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荧惑坠崖 之后的一个月里,周展只觉得像是在梦里一般。 圣女如她所说地来看了他,并表明已经证实了他的清白。而在看望他时,他们俩进行了深刻友好的交流让他发现他们彼此间简直就是志趣相投! 后来,圣女就开始经常邀他去赏花了。 嗯,就是黄黄白白不大吉利的菊花。 他们还一起去了后山打猎,他展示了他唯一拿得出手的堪称完美的箭法,得了一大堆的野物。然后他发现圣女的天赋大概都在诗书之上了,因为她不仅是个路痴,还娇弱地很,在山路上走着走着就差点滚了下去,于是他又救了她一次。 嗯,姑娘家家的,这样文文静静的就很好了,他护着她就够了。 而也是这一次后,圣女允许他直呼其名。 而他也终于知道了她的全名。 顾荧惑。 这样的一个名字,含在嘴里,连舌头都是甜的。 于是,在之后他们更加频繁的见面、相处中,周展总是时不时就傻笑着喊着她的名字。 周展想,再没有谁能让他这般只是想到便心生欢喜了。 然而,他还记得,他是谁,他是来干嘛的。 时近深秋的某日清晨,一条菜花蛇毫无征兆又准确无误地爬上了他的窗台。 周展连忙从床上冲到窗边,在确定现在不会有人会发现之后,他取下了菜花蛇身上绑着的信笺,然后赶走了它。 犹豫再三,他最终还是打开了信笺。 上面用周家密语写着:“吾儿展,今已取信,即可接引。父已有安排,腊梅开后,大事可成。还望小心行事,莫伤己性命。” 看完,他点燃烛火将信笺烧毁,继而沉默许久。 他与她,到底不是一路人的…… 可是,如今,他又怎么舍得让她被诛鱼众刃之下呢? 思来想去,他决定先去与他爹安插在山庄里的人接个头,看看能不能寻个法子将荧惑救下,只要救下了,待到几年之后,尘埃落定,他便可将她迎娶回府了。 然而事与愿违,他并没有找到那个人,因为他不知那人是谁,也不可能在山庄里逮着一个人便问他可是德秀山庄的人吧。 于是周展焦急难熬地在天衍山庄又过了半个月。 也许是心里的担忧重得都显在面上了,顾荧惑问了好几次他怎么了,都被他含糊其辞地蒙混了过去。 这日下午,他仍旧在天衍山庄里走来走去的,只希望快点找到那个人,顾荧惑却突然从他即将经过的拐角处冒了出来将他吓了一跳。 顾荧惑眉眼弯弯地说:“阿展,晚上去梅园品茶吧,我看到梅树上的好些朵花苞已经开了!” 周展只觉得心里发凉,浑身上下皮肤里包裹的血肉经脉在那一刻仿佛全部冻住了。 他僵硬地扯开一个笑,说:“好,好啊。” “那就这样说定了哦,我先去找小紫。戌时初,梅园不见不散!”顾荧惑朝他挥挥手,提着裙摆碎步跑过了几个转角就不见了。 周展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忧愁又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他能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他深吸一口气,已经开始寒凉起来的空气直直撞入他的胸腔当中,他看着眼前大片大片的菊花,心里无助又无望。 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那个上次驾马车送他来山庄的大叔突然从路边窜了出来,还不等他从惊吓中反应过来,张口便说:“腊梅已开,二少。” 周展:!!! 怎么回事?!咋是他啊! 周展咳了咳,说:“你……嗯,如今天衍教中情况尚不明确,不知高手多少,若是冒冒然攻上,怕是会伤亡惨重。不如从长计议,你看,如何?” 大叔点点头,说:“二少所虑甚是,我这就去与镇中候着的众派侠士们商讨一番。还请您暂于魔教内探听消息,行事之时接应一番。来日大事成后,您必将名垂千古受万人传颂。” 周展干巴巴地笑了笑,说:“所言甚是,所言甚是。” 大叔离开后,周展心中大石放下些许,回自己房里坐了一会儿,换了身衣服,去了梅园。 梅园里满是梅树,在西南方向的偏角上有一个精致矮小的亭子,里面只能供两人盘腿相对坐着,他在里面根本不能站直。 他到那里的时候,顾荧惑已经在里面坐着了,她面前摆了一张案,上面放着的烧水小炉子已经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旁边还有一套紫砂茶具。 他在她对面坐下,静静看着她优雅地沏茶。 她并没有掌灯,只是凭着今晚皎洁的月光。她正好坐在亭子边梅树的阴影之下,妖娆的花枝影子映在她的脸上,苍白的月光衬得她的樱唇更加水润。 周展看着她将茶杯放到他面前的素白的手,也许是月色太美,也许是气氛太好,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说:“荧惑,我们走吧。” 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去一个一切都还未开始的地方,我们成亲,好好过日子。 他这样想着,但是并没有说出来。 顾荧惑奇怪地看着他,一边轻松地将手拿了回来,一边问:“走去哪儿?茶都好了,不喝吗?” 周展看着她尖尖白白的下巴,一堆话堵在心里说不出来。 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那些正道侠士,正在山下的福泉镇里等着呢。 没人会放过魔教,没人会放过她。 沉默着,他们喝完了茶,各自离开了。 时间转眼就到了腊八节。 周展已经避了顾荧惑好些日子了。 他怕见到她,又渴望见到她,纠结的心情将他折磨得寝食难安。 这天,他终是撑不住了,主动去找顾荧惑,却到处都见不到她。 转来转去的,他又走到了上次看到那个小姑娘练武的树林外,他正打算赶紧离开,却听到了顾荧惑的声音从树林里传来。 “够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一辈子都是蠢的?!顾明惑,你不要太过分!” 他好奇地小心接近,又听到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声传来。 “荧惑,别闹。你原来不是答应我会好好练功的吗?” 周展:!!! 她在与人私会? 哪儿来的野男人?! “原来是原来,现在是现在。反正我就是不愿意练了,累得很,要练你自己练去吧。哥,哥!” 噢,原来是哥哥啊,吓死他了。 “荧惑,你究竟怎么了?” 周展已经到了能够看到他们俩的地方了,只见那个顾明惑一副凤眼柳眉、粉唇琼鼻的长相,微微蹙眉的模样简直让人心疼。 当真是花容月貌啊! 周展这样感叹着,就见顾明惑叹了口气想要去拉顾荧惑,却被顾荧惑“啪”的一声打开,然后他莫名其妙地就倒了。 顾荧惑深深地看了地上的顾明惑一眼,接着走向他。 “阿展,我们走吧。” “啊,额,今天,今天天气真好!呵呵,对吧。”周展挠了挠头发,怪不好意思地说。 顾荧惑微微扯了下嘴角,却不是高兴的模样,沉默地与他一同离开了树林。 晚上,喝了一碗腊八粥之后,周展躺下睡了,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一阵阵忽远忽近的喧哗声。 周展烦躁地揉眼,突然想到这喧哗声会是因何而来,顿时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他着急忙慌地穿上衣服跑了出去,果然,在山庄里拿着刀剑走来走去的,正是本应在福泉镇中等着的侠士们。 这是,怎么回事…… 他看到一个熟人,是妙华寺的了凡监寺,就跑了过去,拉着人问:“了凡大师!你们……怎么来了?荧……额,那个魔教教主呢?” 了凡大师手里提着一根棍,看到是他,露出了一个慈蔼的笑说:“展小子啊,你不是喝了粥睡着了吗?怎么,被吵醒了?” 周展心里急得很,胡乱点点头,说:“哎呀,了凡大师,您先回答一下我啊,那个教主呢?” 了凡大师拍拍他肩膀,朗笑道:“哈哈,放心,那个女魔头已经被你爹他们逼上神临崖了,跑不了的。今天机会难得,魔教的女魔头与她的副教主内讧,把两个护法派去押送副教主离开,只剩她一个。擒贼先擒王,把这个女魔头处决了,魔教必将大乱,到时便可一网打尽。展小子,你可是立下不世之功了,哈哈!” 周展脸一白,转身就往神临崖跑。 了凡大师一愣,继而了然一笑:“这孩子,就怕功劳被抢了,真是的。” 当周展在神临崖崖边找到顾荧惑时,她正与以他爹为首的正派人士僵持着。 她站在崖顶,手里并没有什么武器,挺拔的身姿像是一颗崖边的松。 大概是匆忙惊醒,她披散着一头黑发。而她身上穿着的,是今日刚刚送来的新衣裳,红衣红裳的鲛纱裙。 崖边的风,刺骨而喧嚣,吹得她的衣裙猎猎作响。 飘扬的发丝与飞舞的衣袂交织在月光之下,她看起来像个即将羽化登仙的神女。 周展心脏漏跳一拍,开始死命地往前面挤。 这时,一只泛着寒光的箭矢破空而出,直直地射向顾荧惑。 顾荧惑却正好看到他,目光对上,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她因此慢了一拍,虽然侧身躲过了,脸上的面具却被蹭地掉了下来。 周展屏住了呼吸,接着听到了人群里暗暗抽气的声音。 倾国倾城,绝世之貌。 那是一张容色艳丽的脸,与她的衣裙十分相衬,与她的身份十分相称。 她笑了。 眉眼弯弯,眼角噙泪,不自觉流露出的媚意中又带着不容亵玩的凛然。 人群中又有了暗暗抽气的声音。 周展心狠狠抽动了一下,他再不想别的了,一边疯狂地往前挤,一边大声喊:“等等!不要!不要!” 周得秋皱眉转身,一眼看到自家小儿子,心想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都特意让他睡着,以免看到这些血腥事了,他却偏要来,谁能抢得了他的功劳啊。 算了算了,毕竟还是个孩子,年轻气盛的,而且他总要面对这些事的。 于是他看着已经到了前面的周展,塞了一把剑到他手里,说:“好了好了,你去吧。那妖女武功不济,只是毒厉害了点,现在应该也用完了,你自己小心点。” 其他人也不说什么,毕竟是个小辈,还是个大功臣,本来就是无可置喙的事,现在还能顺便卖个交情给德秀山庄,何乐而不为? 周展看着手里的剑,脑子里飞快地转过了一系列将她救下的方法。 顾荧惑冷眼看他一步步逼近,像被黏住了脚一样一动不动。 周展咬着牙,对着她胸口心上一寸的地方刺去。 顾荧惑自是看出来了的,愣了愣,躲开了。 她看着周展,笑得温柔,眼泪顺着苍白的脸留下,说:“我不知你我往日有几分真心,但今日这份情,我却是记下的。若是来世……” 她的话还未说完,一阵掌风自周展右侧后方袭来,她立刻避开,却见那掌直直朝着周展而去。 咬咬牙,她推开周展,以右臂生生受了这一掌,然后被那力道推下了神临崖。 事情发生不过一瞬,周展反应过来后,跪在崖边,直盯着已经没有了红色身影的黑暗,脑子里一片空白。 周得秋看出了一些东西,对着身后的正道人士们说:“这孩子第一次,怕得很,见笑了。” 众人连连摆手,直赞周展少年英姿神勇不凡。 周展慢慢站起来,红着眼看着将顾荧惑击落的揽月门门主张存鸣,眼中的恨意浓得仿佛即将要脱眶而出。 张存鸣却对他温和一笑,没有说什么就离开了。 众人离开后,神临崖上只剩周氏父子了。 周得秋看着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周展,叹了一声,说:“不过一个妖女,你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唉,你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是该给你找门好亲事了。自己好好想想吧,该忘的就别记着了。明日就回去了,莫让你娘看到你这幅模样。” 周展不言不语不动,仿佛没了生息。 周得秋叹了一声,说了句“待会儿记得回来”就离开留他一个人冷静冷静了。 周展艰难地咽了咽唾沫,眼泪猝然落下。 三更半夜,神临崖边,只留呜咽与风声一同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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