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得不承认,她的话确实没错,甚至现在回过头看刚刚的自己,他都觉得可笑。 但局促漆黑的天台似乎唤醒了他久远的记忆。 他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个逼仄的壁橱,朦胧灯光透过细细的缝隙,将父母的面目分割得支离破碎,也让他陷入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混沌噩梦。 他的周身是坚硬冰冷的木板,透过缝隙,他看到远处地上大片的血污,淅淅沥沥垂落的鲜血,还有打翻在地上的晚饭——一顿永远也无法重聚的晚饭。 哥哥来得或许还是太晚了。他身体内的某一部分,在那个夜晚被彻底埋葬。 他怯懦地躲起来,逃过了一切,甚至连开口都艰难。 和zero共度的童年和警校的那段时光是他为数不多的宝贵回忆,在温暖的滋养下,他感觉自己渐渐复苏,真实地、踏实地重新站在这个世上。 外守一的入狱让他一度以为伤口已经痊愈,但重新成为卧底后,他手染鲜血,又一次开始做那个重复了数年的噩梦。 晴天消释他的心底的冰霜,可寒夜又使他结了厚厚一层冰,凝成坚实的水晶。 他存活于世,却又开始隐隐期盼死亡。 这仿佛又是一次怯懦的逃避,一如儿时,只是这次的逃避方式是死亡。 这些所有的,他都无法启齿。 “我不知道...”他轻轻呢喃出口,声音很快被呼呼风声淹没。 “对不起...”青年再度开口,他真诚的道歉,这次的声音清晰到两人都能听见。 明明诸伏景光嘴里说着道歉的话,但她却清晰地看见他头上的红黑色倒计时并没有消失。 倒计时一刻不停地随机跳变着,这是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这一切似乎都在明晃晃地告诉她,这个家伙只是嘴上道歉,心里根本没有改变主意。 他只对她袒露温柔的、坚强的、光明的那一面,却把心中所有黑暗、怀疑、自我否定留给了自己。 滑翔伞停在了一栋楼房的天台上, 第一次带人降落,她对滑翔伞的速度估计错误,惯性带来的力道带着她往前一趔趄,但诸伏景光稳稳地扶住了怀中人。 “那么,飞天魔女小姐,后会有期了!”他微笑着放开怀中人纤细的腰肢,默默后退一步。 她抬头,看着青年头顶的倒计时变幻后又停在了四天。也就是说,如果自己现在放他走,那今晚的努力不过是为他的生命延长四天。 她向前一步,两人间刻意空出的距离瞬间消失。“可爱的公主,你别忘了,我可是恶龙,贪婪的恶龙可不会放过千辛万苦抢来的公主。”她现在只想像叼小猫一样,把这个青年叼回自己安全舒适的窝。 “飞天魔女小姐,你应该听到了,我从那个组织叛逃了,接下来迎接我的会是无止尽的追杀,他们会像嗅到味道的苍蝇,死死追在我的身后。”青年无奈地笑笑,对自己所描述的场景却没有多少恐惧。 “所以呢?”她困惑地扭头。 “所以我们就此分别,是对你最好的选择。” “那对你呢?”她反问面前的青年,“也是对你最好的选择吗?” 青年深深看一眼面前的人,没有回话,生死有命,他早已做好了坦然接受命运的准备。 “ri,别闹了,我们该分别了。”ri,森,野泽森。他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但她的表情却不见丝毫变化,或者说,金色的面具遮住了她神色的变化。 “谁是ri,你居然对着高贵的飞天魔女小姐喊出了别人的名字!”她故作惊讶地半捂住嘴,“哦~~但既然你这么想见那位ri小姐,就让飞天魔女来实现你的愿望!” 诸伏景光愣愣地看着面前人夸张的表演。 豆豆眼.jp 随着话音落下,又是熟悉的白雾就地腾升,几秒钟过后,白雾消散,出现在诸伏景光面前的人赫然变了一个。 原本蓝白相间的头发变成了柔顺的黑色,鎏金面具消失,身高也凭空矮了几厘米。 重新出现的正是野泽森。 不等诸伏景光露出惊讶地表情,野泽森就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抵在了天台的墙上,“你到底都在自顾自地胡说些什么?我从来没有说过要扔下你不管。” 换了一身装扮后,她仿佛打破了一种限制,原本的挂在脸上的“扑克face”也消失,现在她的状态更接近于诸伏景光之前所认识的“野泽森”。 “你现在有钱吗?有地方回吗?有安全的联系人吗?”她咄咄逼人地责问。 “看见我就跑?抢过枪准备自杀?现在还准备扔下我一个人走?” “......” 这些问题诸伏景光一个都答不上来,只能冷着脸反问,“我跟森小姐应该没什么关系吧,就算是朋友也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吧。” 说罢,他强硬地拉下放在他衣领处的双手,扭过身准备离开。 但他的话却仿佛解开了野泽森的困惑,她的眼睛黯淡一瞬又很快亮起来。 既然没有关系,那就创造关系。 她越想越觉得赚,绿川先生长得帅,做饭好吃,温柔贤惠,还会弹吉他贝斯,怎么看自己都不亏。 “那么,我现在可以申请当绿川先生的女朋友吗?”如果不是诸伏景光点醒,或许她还得一段时间才能意识到他们的关系还能往“恋人”的方向发展。 月光下少女的容颜娇俏,眼里有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真挚爱意,她微笑着对他说出他在梦里设想过的话。 美好得如同梦境。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理智告诉他现在明确地拒绝最好,但他的喉结滚动,嘴唇翕动却没发出声音。 “绿川先生”四个字像一记重锤,敲得他头脑发昏。她所认识的、所喜欢的,是“绿川光”,而不是“诸伏景光”。他对她从来没有过坦诚,用谎言堆叠起的爱意能否开出桔梗之花。 最终,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逃也似的转身离开。 但这次,他的逃避没有成功。 他被人一把抓住,重新拽回了身前。 他的手被冰冷的东西拷在了身后,这触感他无比熟悉,是手铐。 紧接着,衣领重新被拽住,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眼前是她骤然放大的面孔。 她从未有过接吻的经验,这个冲动和怒火之下的冲动行为,与其说是“亲吻”,倒更像“啃噬”。 她不懂亲吻要闭眼,她睁着眼,仔细地观察咫尺之间的男子。她看到他上挑的猫眼一瞬间睁圆,注意到他睫毛忽闪撒下晃动的阴影,她确信,那蓝灰色的眼眸里没有厌恶,相反,她也看到了温柔流淌的爱意。 她亲的很用力,却又不得窍门,带着几分凶狠怒意啃着他的唇,他的唇柔软冰凉,啃起来有果冻的触感。 最初像是试探,她的舌最初只敢在唇外留恋,片刻后感受到身下人没有抵抗和厌恶,方才小心翼翼地探入其中,异样的酥麻顺着两人相接的唇舌传遍全身。 喉结滚动,他狼狈地仰起头,躲过她想更深一步的尝试。 他从未被人这样吻过,更遑论眼前人是心上人。只一个生疏的吻便足以让他丢盔弃甲,不知所措。 “你不讨厌我,你也喜欢我。”野泽森直视着他的双眼,语气带着肯定的意味。 如果不是喜欢,为什么没有露出厌恶?甚至是,他的心也乱了。 他有些急促地喘着气,躲开她炽热的视线。 他能嗅到少女身上的馨香,能感受到她炙热柔软的唇舌,他没法再强迫自己露出一丝厌恶,光是躲开她的亲近就已经花费了他全部的力气。 得到想要的答案野泽森也不纠结,而是扭过身,逐件捡起地上掉落的衣服和滑翔伞,一件件理顺塞进包里。 等一切收拾妥当,看到诸伏景光还在角落长蘑菇,她笑着拉他起来。 “走吧,先跟我回家,手铐回家给你解开,防止你跑掉。” “我跟你走真的会...” 见他还不愿跟她走,她强忍着笑意开口,“你再不同意我就亲你。” “......”他刚准备说出口的话都堵在了喉咙,上不去也下不来 “哈哈哈哈哈走吧。”她牵着他锁在身后的手,领着他下楼。 感受到手腕传来的束缚感,他轻轻叹一口气。他本来应该生气的,但犹豫片刻,他还是悄悄握紧了她伸来的手。 考虑到可能有追兵,野泽森选取的降落点并不是直接在她家楼上,而是选在了隔了几条街巷的楼上。 两人从楼梯下来,绕行经过没有监控的路口,最后野泽森带着诸伏景光回到家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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