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多,宋开金独自开车在高架桥上出了车祸,双腿粉碎性骨折,医院的电话打给宋清泉的时候,他还没有从手术室里出来。 宋清泉的第一反应是宋开金和吴素梅两个人都出了事,不然医院怎么会打到自己这里来。 那两个人的手机里,只有宋新雨才拥有亲子头衔,她只是冷冰冰的“宋清泉”三个字,除了认识他们的人之外,一般都不会猜到这三个字还有女儿的意思。 但医生很快给了她正确答案。 “你母亲这会儿还在医院里,有些魂不守舍,你方便来一趟医院吗?”医生问,“这样也能让你妈妈觉得有一个主心骨。” “我现在不在府南,一时也赶不回来。”宋清泉说,“是我妈妈她让你给我打电话的吗?” “是呀。”女医生说,听起来年纪不大,沉稳里还带了一点点俏皮,像宋清泉的同龄人,“你妈妈看起来很依赖你呢,说她弄不来这些,要女儿才可以。“ 宋清泉安静地听完医生在电话里说的话,手边上的小太阳暖烘烘的,她觉得自己心里平静成了一片冰原。 这种时候,吴素梅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宋新雨,宋清泉自己都觉得好笑。 两个人都不在府南,距离上虽然是宋清泉要近一点,但交通方便程度来说,还是宋新雨能更快赶回去。 北城直达府南的飞机只要三个小时左右,而这个时间她还在盘山的公路上,连骊竹都没有到。 ”要是今天回不来的话,还能找到别人来一趟医院么,不过最好还是你亲自来一趟,毕竟有一些单子是只能直系亲属签字的。” “我现在还在骊竹的村里出差。”宋清泉说,“我这会儿先联系别人过去,这期间就麻烦医生多照顾一下我妈妈了。” “好。” 挂断电话,宋清泉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出了一层汗。 她先给宋新雨发了微信,言简意赅,然后给许微微打了电话。 许微微刚刚加完班,裴珩在她的公司楼下等她一起去吃晚餐,接到宋清泉的电话时她刚刚上了副驾,见她手没有空,裴珩侧过来帮她系好了安全带。 “……什么?”许微微眉头一紧,连道,“好,我现在就过去,你不着急回来,那么窄的路晚上危险,等明天再说。” 宋清泉低头看着自己的另一只手,一下一下在腿上抠着,但仔细看过去就会发现,她的目光其实飘在空中,没有一个能让她停靠的点。 “我其实没有那么着急,姐姐。”宋清泉说,“我——” 「我甚至还觉得有一点轻松。」 宋清泉的脑海里浮现出这句话,这似乎不该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该有的想法。 大四的时候在鱼水村,除了复习公务员考试外,宋清泉还准备了事业单位,算资料分析和数量关系累了就去背法律法规,脑子每天都在疯狂塞着又杂又乱的东西,支教和复习之余还要准备自己的毕业设计,她几乎是又重新体验了一次高三的生活。 她读到宪法赋予每个公民的义务,死记硬背,到现在她都能回忆起来当时学过的所有内容。 但眼下,这个情况下,她只能想起来一项。 半晌,许微微没听见宋清泉说话,先用手捂着话筒对裴珩用气声说往第四人民医院开,然后才又对着听筒问:“清泉?你还好吗?我跟你姐夫已经在往医院赶过去了。” 宋清泉连忙回神,说:“我没事。” “那就好。”许微微说,“新雨那边知道了吗?” “他晚上大多数时候都在实验室,打电话之前我发了微信给他,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看见。”宋清泉说,“今天就先辛苦你和姐夫了,我明天早上的车回来。” 许微微下意识问:“那你出差不要紧吗?” 她其实更想说,她可以先帮忙请两个专业的护工全天照顾宋开金,宋清泉回来可以就把该签字的单子签完,继续回去上班。 毕竟按照她知道的宋家情况,哪怕宋清泉拒绝照顾宋开金,许微微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没关系,反正也收尾了。”宋清泉说,“我待会儿给薛姐打个电话说明情况。” “那就好。”许微微说,“那我先挂了,你去说,之后等我去了医院了解情况之后再联系。” “嗯,多晚都行。” 和许微微联系结束,宋清泉觉得头晕脑胀,仿佛灌了一脑子的水,昏昏沉沉地很不真实。 看了一眼微信,宋新雨还没有回,怕他看到之后着急忙慌定机票回来,她又补了一条过去,说已经摆脱好了许微微先帮忙照顾宋开金和吴素梅,她自己明天也会赶回府南去。 发完这些,她打算先去洗澡,清理一下自己脑海里乱七八糟的线。 得知宋开金出了车祸后,她忽然有了好多个念头,但是都像上班高峰期地铁里的人一样挤在一起,她需要好好理一理。 外面的雨下得大了起来,廊下吹进来的风里都带着水汽,宋清泉抱着盆飞快地跑到浴室,飞快地解开头上绑着的小丸子,脱掉衣服,站到了花洒下。 蔺原回来时,装在外面的热水器刚刚停下轰轰的声音,关着的浴室门上透着橙黄色的暖光,是夜里照亮的灯。 宋清泉不知道他回来了,吹风机嗡嗡的声音挡住了蔺原关门的动静。 浴室的热气还氤氲在她身上,但毕竟她只穿了睡衣,尽管是偏厚的长袖长裤,但被这个时节夹杂着雨水的夜风一吹,还是会觉得冷。 她还记着要向薛音请假的事,端着盆又步履匆匆地往自己的屋子走过去,啪嗒啪嗒,路过蔺原黑漆漆的房间时,被人一把抓住胳膊,拉到了房间里。 手里的盆咣咣摔在地上,眼前没有亮光,宋清泉被人圈着腰抵在门上,高大炽热的身躯覆盖着她,带着一点点酒气的吻卷走了她所有的呼吸。 门外是雨声,被风扑在玻璃窗户上,滴滴答答滋滋响,宋清泉有点分不清来处,明明一手臂之外才是窗户,但她觉得声音更像是在离她特别特别近的地方发出的。 “唔——” 许是察觉到宋清泉片刻的走神,蔺原惩罚似地轻轻咬了她的唇,然后又安抚起被自己欺负的地方。 后背上蔓延起让她腿软的酥麻,宋清泉抵着蔺原,努力找着空隙:“……蔺原——等等——” 蔺原等了等,等她缓和着呼吸,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停下他的动作。 他吻上她的下颌,流连到锁骨之间,棉质的睡衣被松开扣扯歪掉下来了半边。 宋清泉忍不住向他的方向扬起了脖子。 蔺原微微眯眼,黢黑的房间藏住了他眼底浮上的危险。 原来她的骨架这么小。 纤细的胳膊似乎根本撑不住她的高耸,睡衣挂在上面,似乎轻轻吹一道风就会失去最后的支撑。 “……你喝酒了?”宋清泉闻到了那一点点的酒气,“今天先不要好吗?” “……不喜欢?”蔺原说,眼睛却紧紧盯着她的表情,像蓄势待发地猎豹,等着身下被爪子摁着的猎物露出致命的破绽,“还是担心因为我喝了酒?” 宋清泉脸上很烫,蔺原有多厉害,她已经物理上感受到了。 “不是这个。”宋清泉说,“你不是会过敏么,我们先打开灯看看好么?” 蔺原顿了顿,这才想起来她是从哪里知道的。 “只有一点点,还不会起疹子。” 蔺原抱紧了她,无师自通,原本放在她身后的手绕到了前面,被衣服束缚,但好在睡衣都是很宽松的版式,从另一边穿过被解开的地方,替她拉好了滑下去的衣袖。 宋清泉脑袋要炸了,死死埋在他的肩膀里。 “乖乖好喜欢这个。”蔺原说,小硬币上的豌豆落在他粗糙的掌心里,“为什么今天不可以?” “……我明天要回府南。”宋清泉闷闷地说,“我爸爸出车祸了。” 蔺原被强行降了温,脱下自己的外套拢住她,问:“我送你下去,伯父现在住哪个医院?紧急的话,我可以帮忙。” 宋清泉摇摇头:“不用了,村里有车下去,你不要因为这个耽误正常的进度。” 蔺原皱眉,还想继续劝她,但宋清泉仰起头,垫了垫脚尖,稳住他的唇堵住他的话,停了好几秒,才松开,说:“我还想要你帮我多录些视频素材呢,而且,他也没有重要到,要你分心到他身上。” 蔺原愣了愣,虽然宋清泉不太看得清他的表情,但这一点停顿足够她知道他被自己惊讶到了。 宋清泉抿抿唇,有些忐忑,小声说:“……你会觉得我这么说不对么?” 没有哪个孩子会说出父亲或者母亲不重要的话。 她看起来不是个乖巧的姑娘。 “不会。”蔺原说,“我都知道的。” “别怕,还有另外的人在迫不及待想要光明正大的爱你。” “算我替他们求个情,乖乖能让他们等的时间变少一点吗?” 说完,蔺原感觉到自己肩上好像被浸湿了。 一点一点,慢慢蔓延。 良久,他才听见宋清泉嗯了一声:“我会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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