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泉正心不在焉,没有发现薛音停顿后若有所思的神情。 或许是心里有鬼,薛音觉得奇怪的那句,在宋清泉这里倒是坐实了,蔺原是真的别有用心。 毕竟最近几次和蔺原见面,不论起因是什么,到最后他都能架着她一起往复合的路上拐。 而她这个刚刚在昨天,铁石心肠的、直白又委婉地再次拒绝蔺教授上车邀请的女人,平静无波的内心又因为这句话而起了涟漪。 明明还觉得昨天把蔺原丢在路边的自己很酷,当面说了要跟他撇清关系,结果还没有满二十四小时,筑起来的高墙又隐隐约约有了松动的迹象。 甚至只是听到要去见他而已。 宋清泉在内心唾弃自己,那张脸对自己的吸引力就这么——这么大吗。 办公桌将宋清泉挡在另一边,薛音看不见她桌下的小动作,她伸手在自己腿上掐了一下,醒了醒神,挥退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重新专注到自己的工作上来。 宋清泉合上在腿间摊开的会议记录本,站起来说:“好的薛姐,那我明天早上过去。” “要是来得及,和蔺教授谈完了后,可以顺便再约一下张教授的时间。”薛音说,手中的笔在桌面上点了点,“下午把他们两人的拍摄思路都理出来,记得要综合其他科室的风格,得统一,草稿出来以后给我看看,多晚都可以。” 宋清泉眨了眨眼,有些好奇:“今天晚上不是要带小澄去和他爸爸吃饭吗?” “忙呗,鸽一次和鸽两次没什么区别,倒也要谢谢他让我躲掉了晚上一顿不想去的饭局。”薛音嗤笑道,“好了,快去忙,别在我身上耽搁时间。” 宋清泉眼睛弯弯,朝她甜笑:“那我过去啦。”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宋清泉便没有时间再去想其他,临时的安排让她不得不提速,将原本打算磨两三天的草稿在下班前赶出来发给薛音审。 她也不想耽误薛音下班回家后的时间,多陪陪小朋友总是好的。 得到了薛音“可以”的回复,宋清泉才安下心来,关掉电脑和办公室的灯下班。 小区门口那条街上有一家花店,老板娘在微信上给她发了新到的鲜花,有一桶貂蝉,无滤镜直拍也挡不住灰色的高级质感,宋清泉只是看到图片就被抓住了眼睛,直接订下,下班回家时去取。 老板娘知道她喜欢配鲜的尤加利叶,而且这家店和靡日不思一样,喜欢用英文的旧报纸来包装花束。 宋清泉取了花,回到家里换上瓶,做完今日份的瑜伽后便睡了。 屋里浸着玫瑰的香气。 或许是因为前一段时间太忙,没有调整好作息,宋清泉的姨妈提前了几天到,腰间有些酸。 她的姨妈有好脾气也有坏脾气,大多数时候都是好脾气不会痛,但这回显然运气不太好。 从家里出来到下了网约车,宋清泉都感觉还好,但是在学校里走了几步路,小腹便隐约开始有一点坠坠的疼。 宋清泉没有太重视,她以为是走路走得太快太急,在鱼水村常呆的那一年便有好几次这样的经历,都是难受这一会儿,只要停下来休息几分钟就好了。 她便以为这次也是。 蔺原办公室的地址是薛音发给她的,昨天晚上她也给蔺原说好自己早上九点准时过来,宋清泉不爱迟到,眼看着还有十几分钟就要到约定的时间,就想这忍这一下,反□□南大学的路早在以前送外卖的时候就烂在了她的脑子里,物理院的博士楼闭着眼睛她都找得到。 但偏偏今天是坏脾气的姨妈。 越走小腹越痛,宋清泉从来没有这么严重过,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苍白,根本见不了人。 偏偏博士楼这一片,校领导当初考虑到做实验需要可能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选址时就专门挑的偏僻地方,再加上这个时间,赶早八已经坐在了教室里,没有早八的又还在被窝里,宋清泉疼地走不动了,在地上蹲了几分钟,身边愣是连一个路过的人影都看不见。 宋清泉不得不拿出手机,找人来救自己。 蔺原看了一眼手上的罗杰杜彼,表盘里的机械齿轮有条不紊,如他的神态,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从八点半开始,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他抬起手腕看时间了。 手机放在办公桌的桌面,他不爱看锁屏界面冷冰冰的数字,只有表上转动的指针能给他时间在流逝的真实。 他从没有意识到半小时这么漫长。 手机铃响起时,他正在柜子前,准备拿纸杯给宋清泉晾温水,听到声音后放下手里的电热水壶,走回办公桌边,说实话,看到“乖乖”两个字时,他下意识有点抗拒。 不是不想接,只是昨天刚被宋清泉拒绝,蔺原很怕她这通电话是来通知自己,她另外找了人来负责他这里的合作。 他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胆小的一面。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是敌不过想听她声音的念头。 蔺原拿起手机划过绿色的听筒按键:“喂?” “蔺教授……” 蔺原手一紧,捏皱了另一只手里拿着的空纸杯。 她听起来在哭。 “……我在致远楼前的小花坛边上。”宋清泉的声音很哽咽,像在压抑什么痛苦的事,“你可以来接我吗?” 垃圾桶在柜子边,蔺原没朝那边看一眼,抬手将没用的纸杯精准扔了进去,拿上车钥匙,外套也没顾上,大步流星朝电梯走过去:“马上。” 宋清泉要疼疯了,脑袋已经不受她的控制:“……马上是多久?不能是现在吗?” 这句话似利剑,插穿蔺原的心脏,在电梯前暴躁地按了好几下电梯下行键。 电梯在五楼,下到他所在的三楼只要几秒钟,但他还是觉得太慢。 “乖,别哭。”蔺原直接转去楼梯间,长腿一步跨过好几层台阶,承诺道,“五分钟。” 宋清泉的脑子已经被搅和成了浆糊,隐约听到了一个“五”。 五分钟?五个小时?还是五天? “好慢。”宋清泉觉得等不到他了,“……那不打扰你,我另外找人过来。” 蔺原忽然厉声:“你要找谁?” 他已经到了楼下,物理楼过去致远楼,跑步也要好分钟,幸好他今天是开车来的。 宋清泉从来没有被他用这么严厉的声音说过话,有点不高兴:“找能帮我的。” 蔺原已经发动了车,校园里限速,但跑步几分钟的距离,开车只要一瞬间就能看见那个坐在花坛边的身影。 宋清泉弓着身,没有拿电话的那只手紧紧捂在肚子上,长发倾泄挡住了她的侧脸。 蔺原在她跟前停车,车门也没关,看见她因为被遮住了面前的光而抬起来的苍白的脸,他的心被人狠狠揪了一下。 宋清泉以为自己痛出了幻觉:“……蔺教授,你好快。” “还站得起来吗?”蔺原向她伸手,“还是我抱你?” 宋清泉被他的“抱”字激灵了一下,浆糊脑子隐约有重新凝聚成型的征兆:“……我我可以自己起来。” 可她撑着自己的膝盖想起来时才发现,手已经使不出力了。 蔺原蹙眉,一边附身直接将她横抱起来,一边轻轻在她耳边说了句抱歉。 宋清泉吓飞了,刚才找不回来的力气在这时忽然全涌上身,僵着不让自己靠他太近:“蔺教授别这样,你放我下来——” 一股涌出的感觉让她想死,刚才带哭腔是被痛的,这个时候才是真情实感觉得羞耻:“……我、我是那个来了,你放我下去好吗,会弄脏的。” 蔺原愣了愣,抱着她的手却没送,但心倒是落下半截,这半截是庆幸她只是痛经,而仍然悬着的半截依然是因为她痛经。 以前自己不在她身边,她一个人有过多少次痛到连哭都费力的时候? 他抱着她打开后座,将自己车里的备用外套搭在她的腿上,虽然聊胜于无:“我带你去医务室,有点远,你可以躺一会儿。” “……会弄脏的。”宋清泉喃喃重复。 蔺原给她关上门,回到驾驶座发动车,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刚才你说的找别人,是想找谁帮你?” “嗯?”宋清泉果然被他绕开,认真想了想,有气无力,慢吞吞地说,“还有张教授可以帮我,他和我姐姐家里是朋友。” 车速好像陡然快了一点。 宋清泉有点害怕:“……蔺教授,学校里有限速。” “嗯。”蔺原扯开衬衫的第一颗扣,觉得自己以后都没有必要扣这么严,否则迟早被憋出事,“不过你说错了,师兄有洁癖,他才会嫌弃你。” “你在说他坏话?” 蔺原说:“我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是什么样的人?”宋清泉嗡声问,她其实不太想说话,但有点管不住嘴巴。 “在追你的人。” “好油。”宋清泉说,语气软软但十分嫌弃,“下头,我宣布,你已经出局了。” 蔺原失笑:“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嗯,但是你就是出局了。” “那现在谁在局里?张致?” “嗯。” 宋清泉拉了长音,说完这一声,便再也不想说话了。 蔺原也没了声音。 她合上眼睛,将腰间的西装外套拉到身前,这件衣服上的香气她比较熟,是以前在蔺原身上闻到过的木质调香,可以盖住隐隐约约的铁锈腥气。 她知道蔺原可能会误会,但她也不想解释。 迟早也是会跟他一样出局的人,特意提,反而像是她心里还在惦记那个谁而不想被误会。 但她的动作都被蔺原从后视镜里看见了。 他不是会放过她的人。 “那么,我这个下头局外人的衣服,好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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