记忆因为时间相隔太远而变得模糊不清,闪过脑海里的也只是破碎而无用的片段,每一帧画面都仿佛蒙上了薄纱,散发着破旧衣柜里才会有的酸味。 刺眼得要将瞳孔烧毁的光明,女人被凤仙花染红的指甲,疼痛得在地面翻滚的黑色触手,波光粼粼河流里滴进的鲜血...... 漫长无聊的黑暗里,它学会了一项特别实用的技能——睡觉。 但是今天的睡眠十分不安稳。 空气中的水分不知道为何加深了许多,钻进它的皮肤,惹得它全身都痒痒的。 阿嚏—— 它想打喷嚏。却忘记了自己早就没有鼻子。 于是它只能蠕动着自己的疣足,把身上长出来的黑蘑菇丢到洞穴外面。 触感有些不太对。 它没有多想,疲倦地闭上“眼睛”,如果那个地方还能被称之为眼睛的话。 雨越下越大,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响声,吵得它刚合上的眼睛又不得不睁开。 虽然它喜欢下雨天,喜欢潮湿和黑暗,却没法儿接受吵闹。 尤其是动物的叫声,要不是它被迫待在这个地方,没法儿移动,它肯定会用自己的触手把它们的声带一一取出来。 这样想着的时候,一个短小的人类女性走了过来。 它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了看她,她走路的姿势很别扭,像是扭到脚了。 以前似乎也有受伤的人经过,不过那些人大多是一边诶呦诶呦地叫着,一边靠别人扶着从而缓慢地移动。 要不是它的耐心足够多,差点把他们全部绞杀。 但这个人类很奇怪,她是独自来的,沉默得如同一颗石头。 它明明看到她的脚踝又红又肿,连不小心踩到树枝都疼得小腿打颤,她却硬是悄无声息,嘴唇都咬得发白也不置一词。 它有些可怜她,觉得她和刚出生的羊羔似的软弱无力,连毛发也在雨水的冲刷下柔顺地垂落,更像还沾着羊水的瘦弱羊羔了。 可惜它不能让她来躲雨。 它恶劣地想,但心里又有些不易察觉的失落。 这个山洞结满了封印,哪怕是它这样强大也打不开,更何况这个瘸了条腿的人类女性呢? 呀,真是期待...... 然而人类女性压根儿没看到它,目不斜视继续走。 它:...... 若是有眼睛得到话,估计它的瞳孔都要翻到后脑勺了。 幸好她的登山杖掉了,她弯腰去捡的时候终于发现了这个洞穴。 它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期待着这个人类发现自己进不来时的绝望。 对,才不是因为独自待着所以无聊到希望能有人陪陪自己。 它提着的心还没放下,人类女性已经行云流水无比轻松地进来了。 诶? 它瞪大了眼睛再三确认,导致人类女性意外听到了它的呼吸,还触碰到了它的皮肤。 人类的手是温暖的,宛若纯酽抚平味蕾的牛奶,带着浓烈的回甘。 它的疣足轻轻卷了起来,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它变成了红色。 看着人类女性呆若木鸡的模样,它莫名其妙觉得好玩,但是又看到她紧张得连下颌都是咬紧的,单薄的肩膀还在发抖,就又没有兴趣逗弄她了,默默把自己缩成大黑团。 还好人类女性没有呆滞很久,像是确认没有了危险才缓慢移动。 它在心里暗暗吐槽她如此低的警惕心,明明它就在她的眼前她却看不见。 她喝完水以后肚子发出尴尬的响声。 它知道这是人类饿了的信号,心里不由得又骄傲起来,它就从来不用吃东西还能这么强大。 片刻后人类女性摸出来一个黑色的蘑菇,它看着她手里的东西,长得非常熟悉,却怎么也没想起来到底是在哪儿看到过。 她盯着蘑菇一副很想吃的样子,但随即忍住了,蘑菇身上的光泽暗淡下去,它猛地想起来这玩意不是他的内丹吗?怎么跑到洞穴外面的? 电光石火间它想起自己丢掉的那些黑蘑菇,正想要出声喊住她还给自己,就见她利索地把蘑菇丢了出去。 丢了出去。 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 它在心中放声尖叫,这可是它修炼了千年的内丹啊!而且它无法出山洞,那么意味着它再也那不会拿到这颗内丹了! 它正想要大发雷霆就看到人类女性开始脱衣服,它便一下子熄了火。 显然人类女性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到底犯了多大的错误,自顾自脱掉衣服开始拧干水分。 她苍白的皮肤吹弹可破,隐约露出里面青色的血管,漆黑的头发黏在上面,看起来仿佛上好的羊脂玉不小心摔出了裂痕。 它清楚地看到水珠从那荷叶一般柔软舒展的皮肤滚落,勾出流畅漂亮的身体线条...... 等等! 它连忙闭上眼睛,瞬间石化成一座雕塑,连呼吸也停止下来。 不是,现在的人类都已经变成这样了吗? 它的疣足变得更红了,和烤熟的鱿鱼没有任何区别。 等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停止,雨声似乎也停了下来,它才敢慢慢睁开眼睛,可是洞穴里面已经没有那个人类女性的踪迹了。 它有些怅然若失,疣足也都蔫头巴脑地躺在地上不动了。 清脆的鸟啼声响起来,它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的内丹依然没有拿回来。 鸟鸣声愈加响亮,可这声音越是欢快,越像是指着它的鼻子嘲讽。 可恶的人类女性! 它在心里暗暗记恨,气得把自己拧成了根麻花。 这下他该怎么把自己的内丹拿回来啊! “这是......什么?” 惊诧的男声传来,它猛地停住了自己的动作,抬眼望去。 一个呆头呆脑的男生出现在洞口,目瞪口呆地看着它。 吵死了。 它盯着面前的这个男生,心思一转,黑漆漆的“脸”上露出诡谲的笑容。 * 它,现在来说已经是他。 他从洞穴里面爬出来伸长了自己的双腿,理了理身上的衣领,对着久违的天空伸了个懒腰。 若这时有人仔细观察就发现那棵所谓的参天大树,实际上早已全部被挖空,顺着根茎连接下方的洞穴,形成内里巨大的空隙,由此可以想象寄住在里面的“东西”到底是多么庞大。 全身的骨头因为舒展而发出响亮的咔嚓声,他吐出口浊气,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但很快这份笑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刚以非常拉风和帅气的姿势往前迈了一步的他,完全没注意到人类是用腿走路而不是蠕动爬行,于是理所应当地......摔了个狗吃屎。 环顾四周,很好,没有一个活着的动物看到这幕,他轻咳两声,开始自己的正事——找内丹。 然而来来回回找了几千遍后,他依然没有看到自己内丹幻化的那朵该死的黑蘑菇。 他试图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站起来继续翻找,却没想到猛地起太快,眼前一黑,好半天才稳住身体。 这个人类的身体怎么这么脆弱啊?! 他摔杯,他怒吼,但他依然要趴在地上找自己的内丹。 只是他的思绪不由得又飘到先前的人类女性身上。 这个人类男性看起来高大强壮,却如此弱不禁风,可是为什么那个人类女性却散发着强烈的坚韧的气息呢?就像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折断的蒲苇,即渺小虚弱又顽强柔韧,像是会汲取所有的养分努力地活下去的样子。 他蓦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会不会自己的内丹就是被这个人类女性拿走的?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说不定这个女孩就是被人利用派到他身边的。 毕竟他还没被封印的时候年轻气盛,大大小小的麻烦惹了一堆,树敌颇多。 是了,只要找到那个女孩肯定能揪出幕后主使,也就能抢回内丹。 他愤愤握拳,伸手掐了个瞬移的法术。 一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 他面色凝重地盯着自己被掐得红肿的手,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 不是,他想过这个人类男性很弱,但没料到可以这么弱,连自己最简单的法术也没法儿施展开来。 “少爷——” 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叫,一个地中海的中年男人冲他跑过来,身上还狼狈地插着好几根树叶。 “少爷!我可算找到你了!” 地中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嗓门大得把不远处的鸟群全部赶走了:“您要是有事我怎么和老爷夫人交代啊!” 他眨巴着眼睛,在地中海恨不得掏心窝子的话中,慢慢明白过来自己的身份。 这具身体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壕”字,而且是超级富三代,来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只是为了调养身体,毕竟家里还有以亿为单位的财产等着他这个独子回去继承。 只不过天不遂人愿,他天生体质弱,患有心脏病,医生断言他活不过二十岁,任凭是砸钱再多,也无力回天。 “少爷,您得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地中海总结到:“就算是不为了公司也要为了您自己啊!” 他抠了抠耳朵,试图赶走这些陈词滥调。 地中海眼尖,连忙递上来一块手帕,恭敬道:“少爷,那我们现在就先去别墅休息?明天是您转校的第一天。” 他看着地中海,又用手指指了指自己,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我叫什么?” “少爷您别开玩笑了。” 地中海笑道,但随即在他严肃的表情下收敛了笑容,端正面孔回答道:“您是魏巍,魏氏唯一的继承人。” 哟,还不错。 “魏巍”在心里笑道,按照他很早之前和人类的相处经验来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一点儿也不假。 但随即他发现了问题:“你的衣服是干的?” 地中海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点点头。 魏巍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那个女孩出现的时候分明下了暴雨,和后面来的男生间隔也不过一刻钟,那为什么男生的衣服却是干的? “怎、怎么了吗?” 地中海战战兢兢地问。 虽然这个小主人年级不大,可身上的威慑力却一点儿也不比他父亲小。 魏巍忽然抬起头,盯着头顶繁密得如同渔网的山林,从上方往下看去,他就如同被网住的鱼。 他怒极反笑,吓得地中海猛地打了个哆嗦。 好,好久不见还有人如此大胆,敢这样挑战他千年太岁? 那就让他看看这个女孩的背后到底是谁在主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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