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皓月徽园。 袁薇立在卧室阳台的落地窗前，她望着窗外，但却不是在看雪。准确来说，她什么都没看，没有锁定任何一个目标，就只是看着“外面”。 刚从医院回来不久，她正在消化那段与母亲的对话。 神熏趴在她身后的大床上，两条小腿如同敲击的鼓槌抖动个不停，一看就是在和她男朋友聊天。 袁薇不止一次向她吐槽过，明明和男友都订婚两年了，马上就要结婚了，还天天有什么可腻歪的？ 神熏说你懂什么，现在聊天还算谈恋爱，等结婚之后的聊天，叫记录生活，能一样吗？ 袁薇说怎么不一样，不都是聊天，现在聊天还能聊出花来？ 神熏看她那副死直女的样子就忍不住捶胸顿足，说你活该单身一辈子！ 袁薇也不甘示弱，说婚姻可不是爱情的坟墓，而是生活的坟墓。你婚后的聊天，顶多叫祭奠生活！ 但每每吵到这种程度，她又总会很快败下阵来。她想，等神熏结了婚，自己连个聊天对象都没了，就只剩生活了。 和男朋友你侬我侬语音吻别完，见袁薇还在窗前发呆，神熏摇了摇头。 “阿姨身体怎么样了？”她高扬起声调，怕袁薇听不到一样。 “没什么，只是心脏有些早搏，我已经让她少熬夜斗地主了。” “那就好。”神熏翻过腰坐起身子，她双手扶在床沿边，又问道：“是不是阿姨又催你结婚了？” “这次没有。”袁薇转身坐入阳台的懒人沙发，把头仰靠在沙发顶端，“她和我聊了聊尚守恒。” “什么？”神熏一下来精神了，“你和阿姨说见到尚守恒的事了？” “没有，是我在医院又碰到了尚守恒了。” “什么？！” “他还和我一起看望了我妈。” “什么？！！” “他还说，是你告诉他我妈生病的事。” “什——放屁！我怎么可能和他说这种事，我连他联系方式都没有！” “我猜也是。”袁薇声音里透出一股疲惫，把眼睛闭了一会，“我猜是他今天去医院看望病人，碰巧遇见我了。” “怎么可能这么巧！”神熏断然否定道，“先不说他为什么去医院，就算是看望病人，二院那么大，怎么就那么巧能和你碰上？” “那不然呢。”袁薇睁开一只眼，“你想说，他故意跟踪我，然后再假装和我偶遇？” “这谁说的准。”神熏带着一副人心险恶的表情。 “他不是那样的人。” “那他是哪样的人？” “我是说……”袁薇歪过头望向神熏，“现在全世界还记得我和他当年那点事的，只剩你一个了……我和他早忘了。” “嘁……当年那点事？”神熏努努嘴，一脸不屑，“现在说得倒是潇洒。” “我和公司说好了，我们后天回去。”袁薇岔开了话题。 “知道了，那我去做饭。”神熏起身，准备去厨房做饭。 “神熏……” 可在她走出卧室门之前，袁薇叫住了她。 “诶。”神熏叹了口气，又向她走了回去。一屁股挤进袁薇坐着的懒人沙发里，她双手抱着她说：“怎么了~大宝贝~” “……” 袁薇沉默。 神熏将脸贴在她的耳边，轻声细语地说：“不管阿姨对你说了些什么关于尚守恒的话，没关系的……在你‘记录生活’之前，我是不会结婚的。” “……” 袁薇依旧沉默，只是同样伸展手臂环抱住了神熏。像两只杜丹鹦鹉。像两朵牵牛花。像两个小女孩。 二人依偎在小小的沙发上。这是时间结成的果实，从学校出来后的十余载，她们二人始终陪伴彼此，从未背叛。 “我在想一个问题。”袁薇低声说道。 “说说呗。”神熏说。 “你知道尚守恒有一个妹妹吗？” “有吗？我记得上学那会儿，你带我去过他家几次，他家挺大的，不过他不是独生子吗？” “对，但后来他有了一个妹妹。” “后来？高考之后？” “对……就是高考之后。” “……你怎么看？” “我以前问过他家里人，说的确是他妹妹。”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袁薇停顿了一会，神熏在离她脸颊很近的位置看着她，“不过，我今天无意看到了他妹妹的名字。” “名字？名字怎么了？他妹妹叫什么？” “尚冰琛。” “……” “……” “……那个‘尚冰琛’？” “是。” “你想听听我的建议吗？” “说说看。” “别去想，别去管。” “听起来是个好主意。” 神熏从沙发上起来，低头逼视着袁薇，袁薇和她对视。如此平静，神熏想。她相信她不会去管。 “那我做饭去了。”神熏说。 “神熏。”袁薇再次叫住她，“你不想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和尚守恒分开吗？” 神熏停在原地：“同学中讨论很多，靠谱点的就是说，因为尚守恒家里出了事，你怕连累到你，就和尚守恒分手了。” 但我不相信这个说法。神熏想把这最后一句话说完的，但本人却抢先一步承认了。 “没错。”袁薇大大方方地说，“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复杂，真相简单的很，就是我怕尚守恒连累我，所以和他分手了。” “是吗……”神熏撇开了视线，“不过现在证明了，你的选择是对的，尚守恒的确会连累你。” “是吧。”袁薇简洁地说了两个字。 神熏点点头，走出了卧室，“我去做饭。” 袁薇目送她离开，一个人留在了沙发中。 她将双腿弯曲并拢，额头顶在膝盖上，随后掏出手机，放在大腿内侧。滑开屏幕，她熟练地打开微信，找到通讯录，将联系人一直下拉，让手指停在字母“S”的分类中。 在孙、石、苏、沙、申、沈、舒中，她一眼找到了尚——尚守恒。 这是她今天刚加的微信，还没来得及备注。昵称竟然就直接叫“尚守恒”，一点都不像你的风格。看到这三个字，袁薇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只是看一看，她并没什么别的打算。 除非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哆啦A梦，并且这位哆啦A梦也能把她家抽屉变成时光机，否则她是不可能点开这个名字的。 一起吃饭这种话，一听就是客道话嘛。 一直等到手机屏幕变暗，袁薇的视线才被其他东西吸引，被窗外四散纷飞的白色物质。 “下雪了。”注意到窗外的景象，她喃喃道。 “合着你刚才失明了啊！” 配合着犀利的言语，神熏又突然出现在卧室门口。她胡乱甩着手上的水珠，看样子刚洗过手。 “还发呆，来厨房搭把手啊，大小姐！” 瞧着神熏那张恨铁不成钢的脸，袁薇莫名想笑，但还好忍住了。她起身走向神熏，并大声对她说：“我要吃寿司和锅包肉！” “吃屁！家里什么都没有，把昨天的鱼热热吃得了。” 二人离开卧室去到了厨房，不会儿就传来斗嘴的吵闹声。 就像这样，这就是她们俩战胜时间的方法——算是做不到相互理解，但绝不彼此背叛。 那个滞留在沙发里的手机，只剩下一个完全熄灭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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