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才是最大的温柔。 林菀缓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你在生活中也践行这个信条吗?”她从来没有听徐箴言说过他老婆的事情,她也没有问过。因为一旦过问就代表心虚、愧疚、嫉妒等种种从心底冒出的情绪。 在徐箴言暴露了对她的背景一清二楚的事实后,林菀反而脑子清醒些了。她并不是不信任徐箴言,而是有了一种距离感。毕竟怀疑母亲会对自己下手,是一件看起来很可笑的事情,也是一件非常可悲可怜的事情。林菀不想得到任何怜悯,她敏感的自尊心从未变过。 “我总能克制住自己。”他慢慢地说。灯光温柔,让他细密的眼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 “我希望——不,我认为我也能控制住自己。”她这样回答。 徐箴言看着近在咫尺的她,扬唇笑笑,“你——” “对了,还记得我们相识的原因吧?”她朗声说,恢复情绪笑起来。 “记得。” “最近,我的确断断续续想起一些事情了。” “什么事情?”他的声音陡然高起来,眼眸里有流光在涌动。 “比如我一路学琴的经历,还有和涂淼一起旅游、学习的日子。” “……只到涂淼为止?” “差不多。”林菀点头,端起毛拉先前送过来的柠檬水,“我再接再厉吧。”再接再厉回忆起更多的梦境。 徐箴言略微迟疑,“是因为涂淼经常提醒你么?” “有可能。”林菀想了想,真的多亏涂淼之前给她看了那么多照片视频。 徐箴言默然半晌,突然开口说道:“听说过回避型依恋吗?” 林菀差点就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回避型依恋人格。她盯着杯子里缓缓沉降的柠檬片,免得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听说过。” “我以前喜欢的一个女孩儿。”他慢慢地说,“她就是回避型依恋。” 林菀诧异抬头,心跳开始紧一阵,慢一阵。 “最开始接触时,她经常找我们玩,我以为她喜欢我的朋友,所以没有表白。直到泼水节时因为游客太多,我们临时上街执勤。有人端着大水盆出来,她被吓到了,第一反应是转身往我怀里躲。” 林菀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然后你一直保护她?” “不,是她保护我。她站在我跟前,反复制止企图向我泼水的游客。因为当时我感冒初愈。” “……再然后呢?”林菀垂下眼帘,轻声开口。 “有些人错过就是一辈子,我不想。当时刚好退役,我便跟她表白了。” “多好,皆大欢喜。”林菀笑得有些酸涩。 “她拒绝我了,总是担心一旦答应,就连朋友都做不成。她跟我聊了许久,讲清楚她是回避型人格。别人前进一步,她就后退一步,处理不好感情关系。她很烦恼,但越是珍惜,越不敢走下一步,只好像鸵鸟一样把头藏起来。” 林菀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下意识咬住嘴唇保持理智,这不就是翻版的她么?一旦确定关系,立刻觉得索然无味,想要后悔。如果真的特别喜欢对方,那肯定舍不得开始吧。对自己没信心,害怕开始就是结局。 “我说没关系,那咱们先不谈男女朋友。你想我的身份是谁都可以,只要让你觉得没压力。”他的语气不急,甚至有些气定神闲,“所以我一直在谈单方面的恋爱。在她那里,我是她的同事、她的邻居、她的调音师、她的空调师傅、她的室友——你别摇头,她真跟人介绍过,我是她请来修空调的。” “可是你看上去压根不像空调师傅。谁会相信空调师父西装革履?”林菀觉得荒唐,她突然有点想笑。 “这就不是我要考虑的问题了,这是听到我是空调师傅的人需要考虑的问题。”徐箴言平静地喝着水。 “你就不怕……她另外还有个男朋友么?”林菀说。没有名分,就意味着没有安全感。 “你觉得世界上存在没有条件的爱吗?” “应该存在吧,不过挺难。”林菀想了想。 “这其实应该是爱存在的唯一方式。我选择爱她,就应该无条件相信她。我要注意的,就是以她的方式给与她安全感。”这是他爱人的方法。“她若有了其他喜欢的人,我便放手离开……肯定希望她过得好。” 林菀心海潮起潮落,哑声道:“所以你很克制。” 徐箴言挺直脊背,温柔地轻笑道,“回避型依恋,这并不怪她,不是她的错。每个人的成长都会有波折,遇见不同的心理问题。就好像迷路的兔子,她刚好撞到了那株名叫回避型依恋的大树。” 林菀有些错愕,“这话的意思,你也有心理问题?” “之所以在快毕业时选择入伍,就是因为遇到当时无法理解的人生难题。好在后来慢慢想通了。” “我记得你的人生理想之一是身心健康。” “只有自己健康,才更能包容理解别人。” “那,后来你转正了吧?”林菀挥去脑海中的杂念,“从空调师傅变成丈夫。” “是的。”徐箴言默然与她对视,喉结动了两下,克制依旧,“希望你能再想起什么。” 林菀垂眸默然不语,然后勾起唇角,莞尔笑了。 毛拉说徐箴言人好,他是真的好。就算讲述自己的故事,都不忘了安慰她这个“失忆症”患者。林菀突然间释怀了,就此能正视心中许多情绪。她原谅、呵护并安慰在另一个世界找去徐箴言工作地址的自己。 而且呀,她突然恍然大悟,这个世界对女孩子的规训太傻了。不要因为他对自己好,就觉得是不是喜欢上自己了。或许他就是这样一个好人,或许这只是最纯粹最单纯的友情。感情有好多种,为什么偏偏要去考虑爱情呢?林菀在心底默默念着,纵然一时依旧酸涩,但她应该因为有徐箴言这样一个朋友而开心。 徐箴言看她,静了一会儿,“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我跟我妈约好见面了。”她说。其实没有,她的确邀约了林珠莉,但林珠莉出差了,还有两天才能回来。林菀,只是需要独处消化一下今天的听闻。 …… 而毫不意外地,她当晚一觉醒来,回到原本世界。 她突然又有了久违的不真实的陌生感。 她思考了很多,又仿佛什么都没琢磨到。曾经她甚至有个隐秘的欲望——把徐箴言带回来。可现在她什么都不想了,徐箴言很幸福。于是,她只是继续学琴,顺带研究太阳风暴,希望有一天能把涂淼,以及她的母亲一并带回来。 林珠莉会愿意过来吗?林菀说不准。 从毛拉的言语看,在林乃岳未发迹之前,靠林珠莉养活多年。可在私人诊所当护士能赚多少钱?想必他们的生活肯定异常拮据。以林珠莉的性格看,她的确不像是能白白养着软饭男的人,所以吵架肯定也是真的。 只不过……林乃岳宁愿去不熟悉的画廊老板那里舔着脸借宿,都不愿意出去找份临时工。而在他自己飞黄腾达后,便不再联系毛拉这位慧眼识画,将他举荐出去的伯乐。明明偶尔拿出两幅画让毛拉当经手人,都会让毛拉的生意再上一个台阶,可林乃岳没有做。这种人品,实在不敢苟同。 二叔还说林菀是白眼狼,可林乃岳的做法难道不显得更加白眼狼?林菀细细地思考着。无怪乎……他会在发迹之后狂妄杀妻。对他来说,大概升官发财死老婆是一件大乐事。 或许,当时有保险的是林菀以及她的母亲,而不是二叔口中的林乃岳和林菀。 只不过,为何他还会深情地记录下林菀小时候的事情,还能被汇集成一本《林乃岳:关于女儿的小事》? 人的复杂性,就这样多面么? “Nora,谭姐在办公室有请。”同事敲敲她的椅背。 “好。”林菀回神,端起笔记本电脑,拿起纸笔,转身去办公室。 谭姿已经坐在长桌的首位。她穿着正式但偏宽松的西装,能遮盖住腹部。 林菀进来时,谭姿刚好喝水吃下随身携带的药丸。 “是叶酸吗?”林菀坐下来。 “小姑娘家家的,怎么知道?”谭姿打趣。 “我朋友有结婚的。”林菀说,“听说叶酸能防止胎儿畸形。” “是的,”谭姿轻抚腹部,“现在正是它大脑发育的时候。” “您打算什么时候休产假?” “我会坚持到生产前一天。”谭姿笑着,眼神却很坚毅,“从基层员工干到如今的位置,我要付出的比不用生孩子的男人多多了。” 她说完,曹磊和Maie也抱着电脑进来。“不好意思,谭姐。我俩刚刚去一楼买奶茶了。” “没事。”谭姿用笔敲敲桌子,“喊大家进来,是让你们继续跟林吾代言这个项目。” “不是已经陷入僵局了吗?”Maie斗胆问。 “所以要加把劲推进啊。”谭姿知道他们想问啥,“我也想换人。但这事儿不是我说的算,得说服董事长去。” “董事长买了林吾多少画?”曹磊问。 “起码十幅。”谭姿示意曹磊打开投影仪。曹磊一边忙活一边心算,十幅画得小一亿吧。 “林吾,林吾,听名字就挺以自我为中心,怪不得是块难啃的骨头。”Maie说。 “林吾是艺名。”谭姿轻描淡写地说。 林菀冷不丁看向她,半晌才道:“……他真名是什么?” “没人知道。”谭姿点开文件,“现在还对接不到他。上次他来参观的结果就是给了我们他经纪人的联系方式,只能跟他那个经纪人商量。对了,上次在外包翻译公司找的那个法语口译,你再联系一下。” 林菀回神,“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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