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座城是晏都,两人骑马并排而行,听不见人声,只能听见哒哒的马蹄声。 秦曦月脸上瞧不见笑,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李古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时不时递颗糖过去。 糖一被咬破,腻人的甜味就充盈了整个口腔,秦曦月将糖压到舌下,咽下一大口水,甜味是淡了,舌头却发酸。 “师兄,你多大了?” “一百七十八,怎么了?” 秦曦月垂眸,等糖全部融化在嘴中后,手指轻轻一动便勾来一根刚冒出头的草叼在嘴里,牙齿轻轻一咬,舌尖就尝到了草涩味。 “你知道北虞先帝虞朔在世时候,北虞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这半月来,秦曦月思来想去总是觉得不对劲。 自天灾结束以来,无论是五大国还是其他零零散散的小国,都各自相安无事,怎么就北虞一国要打仗,还偏偏要打一个小小的中御。 秦曦月对于各国史料本没有兴趣,可是为了搞清虞景的目的,她买了不少正史野史。 奇怪的是,正史对于虞朔的记载只有何时继位,何时驾崩,连功过都没有,再去翻野史就更离谱了,写的全是虞朔的那些风流史,秦曦月看得脸都黑了。 柳丽莲和她说过,秦朗元从守备到一品将军,是因为身上的从龙之功,这个从龙之功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秦曦月不得不感叹一句,这事成了,是功成名就,败了,那是要遗臭千年啊,她爹胆子还真的是大。 更让秦曦月感到厉害的是虞景居然能把事情处理的那么干净,那么多兄弟姐妹独独留下了一个瑞王虞知行。 这其中必有缘由。 “我想想啊,虞朔这个人确实是干了件大事,不过这件事一般人不知道,算是皇室秘辛了。” “说说看。” 说不定其中有线索呢。 “虞朔是个昏君,没有仙根却有着成仙的梦,不知从哪找来个假修士,拿金银珠宝供着,一颗上好的东珠换假修士手里一颗练废的健体丹都宝贝的很。” “为了哄那假修士开心,北虞有了第一位国师,坐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北虞朝廷乱了套,只要有钱,官职任挑。” “那时候,北虞还维持着表面繁荣,你猜怎么着,南昭看上了北虞这片仅次于天耀的土地,连底裤都押上了,要来攻打北虞。” “南昭皇帝是战争疯子,虞朔就是脑子有病的真疯子,你们北虞不是以红色为吉祥吗,那假修士就告诉虞朔,想要让吉祥天落在北虞,就得用最吉祥的东西当贡品,用以祈福。” “小师妹,你猜这贡品是什么?” 李古没再继续往下说,但他抛出的问题的答案秦曦月也差不多猜到了。 “人命。” 秦曦月想起弟子大选那天祭坛上一片片的暗沉心底发凉。 “小师妹聪明,拿活人,断去手脚,放干鲜血,祭吉祥天。” 李古声音放的极慢,最后四字还加了重音。 吉祥天?哪来的吉祥天,分明是灾厄天! “那修士其实也不假,不过是个邪修,抢别人寿数气运的邪修。”李古顿了一顿后,又继续道:“你若是想知道其中和中御有什么关系,那我告诉你,这个邪修是中御人。也就是因为虞朔信赖这个中御人,北虞差点被灭国。” 国仇吗? 秦曦月松开紧握住马绳的手,心中顿时清明了些,若是如此,一切便能说得通,她也不必担心虞景是想对秦朗元下手。 “心情好些了?” “嗯。” 秦曦月点头,将嘴里的草吐到了地上,道:“下一座城是哪?” “晏都。” 晏都是北虞的一块宝石说的不假。 这才刚刚入春,北虞各处不过是老树刚抽芽,新草刚冒尖,晏都小河边的柳树叶却早长了一段时日。 秦曦月和李古是换了套薄些的春服才走在了熙熙攘攘的青石街上,这处离河岸近,除了摊贩,不少人聚在岸边桥上往下看。 岸边没有围栏,李古带着秦曦月挤在了前面也学着别人的样子往水面上看。 是几叶妆点好看的小舟在水面上划开一道道不是圆形的涟漪,小舟前各坐着一位箬笠遮脸的女乐师,手中拿着不同的乐器。 现在正表演的是一位琴师,玉指纤纤,轻轻拨动琴弦便是一首曲子如涟漪般荡漾开来。 岸上人和桥上人听得痴迷,只有秦曦月弯了眉眼。 她将近一月未见天日的玉笛拿了出来,放在唇边,顺着曲调吹了起来。 琴音只顿了一下,很快就重新响起。 一曲还未结束,琴音和笛音便同时转了一个调,给大家展示了一个繁华夜景,有懂得音律之人,很快就能听出琴音差了些。 一曲终了,旁人还未回过神,那琴师便抱着琴站了起来,对着秦曦月微微一福身。 见此,秦曦月也冲她点了点头。 只可惜船在前行,岸不动流水自动,两人相视一笑,再也没说上一句话。 回去的路上,李古看着秦曦月闷头吃着米糕,不禁好奇问道:“你与那琴师认识?” “认识。” 秦曦月把嘴里的米糕咽下,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沾了渣子的嘴唇。 “盛京有个乐坊,叫天音楼,里面全是乐师,男女皆有,刚刚那位就是天音楼的女首位,当初得我搭救,现在不知怎么来了晏都。” 李古点头,下一秒便如同变戏法似的,手中凭空多出来一块米糕,秦曦月瞧见,打开手里的油纸包,里面的米糕果然少了一块。 “喂!” 秦曦月蹦了起来,试图拿回李古手里的米糕。 李古顽劣性子一起便手不起来,故意将手举得高高的不让秦曦月碰到。 突然,李古的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是个穿着破烂的小男孩,衣服倒是干净,干燥的头发却乱成了一团,手里还拿了个弹弓。 李古捂住被石子砸中的地方,呲牙咧嘴冲着小男孩道:“你做什么?” 小男孩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往后退了一步,而后又仰起头,把胸脯挺得高高的。 “我娘说了,不能欺负女孩!” 小男孩声音足够大,引得路边的人频频回头。 秦曦月忍笑,趁李古注意力不在她身上,一把夺过那块米糕走到了小男孩面前。 “谢谢你帮我,这块给你。” 小男孩看了一眼米糕,又看了一眼秦曦月,最后摇了摇头,没有去碰那块米糕。 秦曦月一笑,快速地拿着米糕擦过小男孩的嘴唇。 “你的嘴巴已经挨到它了,我没法吃了,你要是不吃这个可就要扔掉了!” 小男孩还没有秦曦月高,缩着脖子看这米糕咽了一口口水,眼珠往上移了移,看着秦曦月伸出指甲剪的整齐的手拿过米糕,送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吃着。 “好吃吗?” “嗯!” 嘴里塞了东西,小男孩说不出话,只猛地点头。 “你的娘亲和爹爹呢?” 小男孩咀嚼的动作忽地停住,过了片刻后才将嘴里的米糕咽下。 “我没有爹爹,娘亲,娘亲说她要去天上了,可她明明在床上睡着了,睡了两天,然后被邻居抬走,埋到土里了。” 说着说着,小男孩就哭了起来:“我,我知道娘亲死了,她再也不会给我梳头发,给我缝衣服,给我剪指甲了!” 秦曦月没说话,默默地掏出一块绣了栀子花的帕子擦了擦小男孩脸上的泪水,然后转过头道:“师兄,你介意多个小师弟吗?” 李古笑笑,耸了耸肩,道:“我不介意多个师弟,就是不知道师尊他愿不愿意收个这样的小徒弟了。” 李古意有所指,秦曦月没搭理他,拉着小男孩的手,道:“那你跟我走吧。” 小男孩一手拿着米糕,一手被秦曦月拉着到了远山客栈。 晏都的远山客栈比盛京还要繁华些,大堂里的桌子用的都是上好的香木。 小男孩哪里来过这样的地方,看着四周,整个人恨不得缩成个鹌鹑。 秦曦月往大堂里一张坐了人的桌子上扫了一眼,然后转头对女掌柜雨一道:“麻烦把他待下去清理一番,顺便多准备些合身的衣服鞋子,再备上一桌菜,做两盘清淡的菜,还要一壶酒。麻烦了。” “不麻烦。” 雨一眼中透露着慈爱,微笑地看着秦曦月。 这眼神倒是让秦曦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搞的好像自己是她的女儿。 雨一带着小男孩走后,秦曦月拉着李古坐在了刚刚看着那张桌子旁边,抓了一把花生放在面前一颗一颗剥开,然后一齐赛在嘴里。 看着秦曦月的吃相,李古嘴角抽了抽,也抓了一把花生,不同于秦曦月,他是剥一颗吃一颗。 李古曲起食指敲了敲桌面,让秦曦月抬头看着他。 “这小孩叫什么你还不知道呢。” “不着急,等会吃好饭再问。” “你准备怎么和师尊解释?” 一把剥好的花生被放在了李古的面前,秦曦月粲然一笑,道:“师尊若是不愿收徒,我养着便是,总不会饿着他。” 秦曦月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眼睛往身后瞟了一眼,压低声音对着李古道:“那人身上一团黑雾,是鬼是妖?看不清啊。” 李古偏身,绕过秦曦月看向她所说的那个人。 是个肥头大耳的小子,手里正拿着个啃了一半的鸡腿,嘴上沾的全是油,脸颊上的肥肉随着动作一动一动地,看着不如万金银讨喜。 李古收回视线,单手托着下巴将一颗花生扔到了嘴里。 “他啊,不是鬼也不是妖,是个人。” “是个半死不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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