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诺又做梦了。 一片血雾笼罩着整个世界，她看不清四周景色，只能听到无穷无尽的哭声。 分明已经无数次身处这个梦境，可许诺还是觉得恐惧。 是的，恐惧。 源自内心深处，无法排解，就像是在血雾中，有无数血盆大口，再朝着她伸出獠牙。 许诺僵硬在原地，动弹不得。 血雾开始翻滚，拼命朝着她蔓延而来，攀爬上她的手，碰触她的皮肤，擦过她的脸。 剧痛袭来，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被吞没。 “不！” 许诺浑身冷汗惊醒，缓过神来，才发现车已经停下来了，邢浩不在驾驶位上。 人呢？ 许诺一瞬间有些心慌，准备下车去找人，手刚放到车门上,透过车窗看到邢浩手中提着一袋子零食从超市出来。 “醒来了？” 邢浩打开车门，瞧见许诺惊魂未定的样子，微微一愣。 “怎么了？” 许诺说：“没什么，邢队你怎么都不叫醒我？” 邢浩上车，把零食递给她：“听你师父说，从案发到现在，你熬了两个大夜，多睡会儿，方便接下来压榨劳动力。” 许诺噗嗤笑了出来，找了一包自己最喜欢的零食拆开，递给邢浩，“咱们现在这是到了吗？” 天已经暗下来了，四周也不再是一成不变的高速公路，商铺林立，灯光洒落整个世界，显得静谧又安详。 正巧这个时候，有一对夫妻牵着孩子的手走过，两个大人一人一边，小孩子的手被两人牵的紧紧的，说说笑笑，许诺看的有点入神。 “许诺？” 许诺迅速回神，邢浩顺着她目光看过去，没发现什么特殊的。 “还有半小时，就能到张正阳的家。” “剩下这条路，我开吧，邢队。” 许诺吃完了一袋子零食，主动请求。 她熬了两天，组内其他人何尝不是这样，特别是邢浩，刚刚说话眼睛都是红的。 邢浩倒也没有坚持。 让出位置来，许诺发动车，从后视镜中看到邢浩半眯着眼睛，她后面开车仔细了一些。 车内一片安静，许诺回想自己的梦境。 为什么，她会那么害怕？ 然而，无论她怎么回忆，都还是和从前一样想不通。 最后只能放弃。 张正阳家在县城内一所中学附近，开着一个文具店。 他们到的时候，学生正在下晚自习。 顾客不少，许诺把车停到路边。 车一停，邢浩就醒了。 许诺微微惊讶，在心中叱责自己，许诺，看看队长，再看看你，你要学的地方多着呢！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邢浩已经下车，朝着文具店走去，许诺赶紧跟上。 小小的店铺中就像是一个文具宝库，一进门，就是各种琳琅满目的文具，除了学生，只有两个人，一个坐在轮椅上面，是个五官很周正的青年，打扮朴素，笑容平和，一个穿着同样普通的姑娘在招呼学生。 说实话，许诺有点意外。 她看过队里传来的张正阳资料，他今年二十九岁，三年前，大学毕业只工作三年的他就因为车祸瘫痪了，之后和相恋多年的女友结婚，为了照顾他，妻子辞了在医院里的工作，两人一起张罗这么一个小店。 正当好的年龄，失去行动能力，前途未来葬送无疑，她以为会看到一个表情阴沉，浑身布满负能量的人。 毕竟，想要从这种终生的阴霾中走出来，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看来，这个世界上，面对困境，总有人会坚强的走出来，努力生活的。 学生陆陆续续出去，夫妻两个这才招呼这两个早就进来却不买东西，一看就不像是普通人的成年人。 店内清静下来，邢浩表露身份，询问张月下落。 期间，许诺一直都在观察这两人神情。 刚刚还平静的青年在听到张月两个字之后，笑容消失，表情肃穆，手用力的攥着轮椅把手，“那个混蛋是不是又找我姐麻烦了？” 他在努力压抑情绪。 许诺和邢浩都感觉到了这一点。 邢浩说：“刘勇，张月前夫，28号那天晚上死了，案发当天显示，他曾经去过现场，我们想找她谈谈。” “什么？” 夫妻两人都十分震惊。 张正阳最为明显，“你是说我姐可能杀了那个混蛋？” “不，不可能。” 张正阳极力否认，“我姐不可能这么做。” 张正阳妻子也说：“是啊，警官，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大姐她性格很好，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许诺问：“她最近有和你们联系吗？” 张正阳立刻回答，“没有。” 邢浩问：“那她最近一次和你们联系，是什么时候？” 张正阳沉默片刻，手指在轮椅上摩挲了下才回答，“一个月前吧，打了一个电话，说遇到了个很好的医生，在给对方帮忙，让我别担心。” 这说的是苏灵了。 许诺心说，看来张月是真的很感激苏灵医生。 许诺在纸上飞速记录，抬头问，“还有其他吗？” 张正阳摇头，“没了，她很少和我们联系。” 邢浩又问：“张月离婚后，你们和刘勇还有过联系吗？” “他是不是经常骚扰张月？” 许诺配合，“根据我们所掌握的资料，张月在离婚后，一直都在为女儿刘倩倩提供学费和生活费，日子过的很辛苦。” 许诺掏出手机，给两人看张月出租屋里的行李箱。 “她整个屋子里，就一个箱子，全部东西，都在这里了。” “她女儿倩倩跳楼自杀，刚刚脱离危险，人还在昏迷，如果你能联系到她的话，尽快通知她，不管怎么样，孩子是无辜的。” 提起刘倩倩，许诺满脸都是不忍。 而这对夫妻在听到刘倩倩情况之后，也十分着急。 “哪家医院，在哪里……” 诸如此类的问题，一股脑的全部都抛给了邢浩和许诺。 许诺不理解：“你们这么关心她，怎么不和她联系？” 刘倩倩分明觉得自己没亲人了，从没想过要找她这个小舅舅。 难道这中间有什么内情？ “我们住的远，我们两个又是这种情况，何况大姐每次都说没事，打电话过去，也多是刘勇接的电话，这孩子怎么就忽然选择跳楼了呢？” 张正阳妻子红了眼。 涉及到刘倩倩，这两人总算是不和刚刚一下抗拒疏离。 “要不是因为那个混蛋，我们家这口子也不至于弄成这样，大姐也不用年纪轻轻的那么累，我们才知道她竟然还在养活倩倩。” 张正阳妻子在这方面要健谈一点，打开了话匣子之后，也主动交代了她们对张月的了解。 “大姐的确有一段时间没和我们联系了。” 张正阳妻子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卡。 “大姐两个星期之前来过一次，给了我们两个一张卡。” “她说里面有五万块钱，让我们自己看着用。” 张正阳垂眸间充满了痛苦，“都是我没用，大姐丢了卡就走，我只能让我老婆把卡先放着，想办法联系她。” “她经常给你们寄钱吗？” 许诺好奇询问，虽然张正阳瘫痪，但是看起来，张月的经济情况真的不如他。 她也总算是理解为什么张月过的那么拮据了。 目前的情况让她来看，张月很像是现在社会上抨击的扶弟魔。 “嗯。” 张正阳妻子回答，“大概一个月一次吧，每次都会给一千块。” 许诺觉得更像了。 许是她的看着两人表情太过于耐人寻味，张正阳涨红了脸解释，“这些钱，我们都没用，给我姐存着的。” “那之后呢？” 邢浩把话题拉了回来：“她忽然给你们这么多钱，你们就没问原因吗？” 自然是问了的。 张正阳夫妻两个仔细回忆那天，“她说工作攒了这么多钱，想让正阳找个好医生治疗一下，看看能不能有机会站起来。” “我们当时店里正忙，她说完就把卡给了正阳，然后就走了，之后打电话打不通，我们也以为她是怕我们把钱退回去。” 天色很晚了，许诺和邢浩出来，在附近找了一家小吃店。 想起这个案子，许诺心情实在是轻松不起来，心不在焉的回想在文具店里她们和张正阳夫妻之间的对话。 “邢队。” 许诺的手机忽然亮屏，她看了眼，认出了这是张正阳妻子的电话号码。 “宋曼打来的。” 许诺接起来，宋曼声音小心翼翼，“是许警官吗？” “我有些事情，想和你们说下……” “我们就在附近这家旺仔面馆，你方便的话，可以过来说。” 许诺说完又补充，“当然，你也可以在电话里说，没关系的。” 宋曼没一会儿推着张正阳过来了。 宋曼脸上有哭过的痕迹，贴心的帮张正阳推好位置，坐在他身边，两人的手十指相扣。 “曼曼，你来说吧。” 张正阳声音沙哑。 宋曼点头，看向许诺和邢浩，仔细斟酌之后开口，“刘勇出狱之前，就开始有打人的倾向，正阳几次都劝说大姐离婚，可刘勇每次都跪着哭，说自己喝多了，请求大姐原谅，之后他因为醉驾撞坏了人，所以进了牢房，刘勇不同意离婚，大姐觉得有倩倩，总不能让孩子小小年龄就没了爸。” “换做其他有点良心的人，大姐在刘勇那个畜生进了监狱之后还不离不弃，都不会在出狱后对大姐再动手。” “大姐那个时候，还是不想离婚的。” 宋曼眼睛倏然红的更厉害了，哽咽了起来，“那个时候，正阳已经工作了，他看到大姐被打进了医院，刘勇甚至都不去看，就不断劝说大姐离婚。” “刘勇那个混蛋，说想离婚可以，不光要大姐净身出户，还要拿出五十万来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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