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福星荧惑 周展这一劈,就劈了大半个月,胳膊上、腰上的肌肉比之前结实了不止一星半点。 某一天早上,三儿经过伙房,正恰碰见周展在劈柴,这才突然想起般地一拍脑门,说:“哟,你还在劈柴呐,瞧我这记性!” 然后当天下午,周展就被安排去跑堂了。 跑堂这活儿比劈柴可是轻松多了,就是得腆得下脸去招呼客人。 周展跑了一个多月的堂,也渐渐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 比如,百花洲的客人是来找姑娘和公子的,跟他们处好了,就是上菜慢一点也没关系,因为他们会帮忙将客人哄好的。姑娘有时候需要有人帮些小忙,把握住时机,嘴上再抹点蜜,很容易就能跟她们处好。至于公子,额,他暂时还没有跟哪个公子处得好。 比如,花妈妈是百花洲一霸,只能讨好,不能得罪。不过只要好好干活,偶尔偷点懒不被看到,也不会碍着她的眼的。 比如,后厨的林大厨子喜欢嘴甜的,时不时奉承奉承他几句就能处好关系,随便还能得到些好酒好菜好宵夜。 这天晚上,周展照例跑去后厨跟林大厨子喝酒聊天侃大山,却发现林大厨子正皱着眉头坐着想事情,而他面前那张熟悉的小方桌上空荡荡的,并没有熟悉的酒菜碗筷。 周展坐到林大厨子旁边,问:“林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愁眉不展的?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能跟我说说吗?我也可以帮你想想办法呐。” 林大厨子耷拉着那张油光光的肥脸,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蚊子了:“能有什么事啊,这不明天圣女要来了吗?我家那婆娘想要让我给她弟像圣女讨个教里的差事。可我就是个厨子,哪能在圣女面前说上话啊。” 林大厨子的娘子,周展是听他说过一些的。 脾气又急又燥,又特别疼弟弟。家里有个什么好东西就立马送去给弟弟了。 林大厨子没有什么亲人,父母早就登极乐去了,他娘子不嫌他丑又胖嫁给他,还生了四个孩子,平时把家里操持得极好,偶尔做些刺绣缝补什么的还有些进项,虽然她老是拿东西回娘家,但是林大厨子也不觉得有什么,只当是当孝敬长辈了。 可是这次不同了,他小舅子死活都要进天衍教里,怎么说都不好使,他娘子又早早保证了一定办得到,他又不想让娘子失望,这下好了,愁得头发都要秃了。 林大厨子把事情说完,有些期待地看着周展,问:“周老弟,不知你有没有什么高见啊?” 而周展听到“天衍教”三个字才想起了自己来这儿到底是干什么的,恍惚了一下,问:“圣女是谁啊?” 林大厨子知道他是外地落难来的,就解释道:“圣女就是现在的教主啊,天衍教教主啊。” 周展:!!! 怎么突然就要见到教主了?! 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啊! 天!他好怂! 而且,他知道换了教主,可是没听说这个新教主是个女的啊! 他当初说要吸引那个教主的注意只是想想而已,难道现在真的要去色.诱她? “额……那,明天,圣女是,要来百花洲?”周展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问林大厨子。 说不定只是来福泉镇呢,说不定不会来百花洲呢…… “是啊,你不知道百花洲是圣女开的吗?人家肯定得来视察自家产业啊。”林大厨子奇怪地看他一眼,心想怎么自家老板是谁都不知道。 周展当然是知道的,可是知道不代表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他咬着指节,盘算着明天到底要不要引起那个教主的注意,林大厨子愁眉苦脸地问他:“周老弟,你有没有什么主意啊?我那小舅子的事,可咋办呐!” 周展想想,不大确定地说:“这……不然明天将他带过来,让他去毛遂自荐,若是成了那便成了,若是不成,嫂子也怪不到你身上来不是?” 林大厨子想想,一拍周展肩膀笑道:“说的有理!我这就去找他,先教教他,不然明天要是惹怒了圣女,谁都没好果子吃!” 林大厨子当厨子当了二十多年了,日日斩骨、颠锅的手,手劲儿不可谓不大。 周展皱着脸揉了揉肩,抬头一看,人已经走了。 他看着空荡荡的小方桌,也愁苦地揪起头发来。 翌日。 周展早早就起来了,他将早饭放到那些夜里留了客的姑娘房前,到了秀桃姑娘房前时,他发现秀桃姑娘已经梳妆好了坐在桌前,而客人已经不见了。 周展一边将粥菜摆上桌,一边问:“秀桃姐,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梳妆了?客人呢?” 秀桃拿起筷子,笑道:“昨晚那恩客怕家中那猛兽,打更前就已回去了。今天是个好日子,自然得好生打扮一番。你也是,好好个小伙子,长得也俊俏,把自己收拾得利落些,指不定能得更多打赏呢。” 周展笑,眼睛弯弯的,看起来又憨又招人疼:“我哪会打扮呐,我今天穿得也挺齐整的啊。” 秀桃吹了吹粥,小小地喝了口,然后问他:“你今天上午安排了活计没?” “还没,三儿爷让我送完早饭就回屋去,让我别冲撞到客人。” 秀桃轻笑:“那好,待会儿你就陪我到三楼台子上看看吧。” “好,能陪着秀桃姐这样的漂亮姑娘,我真是万分荣幸呐。” 秀桃被周展那荣幸之至的模样逗乐了,一戳他额头,说:“德行!快去送你的早饭去!” 周展送完回来一看,秀桃房里已经没人了,于是他跑去三楼一看,果然秀桃已经在台子上倚着栏杆看着远方了。 作为花魁,秀桃自然是美的,清丽中带着几分媚意,而那带着青雉的媚意,往往最是让人欲罢不能的。 但此刻,美人握帕倚栏,远眺的目光柔情似水,就如同期盼着远游的丈夫归来的深闺少妇,再是温柔不过了。 周展不愿打扰她,只在一旁静静看着。 几乎过了大半个时辰,秀桃缓缓回神,回头笑着对周展说:“你怎么都不提醒提醒我,就白白看了这么久。” 周展笑咧着嘴:“秀桃姐发呆也是极好看的。” 秀桃笑而不语。 周展想着不能什么话都不说啊,那得多尴尬,于是问:“秀桃姐你这是在看什么呢?看得这么起劲。” 秀桃靠在红漆栏杆上,玉白纤细的手撑着脸,说:“我在等着荧惑啊。” 荧惑? “妖星?” 秀桃斜他一眼,嘴角仍是含笑:“是福星。” 见他还不懂,又开口道:“今天圣女回来。” 周展这才明白。 咦,那个什么教主,明明就是个女魔头,还要人叫她“圣女”,真是臭不要脸! 秀桃姑娘还说什么“福星”,哼,“荧惑”这个名字倒是适合她,就是个妖祸之人。 周展瘪嘴:“她都开花楼了,害你……这样了,怎么会是福星,明明就是……” 剩下的话,周展说不出来了,因为秀桃已经站直了身体,锦帕攥得死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是第一次,他看到百花洲里的姑娘脸上没有带笑。 “秀……秀桃姐……你怎……” “你知道什么!”因为是在台子上,街上的人抬头就能看到,所以秀桃不敢大声,只能压着嗓子,隐忍愤怒地说话,“荧惑开花楼怎么了?她要是不开百花洲,楼里的姑娘公子早就被人吃了!你也是落难之人,难道你也不懂能活下来有多不容易吗?!” 周展还真不是落难之人,他只是装个样子,并不能切身体会到秀桃的感受。 他抿嘴,说:“可是,有手有脚,又何必以色事人。” 秀桃冷笑:“你可知六年前的义江德江交汇之地的水灾?” 这事周展是有印象的,那是义、德两江交流汇成崇江之处,因那年雨水太过丰沛,许多县镇的河堤崩溃,洪灾泛滥。 “可,那不是很快就被治理好了吗?” 秀桃想起往事,眼角开始泛红:“是啊,很快就治理好了。那么多升官发财的呢,可不是好了……那些该千刀万剐的狗官!贪了救灾的粮食,还不准我们去别的地方讨吃的,怕事情败露,就把我们困在那里,想把我们活活饿死,只说得瘟疫人死了!若不是荧惑杀了那些狗官,我们哪还有命站在这里!你知道吗?我们那时候,已经饿到吃人了!我算是有几分姿色,就被留下来了。而我爹娘,还有弟弟……呵……” 周展震惊不已。 他只知天衍教是魔教,烧杀抢夺、残害官员、逼良为娼……简直无恶不作,嚣张跋扈至极,甚至还蛊惑百姓,企图占地为王。 却不知,天衍教也是会做好事的。 秀桃用锦帕拭去眼角的泪水,平复了一下心情,脸上带笑,眼神冷淡:“我们这些人,没有什么能力,除了卖笑还能干什么?我们都是自愿的,何来‘害’字一说?你对天衍教有什么意见就埋在心里,千万别在福泉这一片地方说,不然……呵,我弟要是没被吃了,现在应该也跟你差不多大。这是最后的提醒,听不听就是你的事了。以后我的事,换人来做!” 秀桃说完转身,周展揪着衣角,不知如何是好。 秀桃突然眼神热烈起来周展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是一架看起来普通的马车,只是车檐正中间悬着一颗白色的亮亮的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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