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屋外蛐蛐和蟋蟀吱哇互唱,转瞬又归于沉静。 呱呱呱—— □□吃了虫后又开始独奏。 你方唱罢,我方登场。 躺在床上的宋妗妗一会儿要水,一会儿嫌热,桃桃披散头发从外间过来给铜鼎添冰,小瓜儿在一旁给宋妗妗摇着团扇,边摇边打哈欠。 “添完冰你俩去睡吧。”宋妗妗夺过团扇,命两人退下。 “小姐也早点睡,别思虑太多。”临走,桃桃察觉小姐似乎有心事儿,继续道“夫人送来的安神凉汤小姐千万记得睡前喝了,不然效果不好。” 安神凉汤是晚上姨母送来的,她知道宋妗妗又受老爷责罚的事,碍于老爷横着,没法为妗妗求情。 “嗯,晓得,你们快去睡。” 摇着手里的团扇,细微的凉风聊胜于无,宋妗妗想着今日之事的蹊跷之处,越想越睡意渐消,不得已,她下地将凉药汤喝下,快到子时才堪堪入梦。 梦中厉鬼赤目,禁锢住她的手腕,“抓到你了……” 猛地惊坐而起,一看窗外,天色蓝朦朦。 外院灯亮着,是车夫在为即将上朝的老爷备马,想来是寅时,至此宋妗妗再也睡不着了。 坐在铜镜前任由桃桃梳头时,宋妗妗看着镜中的自己,活像被吸去精气一般。 唉!希望一会儿别被姨母发现熬夜。 边想边拿出粉盒,食指沾沾,在眼下轻点,以求遮住青黑的眼圈…… 仓促在正房用完早膳,宋妗妗赶紧跑到后院的书房,她和黎情在那里学习琴棋书画,以往宋妗妗总是逃课,但因为昨晚刚刚惹得父亲不快,宋妗妗决定这几日夹着尾巴做人。 教四艺的先生有男有女,因为一共有四位先生,课排得稀疏,只是偶尔会有一节。 巧得是黎情今日告假没来,今日乃棋艺先生授课,宋妗妗上得轻松,好不容易捱到下课,便匆忙回屋补觉。 “午膳不用叫我,待我醒后再用。小瓜儿你去知会姨母一声。”说着钻进了被窝。 一觉睡到日头横斜,几近黄昏,宋妗妗醒来时差点以为这是第二日早上。 用过迟来的午饭后,她才觉着自己活过来。 还未到未时的上课时间,宋妗妗坐在抄手回廊。内院的回廊是沿着正房及左右厢房建上一圈的,呈“口”字,院中一般会建有花坛,这才呈现一个“回”字。这样下雨时,内院各房间穿行免得打伞,故又称为雨廊。 身处游廊之中,靠屋一面是墙,上面开有廊窗,宋家采用的祖籍的苏式花窗样式,朝向院中的一面则是栏杆与廊椅。 宋妗妗正倚靠在小书房外的廊椅上晒太阳,就见远处过来一人。 待他走近,才猛然想起这人是谁。 是昨日救她的那侠士。 那时宋妗妗被他护在怀中,她不敢放肆打量他的面容,但惊鸿一瞥间,那张脸也依旧令她印象深刻。 第一次认真看清他的脸。 侠士头发泛着栗色 ,皮肤白白的,衣服也是白白的。再去看那张脸,饶是见惯世家公子的宋妗妗也不由得双目绽放出一丝异彩来。 五官端正且生得漂亮,透露出一丝难言的韵味来,视线投到他脸上便很难再移开,气质惑人,许是他微微上挑的眼梢,和细长的仅仅露出一半瞳仁的眼型的缘故。 见到她,男子后退。自觉拉开了距离。 是个识礼的。 救她那日她瞥见男子是书生装束,能在街外摆摊买书画,想必也是国子监的监生。 宋家常有爹爹的学生登门拜访。 爹爹身为国子监的祭酒有不少在国子监求学的学生登门求学。她爹虽然对她严厉,但对真有才学的监生可是比对宋妗妗和蔼多了。 回过神来,但觉一道视线注视自己,宋妗妗寻去,却见书生别开视线站着不动。 看他直直地杵着那样,宋妗妗只觉着昨日那个身手利落的白衣侠士不是他,好像昨日那人不是他一般。 可白衣依旧还是昨日那件白衣,脸依旧是那张俊脸。 莫不是走错了? 男子低头看着地上勾勒的青砖纹路,有些木讷。跟以往到府拜会父亲的学生一样,是个书呆子。 宋家的人不多,真正名义上的主子算上黎情也才四个,她又整日在后院,神龙不见摆尾。父亲忙着上值,忙着家中大小事务。加上父亲不拘束她,宋妗妗便是平日里宋家的半个主事的,偶尔会帮着接待来客。 “爹爹这时候在忙,不如公子随我去吃口茶?”起身,走在前,经过书生旁时宋妗妗隐晦打量他的衣着——白色的细麻布。 是个寒门学子。 她并没有轻视他的意思,只是在宋家她对这类书生见得多了。 宋家在京城不算权势滔天,但是身为官宦子女,宋妗妗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一个人的身家几何。这是京城各家小姐的通病,从小耳濡目染。 要说话本子上描绘的什么才子佳人的故事,其实大多是坊间百姓的臆想,现实中这些贵女多半都嫁了高门,余下一部分嫁了门当户对的。有下嫁的,但是都是庶女居多。 宴会上,她们会攀比夫婿的官职爵位,老了会继续攀比嫡子嫡孙的品级,彼此间心照不宣。 宋妗妗与眼前潦倒书生大抵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有的是法子让他不要心生妄念。 白衣书呆子察觉到了她的注视默声不语,拢了拢衣袖,将袖口缝补的针线掩去。 看着男子怯怯的回避眼神,宋妗妗于心不忍,长叹一声道“老爷书房你怕是不知道在哪儿,我带你去。” 也是可怜,有一身好本领,生得一张好相貌,却衣衫破旧,整日为钱银前途担忧。 去前院书房反正也不远,不过举手之劳,况他昨日可还从墙上救下过她呢。 书生道了声谢。声音意外的醇厚好听。 到了前院的书房,见男子也不敢四处打量。宋妗妗便伸出手亲自为男子斟茶,口中扯起闲话,想要缓解男子的拘谨。 “喝杯茶。”因为怜悯,声音柔和起来。 白衣男子接茶的手微微抖动。 宋妗妗看向那双手,识破了他的局促,转移话题道。 “你的手真好看,一看就是双写字的手。”她只想缓解男子的紧张情绪。 “谢,谢谢。” 赫连铎接下少女递来的杯子,万千心思,最终化成干涩的两个谢字。 撇了撇杯盖,宋妗妗也借势抿了口茶,她借此掩去对男子的同情。 小口抿茶的两人似乎都有各自的心事,一时间安静地只剩下蝉鸣。 燥热的空气在所难免的悄然潜入屋内,宋妗妗身边一个小丫鬟缓缓给宋妗妗扇着扇子。 兽首铜鼎似乎都汗流浃背,在四足下汇成一滩清水。 桃桃和小瓜儿要处理她院子里的各项杂物,门外只一个小丫鬟守着,帮做些杂事。 见瞧身旁男子耳尖微红,且有越来越红的架势,宋妗妗忙指向盛冰的铜鼎,小丫鬟会意又添上冰块。 屋内比先前要凉快些,可男子耳朵上的微红并未褪去。 她心中疑惑,侧头观察这个气质与寻常男子截然不同的傻乎乎书生来。 男子先是瞧着丫鬟添冰,随后他视线又落在书架子上的书籍上,继而一转,转到宋妗妗这。 宋妗妗莞尔一笑。 面上笑容似乎烫到书生的视线,以至于从脖颈到耳尖闹得个大红脸。视线匆匆转回他自己鞋尖,而后又默默数着杯中沉到底儿的茶叶去了。 有趣! 有点像在逗弄外院那只小白狗。 待客时她不久留,往往引路到前院的小书房即止。从前院出来,看眼时辰也快到了霍夫子授课的时辰,宋妗妗带着两个小丫鬟向内院东耳房的书房走去。 申时一刻。 满身疲惫的宋成安迈入府中,府中的小厮慎行踏上前来,噼里啪啦汇报。 “老爷,有人候着您呢。” “嗯,我这就去。” 晚膳前,宋成安领着一人上前道: “妗妗,以后这就是教导你的先生啦。叫——” “连城阙。”白衣男子一脸淡然,扯起谎来面不红心不跳。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