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脸（1 / 1）

佟林纾让她好好休息，次日便送她下去，裴沂点了点头，顺从的答应了。

晚上的寺庙极静。裴沂怎么也说不着，便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古月高悬，像极了她之前渺不可及的梦想。可笑她之前还站在山顶幻想看遍世间美景，一转身却差点丢了性命。若她当时真的落下去了，还不知是如何光景。她恨那些女娘使坏不分轻重，却也想起有人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帮了她一把。只是如果不是之前见过就好了。

秋蝉声声刺耳，搅得裴沂心想，还是失了羽翼的禅乖顺多了。

裴家的马车一大早便离开了蓝音寺。与裴沂一起离开的还有裴汶。昨日的事情实在太荒唐了，佟林纾脱不开身，得知裴汶也在后，便让他带裴沂回去。裴汶答应得很爽快，毕竟他若不走，今日还指不定被那些同窗如何嘲笑。

“娘子。”一路之上，裴沂都默不作声的坐在窗边，文伮担心的看着她，以为她昨日又被女君责骂了。

裴沂的目光掠过慢慢后退的风景，她知道这次回去后，阿母应该不会再让她出来了。她人生唯一的一次远足就这样葬送了。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裴沂的目光望了过去，便见后面有一队人骑马追了上来。他们走得极快，很快便越过马车。裴沂只匆忙看到了一道黑色的身影。马车继续前行，下了山便进入了官道。可很快马车便停了。

裴沂有些诧异，探出头才发现前面的马车也停了，裴汶已经从马车下来了。原来是有人挡了路，裴沂只依稀能看到坐在马上的身影。

正奇怪间，一人骑着马过来了，裴汶跟在他的身后，也过来了。

“萧不离，你要干什么，这是我家女眷的马车？”裴汶气恼的道。

名唤萧不离的人已经纵马走了过来，正好跟裴沂对上，裴沂的眼眸中立刻印出了一张熟悉的脸。昨日她还曾想过这张脸，没想到次日便出现了。

“萧不离，你到底要干什么？”裴汶道，他没骑马，自然只能仰头去看萧不离。

“阆王当年英姿，晚辈十分敬仰，听闻这是府上的马车，便过来打个招呼。”萧不离唇角带着疏远的笑容，目光扫过裴沂，丝毫不见热情。

裴沂想收回视线，但又忍不住去看对方。因为这个人就是萧不离，平天候萧伯父的独子，那个年纪轻轻便战功赫赫的萧将军，那个如今在襄王城风头无量的人。若她们之前不曾相遇，会不会现在她见到对方时也会多出一些倾慕。或者对方看到她时，便不会用这种遗憾的目光看她。

是因为知道阆王嫡女是她之后便觉得失望了，还是特意来敲打一下她呢。

裴沂觉得难堪，但又不想认输。

“萧将军可看好了？”她忍着难堪问。

萧不离看了她一眼，掉转方向后，道：“阆王英武不凡，阆王妃更是女中翘楚，他们的嫡女自该是果敢聪慧之人。”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但裴沂知道他无非是看不上她这般懦弱任人欺负的样子。

萧不离说完便离开了，裴汶气得差点跳脚，自问他到底来干什么的，挑衅吗？难道昨日救人的时候不知道救的是谁吗？就算当时不知道，难道过后来没人告诉他？

裴汶气冲冲的上了马车，一想到昨日知道萧不离是谁后，就更加郁闷了。他原本想着讨好太子，但两日来，连一句话都未曾与对方说过。讨好不成太子，那萧不离可以吧，毕竟两家交情不错。结果真见到对方后，便恨得抽自己一顿。

这次蓝音寺之行，他是半分好处没捞到，反而还要被同窗耻笑一回。

裴沂回府之后，便被禁足了，这一次裴旸知道经过后，只是来看了她一次，半天憋出一句：“你怎么连女娘都打不赢。”后来也觉得这句话不该说，皱着眉离开了。

倒是裴恒过来了几次，言语间未安慰她，却给她送了不少东西来，其中就有一个打扫院子的婆子。这婆子姓严，原是府上的老人了。是当初跟在四叔父身边的人，后来裴恒长大便跟了裴恒，现在送到了裴沂这里。裴沂原本是不敢收的，毕竟她院中的人大多是阿母安排的，唯一一个大兄送的文伮，还总被连累。

裴恒并不意外，只是告诉她，这是二叔父默许了的。否则他也轻易不敢往堂妹院里送人。

也就是说这人是裴旸要的，不过是借裴恒的手送过来而已。

裴沂见了严嬷嬷几次，严嬷嬷目光深邃，看人像看死人一样冰冷。每次看到她，裴沂都觉得对方仿佛能看穿她一样，因此有些憱她，也就不想与她照面了。

文伮倒是松了一口气，她原想着这些时日来发生的事情会让裴沂作出一些傻事来，没想到严嬷嬷一来，裴沂却如往常一样了。可越是如此，文伮的担心就越深了。

佟林纾陪着缃贵妃在寺里多住了一些时日。如今终于下山回来了。裴沂早早的便出门请安，去的时候恰好碰到柳琴君，柳琴君已经请过安了，告诉她佟林纾已经起了，只是心情不太好。裴沂点了点头，便进去了。

如柳琴君所说，佟林纾心情确实不好，次日香柳正帮她按着头，见她进来，便道：“我等下要出门，你也去？”

裴沂着实没想到，她以为经过上一次，佟林纾便不会让她出门了，没想到才不过半月，便要带她出门了。

“怎么，你不想出去？”

“不是，我自是听阿母的。”

“那便好，对了，听说你院子里多了一个人？”

“是。”裴沂点头应是。

“也罢，等下出门的时候，让她也跟着。”

“那文伮？”

“她腿伤好了吗？”佟林纾不怒反笑，裴沂连忙摇头，表示知道了。

她不知道佟林纾要带她去哪里，却让她把严嬷嬷带上。她回去叫来严嬷嬷说了要出去的事情，严嬷嬷也只是应了是，便不再多言。裴沂看了她几眼，也未从她布满丘壑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等出了门，她才知道今日是大皇子宴请，看来是因为有表亲关系，她阿母不得不带着她了。

大皇子素来喜文，也喜欢结交文人学子。这一次设宴，也是借赏秋菊邀请学子们前来以文会友。但单是学子自然没得意思，故而也请了朝中大臣以及家眷。女娘配才子是亘古不变的佳话。裴沂尚未见到那些饱读诗书的才子，便已经在席面上看到了几张熟悉的脸。她当下抓紧了衣袖，佯装平静的坐了过去。佟林纾让她不要惹事，然后便离开了。她一离开，左右坐着的女娘便偷偷的看了过来。裴沂下意识的想去喝水，但严嬷嬷已经将杯盏端到了她的面前道：“娘子，请喝茶。”她说得极慢，声音略粗，但不失威严。裴沂接了过来，低头喝茶，却见严嬷嬷只是随意的站在了她的身后，那些女娘便移开了视线。她有些讶然的看着严嬷嬷，眼中不经意的闪过了一些快意。

临近午时，众人移步前往菊园赏菊，尚未踏进去，便听到了一片叫好声。原是有学子正在吟诗。用到妙词便得了一阵夸赞。

“刚才那首咏菊花极好，只是不知是何人所作。”菊园有青竹相隔，虽是赏同一片风景，但到底只能隐约见到人影。女娘们刚才听到了好诗，正兴奋着。裴沂来得迟，并未听到。

只见一女娘道：“我刚让人打听了，是何云初。”

这个名字一出，几乎一半的女娘的脸色都变了，变得非常不屑了。似乎十分瞧不上那何云初。

裴沂有些好奇，便低声问严嬷嬷：“可知那何云初是谁？”既能作出让人叫好的诗，自然是颇负才气，怎么这些女娘都不喜欢。

严嬷嬷还未开口，不远处的一个女娘便道：“那何云初可不是什么好郎君，这王城里有谁不知道何云初品性不堪了。”她瞅了裴沂一眼，轻蔑的道：“不过，裴家娘子应该是不会介意的吧，毕竟像你这般的，也难以觅得良人了。”她一说完，其他女娘都偷偷笑了起来。可见那何云初十分不受女娘待见。当然了，裴沂同样。

裴沂抿着唇尚未开口，严嬷嬷便已经开口了：“张口闭口郎君品性不堪，儿郎的事情也是闺中女娘该议论的吗。背后语人，又是何品性。”她的声音本就不好听，一说重话就更令人心底发憷了。裴沂都被吓唬到了，那一众极少被人说的女娘也吓到了。等反应过来才知被一个下人训斥了，当下脸色都变了。

“你一个下人也敢管到主子身上来，你阆王府就是如此教养吗？”

“那阆王府的女娘也是各位能轻易议论的吗？老生不才，也知道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该说。若众娘子不服的话，老生也不介意把刚才的话说给夫人听一听。”严嬷嬷面色不改，端得是一副阴森的模样，众女娘气极，却也不敢真的闹到长辈面前去。只能瞪了裴沂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