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姐话少，干活利落。 从宿舍出发到机场，再从候机室到登机落座，她和池慕说的话不超过十句。 两个人座位分开距离不算近，所以直到楠姐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池慕才松了口气。 她的座位靠窗，能看见窗外有乘客陆陆续续赶来。今天天气好，中午日头高挂，晒的人脸皮发烫，池慕看了一会儿后觉得有些困乏，便正回身子打算小憩。 早上起得早，昨晚又睡得晚，一上午赶路赶得人疲乏，她很累，旅途奔波远比练一天舞累的多。 她刚想闭上眼，便和斜前方的女孩对上视线。 女孩子看起来年纪不太大，面容稚嫩，梳着两个麻花辫，戴一顶蓝色鸭舌帽。 池慕一看向她，她立刻朝椅背后缩了缩，一副胆怯样。 这种情况对池慕来说很是新奇，毕竟自从出道后，她从没有在外面遇到过认识自己的人。她很想再观察一下女孩，可她太困了，实在没有精力。 池慕压低帽檐闭上眼试图短暂的入眠，但在陌生环境里她向来无法彻底放松，一直到身后的位置坐了人她都没能睡着。 “池予白。” 池慕心下一怔，楠姐不在附近，身边还有谁会这样叫她？ “小白。”另一道声音响起。 池慕反应过来，这个称呼只有粉丝在叫。 池慕慢慢睁开眼，但没有抬头，鸭舌帽檐掩住她的视线，她眼神定在自己裤子上的拉锁链上思索：要不要回应？ “她睡着了。” “你站起来拍！” “圆圆从她斜前方拍。” “是照片么？我想拍个视频。” 池慕不动声色，静静地听。 “她旁边座位没人，要不去那儿？” “不行，我不敢。” “没事儿，她又不知道你是谁。” “况且，她睡着了不是吗？” 池慕稍稍抬起头，身子向后靠了靠，后边的声音顿时消失。 她无意般朝斜前方看了眼，那个梳着麻花辫的女孩正举着手机，看到池慕的动作后她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等注意到其他人依旧在堂而皇之的偷拍，她又挺挺身子，把手机伸得离池慕更近了些。 池慕收回视线，她不知道身后一共有几个人，这班飞机又有几个人，她们是否是一个相互认识的团体，还是说心生恶念的人凑巧群聚。 “坐她旁边。” “她能怎样？” “还没起飞呢，怕什么？她还能现在下去换航班？” “趁她睡着的时候拍两张，视频最好。” 身后有布料摩擦的声音，那人好像起身了。 “咱俩都过去，我拍视频，你拍照片。” “她助理不在身边。” “离她很远，她们看过票。” “就她自己。” “没办法的。” 池慕低着头，感觉手心里都是汗。 “小点声过去。” “慢点。” “坐她旁边。” 身侧有响动。 有人坐下。 私语，低笑。 指甲敲击屏幕。 兴奋的呼吸。 镜头贴近。 汗毛竖立。 一群鬣狗正流着口水在落单的羚羊周围慢慢逼近，它们伸出利爪，露出裂齿，眼里满是狰狞的血丝。 池慕喘不上气。 她慢慢直起身子，妄想找到楠姐。 一抬头，座椅缝隙里一双眼睛正盯着她。 ———— “这里是我的位置。” 池慕一愣，下意识抬头看过去，楠姐站在过道看着座位上的陌生人。 那个女生很壮，帽子口罩捂得比她还严实，或许是心虚，听到楠姐的话立刻起身回座了。 池慕松了口气，后知后觉自己的手在发颤。 “马上起飞了。”楠姐坐下，语气平淡。 池慕点点头。 她看了眼前座，那里的镜头消失了，斜前方的女孩也坐正了身子，飞机起飞的短暂时间里，它们终于收起利齿。 池慕靠在椅背上，想睡，不敢睡。 “睡吧。”楠姐说“我跟这个位置的人换了座。” 池慕应下，可睡不着。两个人又都不说话，气氛尴尬异常，她只能隐在帽檐下看看裤子上的拉链一晃一晃 这个拉链，有点像刘耀文因为嫌弃非主流然后从那条裤子上扯下来的，池慕这样想。 “下次遇到这种情况，立刻联系我。”楠姐突然说。 池慕知道她发现自己没睡着，有些尴尬的直起身子点头应道“知道了。” 楠姐瞥了她一眼“这件事是由于我的工作没做到位，我道歉。” “所以，我的言论并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在出现任何突发不可控的情况时，你要以自己的安全为主，不要顾虑其他。” 末了，她说“以后这种情况会很多。” 池慕点点头，问“那现在怎么办？” “没办法。” “还有两个多小时，你先睡吧，这帮人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你要住的宾馆房号了，下飞机以后我们会很赶。” 池慕看了一眼楠姐，她虽然嘴上说得紧张，但面色平静，这会儿正低头看书，利落披散的半长发里夹着几根若隐若现的白发。眼下的青色从侧面看过去都极其明显，尽显疲态。 “楠姐。” 她从书中抬起头。 “你睡一会吧。” 楠姐摇头“不用，你睡吧。” 池慕没管，她把自己的u型枕扯出来放到她的腿上“睡吧，毕竟你开了那么久的车，一会下飞机不是还有‘大工程’要干？” 楠姐这次没逞强，她合上书闭上眼，没一会儿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两个多小时的航程，下午一点五十落地上海虹桥，之后她们要停留近一天，在第二天十点多从浦东机场起飞去往苏黎世。 说忙不算忙，说不忙又很奔波。 池慕叹口气，从随身包里掏出速写本勾勾画画，顺带着把楠姐画进纸面。 等画完五六页纸的时候，飞机即将到达目的地。 乘客们慢慢躁动起来，交谈声渐起，楠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侧头看她。 “你喜欢画画？” 池慕点头“画了十几年了。” 她看起来有些惊讶。 池慕笑笑“我专业学的有关美术。” “我儿子也喜欢画画。”她说“他没事儿的时候就爱拿着笔乱涂乱画，画得满墙都是。”她轻笑“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就是淘气，没办法。” 池慕合起本子“他多大了？” “六岁。” 池慕想说：六岁的孩子能有喜欢的事很难得，一定要好好培养。 但飞机降落气压改变导致她有些耳鸣，一瞬间疼痛难忍，楠姐凑身给她塞了耳塞，她赶忙捂住自己的耳朵，都没工夫道谢。 之后从机场到宾馆的一路极其忙碌，两人出了机场几乎是小跑上了车，司机是楠姐提前联系过的，一路加速到达酒店，还没等池慕往里走，楠姐一把拉住她上了另一辆车。 车子左拐右拐，上坡下坡，最终到了另一家酒店。 楠姐一言不发，没等司机下来帮忙就替她拎出行李箱，然后扯着她往里走。 出示身份证明，亮出订单信息，拿到房卡，上楼，进屋，一气呵成。 一进房间，楠姐扔下行李开始挨个死角检查。 池慕站在门口呆若木鸡，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楠姐正趴在地上看床底，可能是发现她一点声音都没有便回头瞥了她一眼。 “之前的酒店私生应该都找上门了，我临时换了一家。” 池慕仔细回想了一下全程也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做这些事的。 “好了，没什么事了，你要睡一觉吗？”楠姐站起来拍掉手上的灰尘，然后指着卫生间“想冲个澡就去吧，然后好好睡一觉。” 池慕正有这个打算，便拎着随身包要进卫生间。 楠姐突然又叫她。 “吃什么？” 池慕说“都行。” 楠姐面无表情“没有都行。” “……” “面吧。” 商量完毕池慕拎着包进浴室，她翻出包里的东西，偶然间看见了马嘉祺塞进来的三明治和酸奶，她突然想起还没有报平安。 掏出手机，有些犹豫。 今天遇到的那些人是否有必要告诉他们？ 几秒之后，她回复。 “师哥们，平安落地。” ———— 洗完澡出来，楠姐不在房间。 池慕没吹头发，一边用毛巾吸水一边拿着手机坐到床上。 “小草房”的群有九十九加的未读消息，点进去跳转到她的那条，下面是贺峻霖最先回复的。 “不小心看成：帅哥们，平安落地了。” 刘耀文回他一段长长的省略号。 “刚到上海？”马嘉祺说“好好休息吧。” 之后的无数条消息都是几个人的贫嘴，直到现在还在发，池慕没理，她给两张床都铺上一次性褥子然后就缩进被窝。 结果没想到就这么睡了过去。 酒店隔音不太好，她本来在陌生环境里就睡不安稳，走廊有人一走一过她都会醒一下。等楠姐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彻底清醒了。 “肉丝面，软炸里脊，蒜蓉油麦菜。”她一袋一袋放，一袋一袋挨个介绍。 最后又拎出来一个盒子“小蛋糕。” 池慕面带难色“公司让我减肥。” 楠姐把蛋糕推向她“不差这两天。” 恭敬不如从命！ 池慕撸起袖子把两人的饭拿出来，等楠姐吃了第一口，她就开始大快朵颐。 虽然吃了早饭，但今天心力憔悴，早早就饿了，这功夫吃起饭来比平日里要香。 楠姐饭量不大，但两人都不喜欢剩饭，所以到最后基本光盘。 下午四点左右，楠姐打算休息，池慕打开电脑开始码字。 之前给喜欢的作者画封面给了她一些新想法，她最近想画绘本，也有了一些故事灵感，但目前进程还停在文字。 “会吵到你么？” 楠姐摇头“我睡觉很沉。” 池慕点点头，两人各干各事。 下午六点左右，池慕关掉软件。她撩开窗帘一小条缝隙往外看，阳光正好，今天天气很明朗，她们入住的宾馆不在主路，小街风景独好。 池慕看了会儿感觉心情好了些，又爬回床上复盘几个人的合舞，看了没一会，门突然被敲响。 池慕看楠姐睡得正香就自己去门口听了一会，敲门的人不说话，只是敲。 池慕忍不住问了句“有什么事么？” 外面的人静了一瞬，紧接着传来细碎的笑声。 “原来是小师妹啊……”外面的女声怪腔怪调。 “师妹可真能跑。” “差点都找不到你们了。” 池慕吓到，下意识后退一步，直直撞到楠姐身上。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楠姐把她扯到身后，外面的人还在挑衅。 “师妹，我们就住在旁边哦！” “晚上来找你玩啊！” “你房间里有谁啊？不会是男人吧？” 另一道声音笑起来“肯定是啊！毕竟平常跟七个男人一起住，这出门在外自己一个人多寂寞啊！” 中伤的话哪怕隔着门伤害性也很大。 池慕站着一动不动，任凭楠姐怎么拉她都不动。她低头看着地毯上扭曲的纹路感到一阵阵恶心，某一瞬间她想冲出去问问她们。 “为什么？” “一路跟着，追着，死咬不放到底是为了什么？” “讨厌我为什么要看我，喜欢我为什么要伤害我？” 但她没有，她忍住了。 因为她突然想到了他们七个 这样的事情，他们又经历过多少次呢？ 他们到底经历了多少次在路上狼狈的拎着行李箱临时换住处，经历了多少次被人当面谩骂，经历了多少次强行压抑自己问一个“为什么”的冲动，才换来丁程鑫那句。 “别怕，有我们呢。” 在那一刻，她才突然明白，那句话或许也只是一种自我安慰罢了。 就算害怕又能怎样？就算愤怒又能怎样？除了被动告诉自己“别怕”，别无他法。 池慕胡乱揉了揉脸，有些累。 楠姐给前台打了电话“有人骚扰，再不管我们就只能报警了。” 大概五分钟以后，外面安静下来。 楠姐过来有些不熟练的拍拍她的肩膀“不用理她们。” 池慕勉强笑着点点头。 她关掉电脑，背对楠姐把脸埋进被窝，眼眶有些发酸。 枕头下手机不停震动，小草房还在刷屏。 池慕情绪不好，想把手机静音，一打开手机，马嘉祺发来一条信息“没事吧？” 她犹豫几秒。 马嘉祺又发来一条。 “大家有点担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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