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飞德国，是三月份就定下的事。 蔺观澜去德国出差，合作方引荐了一位在光学物理上颇有名望、提名过诺奖的老教授给他，费了一点功夫，对方答应让蔺原六月过去，在实验室里游学，直到蔺原大学开学。 事情还没定下的时候，蔺观澜便打电话回来征求过蔺原的意愿，就算他能直接安排定下这件事，但也需要蔺原自愿。 不过他了解自己的小儿子，蔺观澜不认为蔺原有拒绝这个机会的理由。 而最后的结果也如他所想的那样，蔺原没有拒绝，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也是从那天开始，蔺原额外花了时间在学习德语上，到现在快满三个月，他只是做到了应付日常交流的程度，等真的过去实验室，还有的是麻烦再等他。 陈子扬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件事还没有告诉宋清泉，啧啧两声，一脸你要完了的模样。 “你也是牛逼。”陈子扬叹气，“哪有人刚谈恋爱就搞异地的，哦，你这已经是异国了，打算怎么办，过去之后天天网恋吗？” 蔺原笑了笑，说：“现在看来只能这样了。” 德国他不可能不去，又不能直接把宋清泉打包带走，虽然他有这个能力，但真要这么做了，别说宋清泉的父母会不会报警抓他，他自己父母那里就说过不去。 “你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陈子扬问，“还能回一次学校吗？” 蔺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让他至少在走之前，和宋清泉见一面。 但他没有回答，而是指了指包厢的门：“我出去打个电话，你看着点儿他们。” 蒋和正将他们带到包厢后就回去了，不过好在并不是所有人都来了第二场，包厢里不过十多人，他们几个班委倒也能照顾过来。 陈子扬对他挥挥手。 蔺原站起来离开，一室的喧闹被他关在了门后。 KTV的大堂里有一个屏风隔开的座位，蔺原在这里坐下，给宋清泉拨通过去。 但没有人接。 宋清泉这会儿正在浴室里，水雾弥漫，覆盖了透明的玻璃。 刚才发出去的那条消息，她等了蔺原两分钟无果，想着或许蔺原被其他同学拉去玩什么了，暂时没有办法回她。 虽然有点失落，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过了今天，他们便真的要和高中说再见了，平时不好意思和蔺原打招呼玩到一起的人，在酒精和高涨情绪的双重加持下，变得更主动也说不动，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高中生活是带着遗憾结束的。 幸而她也没有。 出来时看见屏幕上十几个来自蔺原的未接，宋清泉吓了一跳，顾不上先吹头发，连忙拿起来打算回拨过去时，屏幕上又跳出来了他的电话。 来自北城的号码。 宋清泉怔了一秒钟，她似乎在刚刚这瞬间才意识到，蔺原不是府南人。 他不是府南人。 宋清泉关掉房里的灯，只留下书桌上那点暖光，她接通电话，在自己的转椅上盘腿坐下：“……班长。” 蔺原这会儿已经不再在大堂的屏风后，宋清泉一直没接电话，虽然知道她应该是在忙别的不方便，但心里的焦躁骗不了人，他静不下来。 KTV也是在江边，蔺原穿过临江路，站在街对面人行道的护栏边，这里能看见长江桥。 他们刚刚接吻的地方。 蔺原有一次拨过去，这一次接通了。 只是那声班长让他有些忍俊不禁。 从认识到现在，她叫自己名字的次数屈指可数。 “今天高考结束了。”蔺原说，“你还记得吗？” “嗯？”她当然记得。 她还不至于像鱼，只有几秒钟的记忆。 蔺原提醒她：“我不是班长了。” “……现在才十一点四十。”宋清泉说，“你还有最后二十分钟的时间能体验当宋清泉班长的感觉。” 蔺原被她的强词夺理逗笑，声音透过听筒，让宋清泉的耳朵慢慢泛红。 她不是不想叫他的名字。 只是“班长”两个字已经伴了她两年时光，所有的少女心事都围绕在这个称呼身边。 “乖乖。” 他又这么叫她。 宋清泉不由自主地坐直在椅子上，明明人没有在身边，她却更为此沉迷。 想听更多一点。 “……不要这么喊我。”宋清泉口是心非，“我还不太习惯。” 蔺原了然：“确实，才两次，还不够多，不过谢谢你提醒我，让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 宋清泉觉得，如果她还用着座机打电话，那这个时候她已经把听筒上的电话线搅得乱七八糟了。 她还想据理力争一下，但蔺原又出了声：“乖乖，你听我说。” 声音很正经，不像刚才那样还带着像夜里江风的松弛感。 宋清泉一下便能明白，他有重要的事要告诉自己。 她嗯了一声，告诉他自己在听。 “我明天要去德国。”蔺原说，“……整个暑假，都不在府南。” 宋清泉觉得自己的手机听筒可能坏掉了，否则怎么会突然感觉蔺原的声音又远又空。 明明刚才都还是好好的。 她握紧手机，说：“……要去那边读大学么？什么时候，我可以去送你吗？” “只是暑假，大学还是在国内读。”蔺原说，话语里满是对自己没有提前告知她而生出的歉意，“三月定下的事，太久，我今天……一天都在想你，对不起，我本来应该提前告诉你的，没有想要你这么晚才知道。” 宋清泉想拿开手机，去一边先平复一下心情。 今天明明是高考，可他说他想了自己一整天。 知道他厉害，可能厉害到这个程度么，要是最后成绩出来考得不好，那她该怎么办。 宋清泉这个时候觉得脑袋空空，力图纠正他：“下次不可以做这种事。” 她听到他在那边笑出来，带着明显的气息：“我没有复读的计划，即便很想满足你，但也力不从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清泉也知道自己闹了笑话，她今天才发现，自己紧张的时候说话好像有一点不过脑，“万一你没有考好，我——” “不会的。”蔺原说，语气淡淡，却十分笃定，“谁都可能翻车，但我不会。” 宋清泉揭他的短：“……可你高二上学期的期末明明就翻车了。” 那次若不是时简转学，他还拿不到南实的第一。 “因为，如果不那样的话，我怎么能跟你当同桌。”蔺原说，“可惜出了一点意外，但好在结果是对的。” 他当时没有想到时简会转学，否则不给时简付点利息，他还没办法这么顺利和宋清泉成为同桌。 宋清泉哪里知道他是故意的，眼下骤然得知，她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不知觉间，跨过了十二点，长江桥上的车灯也少了许多，轮渡也靠了岸，今天的霓虹到了熄灯时间。 “我六点的飞机，先回北城拿家里人给我准备的东西，从那边飞过去。”蔺原说，“你想看哪里的景点？我给你拍明信片好不好？” “……都可以。”宋清泉说，她有一点羞于启齿，“我不知道德国可以玩什么。” 不只是德国，正个欧洲国家，她能想到的旅游景点除了埃菲尔铁塔，就只有巴黎圣母院。 她好像没有什么眼界。 “那好。”蔺原说，“我提前帮你去看，你把喜欢的地方挑出来，以后我们再一起去。” “嗯。”宋清泉点头，“要挂了吗？” “还有一件事。” “什么？” “十二点了，班长说他已经下班了。”蔺原哄她，“现在是蔺原在线，想听他的女朋友和他说再见。” 听筒那头和宋清泉这边是一样的安静。 蔺原不说话，也不催她，很有耐心，像一个胸有成竹的猎人。 “那麻烦你帮他的女朋友转达一句话。”宋清泉揪着自己睡裙的裙摆，觉得心口在发烫，“再见，蔺原。” “再见，乖乖。” 宋清泉闭上眼睛，脑海里全身蔺原说这两个字的声音，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或者做一晚上的梦。 但她睡得很快，也睡得很好。 一夜无梦。 和蔺原在一起的事，宋清泉还没有告诉余雯和许梦轻，她想等到录取通知书拿到手之后说。 半个多月的时间晃晃就过了，成绩出来的那天，宋清泉在电脑面前等到了零点，宋新雨这个时候也已经考完了中考，在家里无所事事，陪着她一起等。 微信里的班级群活跃得不行，大家都在狂发蔺原的照片，祈求学霸保佑。 大部分照片还都不一样，宋清泉偷偷保存，然后私心挑了一张他穿仪仗队礼服的照片，混在里面，也发了出去。 很快，和蔺原的私聊有了小红点。 Liny拍了拍泉泉到肉。 再往上翻，他今天拍了很多次。 原本想和宋清泉连麦一起等成绩，但因为宋新雨的关系，他只能躲在聊天列表里，用这样的方式来刷自己的存在感。 宋清泉安慰他，也点了他两下头像。 泉泉到肉拍了拍Liny。 十二点准时，宋新雨一把挤过宋清泉帮她登录：“姐姐姐姐我来，我手速快！” “但是这明明是拼网速——” “进去了！”宋新雨转过来，眼神亮晶晶，“夸我！” “嗯嗯，我们新雨最厉害了。” 宋清泉敷衍两声，点开看了自己的成绩，宋新雨虽然有一点微词，但也知道现在不该计较这么。 652分。 宋清泉捂住嘴，差点喊出声。 这是她三年里考得最好的一次。 或许不能和蔺原去相同的学校，可能和他在同一个城市了。 然后离开府南，过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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