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八点钟，宋清泉就已经坐在了办公室里。 市宣的楼里还很清净，要再等十多分钟才会热闹起来，她打开关闭了大半个月的窗透气，外面的冷风灌进来带走滞留了十几天的沉闷的味道，也吹乱了她的头发。 市宣的保洁阿姨兢兢业业照顾着她办公室里的绿植，除了那些鲜切花外，都长得绿盈盈，丝毫没有过秋的感觉。 她将花瓶换上了新水，插进去早晨顺路买来的洋牡丹，橙色为主，配了几支白色和橘粉，满满一大束，让办公室里不至于的冷冷的单调色。 在办公室里坐着让她感到安然，她打开电脑，趁着上班前的这一点时间，又过了一遍一会儿要给薛音做的工作汇报。 不过开机动画刚刚过完，蔺原就给她打来了电话，宋清泉没有太注意，接起来才发现是视频。 视频接通，屏幕两侧的两人都愣了愣。 宋清泉在鱼水的时候几乎都是素颜，已经足够明艳，在府南的时候虽然会化妆，但为了赶时间上班和外出补妆方便，几乎都是裸妆为主，很少化全妆。 蔺原第一次见，透过镜头看见比平时更加漂亮的宋清泉，耳朵尖上爬起来了一点点红。 宋清泉让手机靠着水杯立在桌上，自己趴下去歪着头枕着手臂，藏起了下半张脸，眼睛忽闪认真看着屏幕里的男人，他还穿着睡衣，头发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在加上手机里隐约能看见的一点房间布局，她马上就知道他在哪里。 宋清泉疑惑地问：“你怎么睡在我房间？我记得那天走的时候我明明都拆掉了。”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把床单被套那些拆掉后，特意拜托他帮自己清洗干净了带回来，结果只是一天多不见，这些又原模原样的回到了本来的地方。 蔺原：“……” 她根本不知道她此时的样子有多诱人。 特别是在一个男人刚刚起床的早晨。 蔺原的喉头禁不住上下动了动，原本压下去的生理感觉又冲了上来，精神到他根本不敢乱动，特别是在宋清泉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他连开口说话都得先缓缓，怕一出声就暴露掉自己因她的无心之举而生起来的荒唐念头。 “嗯？”见他只看着自己不说话，宋清泉催促他，“怎么不说话呀？” “……没有。”蔺原说，怕自己当着她的面做坏事，特意将两只手都放在了被子外，“我在我那间屋睡不好。” 宋清泉忍不住笑，拿手指戳着屏幕上蔺原的脸，说：“那真是委屈我们蔺教授了呢。” 蔺原莞尔，伸出手指和宋清泉隔着屏幕碰了碰：“所以就更想一醒来就看见你。” 宋清泉眨了眨眼睛，然后把自己的脸彻彻底底埋进手臂里。 心脏在发烫。 眼睛也有一点湿。 就很讨厌，她一点也不想大清早就眼睛尿尿。 “乖乖。”蔺原喊她，“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去办公室了，昨天晚上也没有跟我打电话。” 宋清泉没有动。 见她不搭理自己，蔺原继续说，语气很淡，似乎只是在说一些稀松平常的事，但字字句句都在控诉宋清泉：“我懂了，城市霓虹灯迷掉了乖乖的眼睛，才一个晚上就不喜欢我了。” 明明知道他这是在激自己，但偏偏宋清泉就吃这一套。 听起来就显得蔺原非常非常离不开她。 “哪有。”宋清泉终于又露出了眼睛看他，“昨天回家有点晚了，就没有给你打电话。” 也不能给她打电话。 宋清泉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没有掉下去，她不想让蔺原发现端倪。 但偏偏他是蔺原。 是这个世界上最喜欢她的人。 哪怕只有一点点，只要她的情绪泄露出一丁点不对劲，以蔺原现在的灵敏度，马上就察觉到了。 “发生了什么？”他语气温和，带着点诱哄的意味，慢慢说，“连我也不能说吗？” 宋清泉沉默了下来。 她抿了抿唇，没有想通为什么没有瞒住他。 早知道就不抬头了。 但被蔺原这样专注地看着，满心满眼全都是她的身影，宋清泉无法对这样的他撒谎。 可是她不想让他沾上吴素梅和宋开金的事。 “晚点吧。”宋清泉说，“一下子说不完的，我要上班了。” 蔺原看了一眼手机的右上角，八点二十七。 他记得她们上班的时间是九点。 蔺原眼神沉了沉，不太开心她想瞒着自己。 她不愿意自己知道的事情，大部分都绕不开她的父母。 不过没有关系，蔺原还有别的渠道。 虽然之前已经被戳破了一次，但这些年他别的没有学会，只学会了在宋清泉身边要脸皮厚。 于是，他对着镜头展颜一笑，给足了宋清泉随时能沉溺的安全感：“好，你什么时候想说，我什么时候就在，去忙吧乖乖。” 宋清泉嗯了一声，挂视频挂得有一点匆忙。 她越来越能感觉到蔺原对自己的无底线的包容和好，好像自己做什么他都能够接受，只要自己不想，他就能在原地等到她想的那一天。 宋清泉打开抽屉，拿出自己备用在办公室里的化妆包，拉开拉链，啪嗒一声，小镜子从里头掉到了桌面。 她看着上面倒映着的自己的脸，昨天被打过的地方因为及时冰敷没有肿起来，但留下的指痕让她不得不用妆面掩盖，连遮瑕都比平时盖得厚。 这会儿却有一点点花了，因为她刚才趴在手臂的那一下。 就像密封袋被刺啦撕开的小口子，一点一点往里填充着清冽的氧气。 虽然现在只有一点点，但宋清泉知道，迟早有一天，她会被填满的。 今天晚上，宋清泉要去替吴素梅的班，不知道是不是昨天说的话刺激到了吴素梅，原本许微微给两个护工阿姨签的合同是包括了夜班的，但现在吴素梅说什么都不愿意，一定要宋清泉和她一起轮流来病房里陪护。 对此，许微微虽然颇有微词，但宋清泉并没有拒绝，反而答应的十分干脆。 许微微不放心，毕竟那个女人的儿子也是天天在医院里陪护，白天晚上像上班打卡一样的各来一次宋开金的病房，可能什么也不做，但就是要让宋开金病房里的人记得他，记得宋开金的车祸毁了他妈妈。 宋清泉来医院时，宋开金醒着，见到她进来，哼了一声。 他刚刚吃过崔阿姨给他准备的饭，这会儿直接躺下来，闭上眼睛，一副拒绝和宋清泉交流的模样。 宋清泉也不在意，她坐在沙发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整理鱼水村视频的脚本。 许微微今天加班，提前和宋清泉说了会稍微晚一点，她戴着耳机，病房门被推开时没有注意到，知道被人扯掉了耳机线，她才皱着眉抬头。 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瘦瘦高高，像电线杆，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居高临下的模样像极了偷穿大人衣服的小朋友。 陌生男人从鼻腔里嘲弄出笑声，打量了她一眼，问：“你是宋开金的女儿？那个宋清泉？” 宋清泉扔掉另一只耳机线，说：“你是谁？” 他没有回答，眼神却越来越让宋清泉感到不舒服，又黏又腻，她眉头皱得更深。 “我是谁？”男生嘲弄得更大声，“我妈被你老子撞成植物人还在楼下躺着呢，你说我是谁。” 宋清泉了然：“哦，有事吗？” 男人从裤兜里摸出一个皱皱巴巴的纸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上，用打火机点燃，猛吸一口吞吐出难闻的烟味饶在宋清泉头顶，说：“你妈白天跟我说要拿你的房子抵我妈的医疗费，一百多万。” 宋清泉愣了愣，她没有想到吴素梅居然这么迫不及待。 她今天穿着米色的针织贴身长裙，罩着黑色的棒球外套，但外套没有系扣，曼妙身体被针织裙勾勒得清晰。 男人忽然伸手压着她的肩，一副有商有量的姿态：“但我觉得不够，毕竟你老子跟我妈那点事还要单独算的嘛。” 到这一刻，那个眼神代表着什么，宋清泉总算是明白了。 她忍着恶心，拿出手机说：“好啊，那就单独算。” 男人裂开嘴笑了两声，正想称赞她识趣，就看到她手指飞快地按下了110，还没来得及看清她拨没拨出去，脸上便忽然升起一阵火辣辣的疼。 宋清泉淡淡的说：“我打你一巴掌，顺便帮你报警，对了，这两天跟你一起来看我爸爸的那些朋友也叫过来吧，我们一起当着警察的面算，一件事一件事地清，绝不让你和你妈妈受委屈，怎么样？” “操。” 男人把烟在掐灭，想扔在宋清泉面前，却被她冷淡的眼神震慑住了。 她的脸本就明艳，带着全妆更显得锋利，眼神冷下来时更是如此。 在鱼水那么多久，这是她从蔺原身上学到的新东西，蔺原开会训人的时候就是这样。 对付这种色厉内荏的人倒是很有效。 男人略显狼狈的离开房间。 宋清泉从包包里拿出湿纸巾，仔细擦着自己的手，早知道他这么好对付，就不动手了。 “乖乖，你真是——” 宋清泉诧异地转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但蔺原就实实在在地出现在了病房门口，松弛着靠在门框上，无奈地看着她，朝她伸出手：“要吹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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