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城敲了敲门：“张局，您找我？” 青城市公安局局长张国朝正坐在办公桌后端着保温杯喝降压茶，见关城进来，他放下杯子，眉头愈蹙，脸上的条条沟壑似乎都加深了几分：“坐。” 关城在张国朝对面坐下来，就见局长把几张纸拍在他面前。 是几份媒体的舆情报道，青大对外国语学院副院长高正帆违法违纪行为的情况通报和处分决定，还有省厅领导针对青大女生校园遇害案的批示。 “这个案子涉及到在读的高校学生，再加上你们昨晚又把他们学校的领导给抓进来了，所以现在相关的舆情社论影响很大，省厅也专门做了批示，你先看看。” 关城低头把面前那几张纸依次扫了一遍，听到张国朝又道：“听说你们昨天半夜又把被害人的男朋友也带到局里来了，情况怎么样？” “一些关键性的证据确实指向被害人的男友，但是那个男孩现在拒不承认作案事实，案子里面确实也还存在其他疑点，所以现在还办法最终定案。” “没办法定案——”张国朝重复道，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随后把杯子往桌上一顿：“关城，给个时间吧。” “我知道了，张局。”关城站起身来，“再给我两天。” 秦以歌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睁开双眼，下床。 她来到阳台上。 望着那件挂在窗边的警服。 清洗熨烫过的制服挺括周正，深蓝色的常服外套，肩上两杠三星，胸口六位数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秦以歌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件衣服，努力强迫自己不要错开目光。 不知道看了多久，她忽然慢慢地伸出手。 在空气中停滞了片刻，才试探着轻轻触上了警服胸口的那几个数字。 指尖碰到微凉的触感，心脏忽然再次加速跳动起来。 秦以歌像是被烫着了一样缩回手。 过了半晌，她摸过放在一边的手机：“今天来学校吗？我把洗好的衣服还给你。” 关城走进青城大学旁边的那家名叫“台茶”的奶茶店。 秦以歌已经坐在一张桌子后面等他了。 他走到秦以歌面前，想到那杯顾霆钊给尚洁点的奶茶也正是这个品牌的，忍不住调侃道：“还敢喝这一家的奶茶？” 秦以歌应声抬起头来，冲他淡淡笑了一下：“不能因为生活里曾经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就放弃整个生活吧？再说让尚洁出事的是心怀歹念有意害她的人，跟这家奶茶店也没有直接关系，走吧，关队长，我请你。” 关城跟着秦以歌去前台点单，秦以歌看了眼菜单，对柜台后面负责点单的男服务生道：“两杯黑糖青柠抹茶，不加冰，一杯正常糖，一杯加两份黑糖。” 听清了秦以歌点单的具体内容，关城忍不住看向她，秦以歌却像没注意到他的目光似的，对服务生道：“我扫码付。” “好嘞美女，一共42，在这儿喝还是打包呀？” “我们在这里喝。” 点过单的两人找了张桌子坐下，秦以歌从包里拿出一个纸袋，递给关城：“谢谢，已经洗过了。” 关城接过去：“不客气。” 不一会儿店员端过来两杯奶茶。 秦以歌低头研究着两杯奶茶上贴着的标签，忽然有点犹豫地问到：“关队，你怕吃苦吗？” “什么？”关城不解地抬眼看她。 “算了，”秦以歌把其中一杯推到关城面前，“糖多的还是给你吧。” 关城看了眼两杯奶茶：“……那你刚才都点一样甜度的不就可以了？” “糖吃多了不好啊。”秦以歌拆开纸质吸管，插进自己那杯，才刚啜了一口，一张小脸立马皱成一团：“他家这款的配方怎么还没改良一下啊，这正常糖的也有点太酸了吧……” 她好不容易控制好被酸得有些失控的表情，才发现对面的人没动奶茶，却正好整以暇地盯着她打量，只好解释道：“抹茶苦，柠檬酸，所以这黑糖青柠抹茶，就得点双份糖的才好喝！你那杯是双份糖的，快尝尝看好不好喝——” 关城似是想说什么，想想又作罢，只是看着她那杯奶茶，挑挑眉道：“真有那么酸？” “怎么，你口味这么独特？”秦以歌很大方地把杯子往对面推了推：“也想尝尝这酸的？” 卡其色的纸质吸管上沾了一点浅浅的红色。 关城盯着那吸管看了几秒，动了动喉结：“不好喝就别喝了，我去帮你重新点一杯。” 十分钟后，两人出了奶茶店，拐进青城大学的校门。 秦以歌手里拿着一个台茶的现打冰激凌甜筒，在关城一脸“你又不减肥了”的质疑表情中面不改色地吃着。 “秦老师好！”有路过认识的学生跟秦以歌打招呼。 秦以歌手里还拿着冰激凌，脸上却已经换了一副恬淡得体为人师表的专用表情，微笑着朝对方轻轻点了点头。 关城已经开始有点习惯她这出神入化的“变脸绝技”了，一脸心知肚明地撇撇嘴。 正好是周五傍晚，学校下午的课程安排比较少，两人身边不时经过一对对往校门口走的学生情侣，秦以歌忽然道：“关城，你相信是顾霆钊下毒害了尚洁吗？” “你怎么知道的？”关城想起那条故意没有回复的信息。 女生的脸上神色淡然：“关警官，你知不知道，学校其实是各类消息扩散的最快的地方之一。” 关城没料到秦以歌会忽然生出这样一问，而事实上目前警方的调查也正好卡在顾霆钊这里，他停了片刻，才道：“他有作案时间，有作案动机，没有能为他证明的目击证人，并且现在也存在指向他的直接证据。” 秦以歌听罢看了他两秒，忽然有点没头没脑地说：“会有人在‘杀’自己女朋友之前，在点用来给她下毒的那杯‘凶器’的时候，还考虑到‘咖啡底换牛奶底，去冰，两倍糖’这种细节吗？” “有时候涉及到犯罪分子的犯罪行为分析，就是很复杂的，顾霆钊会那么做，也许是因为他对这个女孩感情复杂，尚有余情。”关城想到了自己今天早上问顾霆钊的那个关于为什么要给奶茶去冰的问题：“也许只是因为他担心不去冰的话，在生理期的受害人看到奶茶里有冰就不会去喝了……” “生理期？”秦以歌重复道，“但是——” “行了秦以歌，谢谢你昨天给我们提供的线索。”关城打断她：“但破案是我们警察的事情，有罪还是无罪，我们只能相信证据。如果只凭自作聪明，无端揣测，只能让罪犯逍遥法外，受害者不得安息，让真正的正义和清白蒙尘。” 秦以歌的脸上忽然出现了几秒钟的空白。 两个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停下了脚步，就这样以一种近乎对峙的姿态，僵持在青城大学校园主路的林荫道上。 已经有来往的学生向他俩投来探寻的好奇目光了。 秦以歌却低着头置若罔闻，不知道在想什么。 关城低下头来，盯着秦以歌的发顶，犹豫了几秒，还是开口：“那个，我不是说你自作聪明，他们都是你们学校的学生，我知道你可能不太愿意相信，但是现在也还没结案，警方也还在继续查这个案子里其他的疑点，刚才是我太——” 话说到一半，秦以歌忽然抬起脸来，正对上他的眼睛，然后还是有点忍不住似的，冲他笑了一下，笑得有点狡黠。 关城：“……冰激凌快点吃！一会儿全化了。” 两个人又往前走了几步，秦以歌忽然对关城道：“你先去忙吧，我在学校里还有点事儿。” 关城偏偏头：“你们大学老师工作都这么辛苦的吗？周五了还加班？” “不是加班。”秦以歌把最后一口甜筒塞进嘴里，十分满足地咽下了去，才抬手指了指西边：“我前两天上课的时候好像有一只耳环掉在那边的电教楼了，我过去问问看门卫有没有捡到。” 说罢走出去几步，冲身后的人挥挥手。 关城看着秦以歌离开的背影，风吹起她身上那条淡蓝色的长裙，裙摆飘摇。 天空飘过一朵很轻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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