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让你一口气休息两周，你会如何度过？” “这个嘛……”他摸了摸下巴尖，又抓了抓头，表情陷入了凝重的思考。 “我只是在问你，怎么渡过一个两周的假期，没问你爱迪生是怎么发明出灯泡的。懂吗？没必要思考这么久。” “可是合理的规划也是必须的吧。”他说，“再说，爱迪生怎么发明灯泡的谁不知道？小学课本就有。” “好，那我问你，通古斯大爆炸的原因，究竟是彗星还是外星人还是特斯拉？”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他胸有成竹地说：“一天打篮球一天打游戏，一天踢足球一天打游戏，一天去郊游一天打游戏，一天听歌睡大觉，剩下七天打游戏！艾泽拉斯需要我！” 他啰哩叭嗦说了一大推，每句话单独拉出来听都像玩笑话。可他又说得这等真诚，很难让人不信服。 假如你向十七岁的尚守恒询问这个问题，他一定会这么回答。 十七岁的尚守恒说这话的语气很嚣张，还强加上一推语气助词，非得把吃喝玩乐，描绘成奸淫掳掠不可。 看他吹完牛逼，往黑网吧走的路上，一定会在中途装出若无其事，挤进某条无人的小巷子，偷偷溜回家。 十七岁的尚守恒马上就要参加高考，他只会马不停蹄地读书学习，除了偶尔想想袁薇外，不会想别的。 是的，他是那种标准的考试前说自己没复习，但成绩一出来，却门门高分的“好学生。” 和他同样说法的，还有袁薇和孟北。不一样的是，袁薇是因为看言情小说看过头忘了复习，孟北是没打算复习。只有他，是嘴上说着不复习，私底下却挑灯夜战到凌晨，第二天还得强打精神，装出一副饱饱地睡了十个钟头的模样参加考试。 好在他伪装得很好，班上同学都把他和袁薇孟北一样当成聪明人。同学们总说他们是有天赋的，和自己不一样。老师们总说他们是有前途的，和别人不一样。 尚守恒从小性格开朗，就算经常被别人夸奖为“天才”，他也只是笑笑接受，略施小计维持着别人眼中的自己。 这里的“小计”是指“努力”，就是刻苦努力的努力。这件事并不困难，尚守恒努努力能做到。 他老是嘻嘻哈哈地说：“我的名字叫守恒，这可不仅是我老爸给我起的。这还是早在一百五十年前，就被伟大的物理学家命名好的名字！” 尚守恒当然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他清楚，自己脑袋瓜根本谈不上聪明，顶多是不算笨。这让他对时间的概念，比同龄孩子更加看重一些。 “最聪明的人，是最不愿意浪费时间的人。” 但丁《神曲》里的这句话，一直是他的座右铭。 但说归说，真要给他两周休息时间，尚守恒还是会欠欠地抽出一天时间去找袁薇。 因为你想啊，两周不见袁薇也……也太久了点吧。十七岁的尚守恒想。 可不是他矫情，古人都说了：彼釆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你也听见了，不是他想袁薇，他是怕袁薇撑不过二十个秋天，对他思念过度相思成疾！ 十七岁的尚守恒点点头，认同了自己的说法。 “那你呢？哎，说你呢！如果让你一口气休息两周，你会怎么过？” 把同样的问题丢给二十七岁的尚守恒，守恒会回答： “……过年了？！” 除了过年，守恒实在是都想不到，他还能在什么情况下，连续休息超过一周。 A：世界末日了，他被困在楼下小卖部的卫生间里。在嗜血残忍的怪物把他从废墟里揪出来生吞前，他靠着水管里没停掉的水，和逃进来随手拿的一箱干脆面，撑了七天。 B：尚冰琛一时兴起对他说：守恒，抽一周时间陪我吧。没，没发生什么，就想让你陪我一周。 真要理论的话，B的可能性会比较大一些。毕竟要是□□末日了，他哪能活那么久，绝对是出场三分钟就没命的路人甲。 实现骨感平滑多了，普普通通的意外加上意外而已。 A：伤筋动骨一百天，老杨在被医生告知至少要两三个月才能完全恢复后，当场就飙了脏话，字字刺耳，差点被当成医闹抓起来。还好在柳姐晓之以理动之以手的安抚下，情绪稳定了下来。办完出院手续，回家养病去了。 没了老杨，守恒和杨吉柳都不知道进货渠道，鱼摊暂时歇业。 B：想着既然饭店和鱼摊都去不了了，守恒索性给自己放个假，也没去物流市场继续做兼职。 现实的A加B。 一开始他想着，顶多也就三五天，以老杨要钱不要命的性子，肯定闲不住要尽快开张。可没想到，这一歇就是十多天。 这个假期如此漫长，长到守恒手上不再有新的冻疮。 尚冰琛倒是很高兴，守恒能天天在家陪她。 2 休息的时间里，守恒每天都醒得很早。就算取消了闹钟，长久累积的生物钟也让他早早醒来……是不可能的。 人类的惰性，可不是什么简略的生物钟能媲美的。他天天醒得早另有他因，他对尚冰琛说，年纪大的人觉少。 从睡眠中醒来，守恒微微眯着眼。 慢慢将涣散的目光聚集在卧室的吸顶灯上，圆形的灯从他的视角看，像个餐盘。还不是家用餐盘，是饭店里专用的脸盆大小的雕花餐盘，一道菜的面积，不及盘子大小的十分之一。 又闭上了眼睛，他没让自己接着联想下去。 “冷，好冷。” 嘴上嘟囔了两句，他往被窝缩了缩脖颈，好让冰冷的脸颊触碰到温暖的棉被。窗帘漏出一角阴霾，亮也亮不明白。冬天的上午总是如此不尽人意，让人提不起干劲。 黏糊了三四分钟，他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没有打破自己定下的“早起脱离被窝的极限反应时间期限”。 从衣帽架上拿起厚睡衣给自己裹上，在他考虑早餐吃什么的时候，忽然间，他注意到一个问题。 将视野扭转到身后，问题得到了验证——左半边床是空的。 小琛竟然起得比自己还早？ 这不合理，不，至少不符合基本生活规律。那丫头可是天天熬夜到两三点，怎么可能早上六点就从床上爬起来！！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的模糊念头，在他心中油然而生。慌乱拿起床柜上的手机，他看了眼时间。 12月24日.星期二.多云转晴——12：14. 12：14？！！！ “已经是中午了？！” 守恒大叫一声，把自己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他今天竟然！一觉睡到了中午！！ 这可不是一句“不小心睡过头了”能敷衍过去的。往前数十年，他总能在清晨之前醒来，从没睡过一次懒觉，从没。闹钟对他的作用，顶多算是计时器。 可今天这是怎么了？守恒一时间楞在原地，自个寻找起了原因。 “昨天晚上喝多了？说什么呢，你压根不会喝酒！” “是因为陪小琛看的那部电影？不会因为是同性恋题材，自己受影响了吧！应该不会，昨天观感良好啊。” “再往前推推……上次柳姐带我回老家签医保的原因吗？不应该吧，这也隔太久了。” “别、先别想那么复杂。会不会……就是昨天睡太晚了？怎么可能！我平时睡得又不早！” “难道是……是什么啊？根本没什么理由。” 傻不愣登地左右互搏，他像只困惑的猴子抓头挠腮，自言自语了起来。可怎么都找不到原因。没有任何理由，能解释他今天的反常举动。 但绝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确信。 真不怪他大惊小怪，睡觉睡过头这种事对他来说，堪比一位久经讲台数十载的金牌讲师，在讲座中突然抽疯似的开始跳脱衣舞，还边跳边说同学们认真听别跑神，这段是重要考点。 没错，对守恒而言，睡过头就是这样夸张，一点不过分。 又倒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抱头思考，怎么都找不到理由的他又想起来，刚才看到的时间日期……好像是……12月24日？ 瞥了一眼空荡荡的左半边床，守恒松了口气。 “怪不得，今天是平安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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