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魏心。 审讯室内，吊着许诺和邢浩两人跑了七八条巷子的假小子魏心，翘着二郎腿晃悠。 许诺透过窗户看她，平常成年人进了这里，都会显得很局促，魏心却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这次的活本来是专业的预审配合邢浩来做，毕竟队里的人审过魏心几次，都不肯开口。 魏心油盐不进，根本不是吓唬就能行的。 审讯马上开始，邢浩忽然对许诺道：“这次你来主导。” 许诺惊讶，“我？” 审讯主导者负责提问，另外一个人负责记录，协助，一唱一和，击溃犯罪嫌疑人的心里防线。 负责审问的人，任务相对较重。 许诺表情郑重，警校刚毕业的她，冲着邢浩立正，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是，保证完成任务。” “不用这么郑重。” 邢浩说完，推门进去，果然拿出本子准备记录。 许诺倍感压力，却半点不怕。 一言一行，标准按照流程进行，看上去相当松弛。 周达在隔壁看到都惊了。 乖乖，他徒弟厉害啊。 第一次审讯，这么稳得住。 许诺翻弄着手中的资料，忽然放下，挑眉看魏心，朝着她笑了笑问： “魏心，你这个名字倒是挺好的，又秀气，又好记，你爸妈给你起名字的时候，一定很认真。” 魏心满不在乎的玩着手指。 邢浩记录的动作一顿，这个招数，之前的人用过，魏心这个孩子，没那么容易被攻破，来硬的吧，不怕你，怎么吓唬，都不开口，来软的吧，你话家常，她也就随着你说，一旦说到正经的，又不开口了。 难缠的很。 邢浩怀疑许诺有可能没来得及看前面的审讯视频。 结果下一秒，许诺还真是和以前警员一样，开始话家常。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许诺笑意渐浓，“我为了抓你，可是连着跳了五栋楼 ，说实话，挺刺激的。” 提起这个，魏心不玩手指了，点头大大方方回答，“的确厉害，你跳下来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你看上去和个爱哭包一样，倒是挺能打的。” “你也不差。” 许诺接道：“你还在我的肚子上划了一下，可疼了，包扎的时候，我是真的差点哭出来。” 魏心垂眸，声音冷淡，“那是你自找的。” “啧，你这都不愧疚一点的吗？我肚子上可缝了十针呢，流了不少血。” 许诺抱怨。 魏心抬头，“我说了，那是你自找的。” 她开始不耐烦了，“你有本事就告我。” “魏心，刘倩倩醒来了，她醒来和我说的第一句话，你知道是什么嘛？” 魏心没反应，许诺也不管她，继续自说自话。 “她说不疼。” 许诺说，“怎么可能不疼呢？脖子那么看着天花板，我就那么一会儿，就僵的不行了。” “当时，我就在想，她可真是奇怪。” “然后，她和我说了第二句话。” “她问我，魏心她被抓了吗？” 魏心的脚晃动的幅度小了一点。 许诺像是没察觉一样，继续道：“我刚刚从大学毕业，就被分配到了这里，我是做梦都没想到，我处理的第一个凶杀案，最有嫌疑的，竟然是两个比我小八岁的小姑娘。” 她的声音逐渐降低，“魏心，我看到了刘倩倩身上的伤痕，我们也查到了刘倩倩在学校里的遭遇。” “她父亲入狱的时候，她才不过六岁，什么都不懂，却要承受来自他人的嘲笑，指责，咒骂。” “后来，她爸爸出狱，又开始了酗酒打人，她妈妈被打的浑身是伤，她的生活陷入更深的地狱中，因为她的妈妈离开了。” “从始至终，只有你站在她身边，坚守着这份友谊。” “你是她唯一的挚友。” 魏心的脚不动了，面无表情的抬头看着许诺。 忽然间，她嗤笑，“这位警官姐姐，你是准备感化我吗？” “你不觉得自己很虚伪吗？你懂什么，你们这些大人，看在眼里的，只有那些肮脏的钱，自以为说几句同情的话，我们就必须对你们感恩戴德，对你们毫无保留的信任？” “你以为你是谁？圣母玛利亚吗？光芒普照大地？还是准备佛光普照一下，让我跟着你哭个稀里哗啦？” 魏心嘲讽，“说实话，你还真不愧是新来的，比起前几次那些人差远了。” 审讯室内外一阵沉默。 周达眼底闪过可惜，许诺讲的的确很动情，也的确没什么攻击力，按说能让这个魏心放松警惕，奈何对方过度早熟，而且拒不配合。 被这么小的一个小姑娘弄的下不来台，周达已经想好等怎么出来，安抚鼓励许诺了。 许诺今年才二十二岁，刚刚大学毕业，稚气未脱，邢浩多少有点揠苗助长了。 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脸皮还没练出来，薄的很。 作为周达搭档，邢浩想的也差不多，手中的笔已经停下。 心中大概认定这次审讯失败了。 旁边的许诺，却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成语用的不错啊。” 众人都是一愣，包括魏心也没想到自己就差抬手指着许诺鼻子骂她，她还能笑的出来。 再一听许诺说的话，她一时间就有点反应不过来。 “语文应该很好吧？我看刘倩倩的草稿纸上画的画，旁边有另外一种字迹，那是你写的吧。” 许诺仔细回想了下，“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座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魏心缓缓开口，接着许诺的话念下去。 她低着头，让人看不清楚她的样子，脚却再也不晃悠了，安稳落地，让她像是一个假小子一样显得桀骜不驯的短发，在头顶大灯的照耀下，似乎柔顺了不少。 许诺依然像是闲聊一般继续说着，只是这次声音更轻了，仿佛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落在所有听到她声音的人心头。 邢浩意外看她，手下却不停下记录。 “她画的房子里，有两个人，一个穿着黑色的外套，手里抓着一把扫把，正在打扫地板，另外一个穿着白色的外套，手里捧着太阳。” 许诺看着魏心一字一句道：“白色外套的是你，对吗？” 审讯室外，众人错愕。 小宋惊讶，“不对吧，周哥，魏心穿的是黑色衣服，怎么成了白色外套的是她了？” 周达摇头，“不知道，仔细听。” 魏心抬头，仔细看的话，她的眼眶已经变得湿润。 “为什么？” 她主动问许诺。 许诺依然挂着灿烂的笑容，“因为画这幅画的人是刘倩倩，你是那个手捧太阳的人。” “而你，魏心，你喜欢白色，对吗？” “我看过你的资料，也看过你奶奶说的关于你的情况。” “你父母离异，各自再婚，你父亲本就重男轻女，再婚后很快又给你生了一个弟弟。” 在开始审讯之前，许诺专门去找了一趟魏心的母亲陈慧芳。 对方虽然没有承担起做母亲的责任，却还是记得关于魏心的一些小细节。 “我不讨厌她。” 知道魏心可能惹上麻烦，陈慧芳对许诺说，“我也知道我不是个好母亲，在我和她爸爸离婚后，她来找过我一次。” “我知道我很自私，我是一个母亲，可我也是一个艰难讨生活的女人。” “我自己都是靠别人养活，又怎么管她？” “在她奶奶那里，怎么说，都能给她一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陈慧芳记得魏心自小喜欢白色。 “她记得又怎么样？还不是抛下我了？” 魏心露出一个不符合年龄的讽刺笑容，可随后，又像是想起什么，眼神柔和了。 “她说，别人都嫌弃白色容易脏，可我既然喜欢，以后有了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地方，一定要买上一堆白色的衣服送给我。” “我和倩倩，都是没人在意的孩子，曾经，我觉得她最起码有妈妈疼她，我还很羡慕她，可原来，我们都是一样的。” “在别人都在畅享未来做什么的时候，在商量明天玩什么，吃什么，喝什么的时候，我们两个躲在角落里，像是不见天日的蛆。” 魏心拳头握紧，“嫉妒，羡慕，怨恨，到最后，我都不知道应该去恨谁才对。” 她闭上眼睛，“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不就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打晕刘倩倩吗？” “因为我杀了刘勇，她知道了，为了那个混蛋和我吵了起来，我气急了，就打了她。” “之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魏心！” 许诺忽然一改刚刚的随意，严肃认真，用力拍桌，砰的一声，魏心睁开眼睛看她。 许诺目光逼视她：“你清醒一点行不行？” “你装的再成熟也只是个孩子，我们都知道你和刘倩倩过的很苦。” “可你说的不对！” “你认为自己没未来，没人在乎，可你和刘倩倩，难道不是在互相心疼，互相在乎？你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时候，她在乎你。” 许诺忽然强势，整个审讯室都回响着她的声音。 “你父母觉得你是个拖累，那你就努力活着，好好活着，灿烂的活着，没人在乎你，那你就自己在乎自己，别人越是觉得你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你越要想办法成为人人欣赏的瓷器。” “你拥有的比别人少的多，那就越要比别人更珍惜自己拥有的，争取自己想要得到的，不是吗？” 魏心怔怔看她，低头轻声说：“谁说我不珍惜了。” “嗯，你珍惜。” 许诺点头，“我不用去证实，你不读书的时候，肯定没少看书上网，都知道转移嫌疑，没道理不会改刀把上面的指纹。” “你珍惜的方式，就是你觉得刘倩倩杀了人，所以想帮她顶罪。” “我没有。” 魏心立刻反驳，再次重复，“人就是我杀的，你别想套我的话。” “套你的话，不至于。” 许诺又笑了，摇头道：“所以说，年龄小就多读书，不然小小年纪，看着挺聪明，不会用脑子。” “谁和你说，人一定就是刘倩倩杀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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